第23章《来访的千代和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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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药拿下来,我给你擦。”
接着,海老藏说出了这句话。此时,他的注意力,皆集中在纱罗妲的那双被泛红的冻疮,肆意盘踞的小手上。
“不……不用麻烦外公了!”纱罗妲惊讶地睁圆了蓝眸,有些语无伦次道:“我……可以的……它的气味大……会呛着您的!”
海老藏没有说话,而是立马上前,把纱罗妲横抱在他的怀里。然后,他一边向二楼她的房间走去,一边说道:“你要是再不听外公的话,就不是好孩子了。”
“是……外公。”纱罗妲弱弱地点了点头,继而乖巧地躺在了海老藏的怀里。见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她便索性壮着胆子,用红红的小手,轻拽住了海老藏深黑色的长袍,还把小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真好啊,这是纱罗妲记事以来,头一次被这位本就无血缘关系的严厉外公,如此温柔相待……
“嘶!”
然而,敷药的过程,还是让这个快满八岁的小姑娘,不时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呻…吟。但她仍咬着牙,尽量压低声音,避免让海老藏心烦。
“要是觉得疼,就大声喊出来!你强忍着做什么?”海老藏没有看她,而是继续用面签,在她受伤的肌理上细心地擦药。此时,他极其轻柔的动作,和他冷漠如故的声音,让纱罗妲有些迷茫……
“谢谢外公啦,我还……嘶!”纱罗妲轻声道,未等她来得及说出那个本就虚假的“好”字时,她再次忍不住发出了一个真实的痛苦声音。
“哼,你后面的声音才是正确的。”于是,海老藏更加注意自己擦药的动作了,变得愈发小心翼翼,连纱罗妲都能感受得到。
“外公,其实我觉得,大声喊出来也没什么用。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注意力转移罢了,还会给您徒增麻……嘶……”纱罗妲皱着蛾眉,淡笑道,仍时不时地发出一些轻微的痛苦宣泄。
“你这孩子,为何总是把‘麻烦’挂在嘴上啊?”海老藏看向纱罗妲,眯眼问道:“连我都听腻了。”
“抱歉,外公,那我就不说了。”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
“抱歉……”
“呵,你道的又是哪门子歉啊?”
……
终于,海老藏无奈地笑了笑,目光温和地注视着纱罗妲那张同样温柔如水的雪白面颊。接着,他不禁用自己粗大的手背,轻柔地抚摸着那快恍若白雪般的玉石,和言道:“不要总是觉得,是你自己在给别人‘找麻烦’,也不要总是给别人道歉。”
“是……”纱罗妲抿了抿樱唇,颔首道。
“希望你能真的明白吧。”海老藏定定地看着她的蓝眸,喟然道:“有时候,是别人在给你找麻烦;有时候,也该是别人向你道歉。所以,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总是把一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毕竟……你没有你自己想像得那么重要。”
“外公,我都明白啊。但错处,总得需要一些人或事来背负,以此减弱人内心的自责或苦闷。”纱罗妲淡然一笑,说道:“就比如……有人起晚了,他不会怪自己不操心,而是怪别人不叫醒他。这样,他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是吧?”
接着,她竟然露出了一抹根本就不属于孩子的一种冰花般的冷淡笑容,并用格外空灵的声音,幽然道:“……这就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性吧,虽然我还小,但这个道理,我或多或少……还是能明白些的。因此,我也懒得计较。究竟谁对谁错?当事人与替罪羊,心里都有个数,不过是嘴硬罢了。”
就在那一瞬间,海老藏停留在女孩脸颊上的大手,像是被寒冰冻着一样,不禁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抽了回来!紧接着,他另一只握着面签的手,也因骤然失去了气力,而使得握住的面签,轻飘飘地跌落在木地板上……
“外公?”纱罗妲看向他,蓝眸平静得毫无波澜,甚至还露出了隐约的温暖笑容。却在此刻,让海老藏不敢再直视那双远比他自己,要更加清幽明净的眼睛。
“药擦完了,你先歇息,我走了。”海老藏忙别过脸,没有再看她一眼。然后,他又顿了顿,转而帮纱罗妲把那套粉色的被褥铺开。接着,他对她招手说道:“过来躺下,你的手不方便,我给你盖被子。”然而,在此期间,他始终都没有再正眼看她的脸,特别……是她的眼睛。
“谢谢。”纱罗妲轻声道,语调依然平静。
……
当海老藏帮纱罗妲安置好后,他正准备离开。但房间内的另一样东西,却再次灼伤了他本就有些狼狈的双目——
只见那张挂在墙壁上,书写了“飨侑”两字于卷轴上的毛笔字:字体优美潇洒,墨迹深幽,还能看出些年代感……
“哼,你,可都看见了吗?”
海老藏轻声道,也不知是在对着毛笔字自言自语?还是对纱罗妲说话?随后,他将深深地凝望着毛笔字的悠茫蓝目,悄然飘向了那个躺在地上被褥中的女孩……还好,她已经合上了眼睛。
……
孩子已然睡下,那位外公,则独步到自家院落的门口。
今天正好是休息日,海老藏在心里暗自庆幸道。至少在这种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就不必再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打交道了,也不必再总是被他们“善意”的提醒,而被迫回想起某些让他头疼的烦心事……
但一阵很急促的敲门声,终究打破了他的思绪。可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因为他能根据敲门声来分辨来者是谁,且基本没出过什么太大的错误。因此,这种浮躁急切的声音,必然来自那个孩子吧?海老藏在心里暗笑道。
于是,海老藏连问都不问,就直接上前,打开了房门。
呵,果然不出他所料,当海老藏看清造访者之前,首先,他就听到了他的声音:“早上好!海老藏爷爷!”
海老藏摸了摸男孩毛茸茸的红色卷发,笑吟吟道:“小蝎,早上好呀。”
站在蝎身后的千代,轻笑道:“还有我呢,老弟。”
“哈哈,千代姐姐当然会时时刻刻陪着自己的宝贝孙子啦。”海老藏看向千代,当其平和的目光,落在了千代头上的那根银色的发簪时,他先是微微睁目,然后让开了身子,笑道:“两位,请进吧。”
“好的!”蝎率先抢答道。同时,小男孩还向海老藏的身后偷偷地望去。然而,他并未看见另一个小小的身影。
千代牵着蝎的小手,一边向院中的小楼走去,一边对海老藏疑问道:“咦,纱罗妲那姑娘呢?”
“是呀!那家伙都不出来迎接我们!”终于,隐忍多时的蝎,顺势吐槽道:“真伤人感情……”
“嗯,她嘛……”海老藏顿了顿,说道:“她的手又生了冻疮,我给她擦完药后,就让她回屋休……”
令千代和海老藏这对姐弟都感到哭笑不得的是,未等海老藏说完时,蝎就一把从千代的另一只手中,夺走了装着两份奶油蛋糕的袋子。然后,小家伙连招呼都不打,就像风一样冲向了即将进入的小楼。
……
“真是的,马上就是七岁的人了,可性格还是那么急躁!”千代无奈地扶着额头,一手叉腰,嘀咕道:“父子俩都是天生的急性子,唉……”
“哈哈,这才是亲生父子嘛。”海老藏朗笑道:“再说了,千代姐姐,记得你小时候,不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火急火燎的急性子吗?没想到,你先是遗传给了风岚,接着,又是人家小蝎,哈哈哈……”
“哼,那还不是咱母亲遗传给我的嘛……”千代白了海老藏一眼,而后用纤手摸了摸自己的那根银白色的簪子,对着面色微易的海老藏,郑重说道:“老弟,这次小蝎能好转,我觉得……并非只是我所研制的药物的作用,而是母亲——在保佑他!”
海老藏闻言后,只是面含微笑,语气冷淡道:“哎呀,我的好姐姐,没想到最不信邪的你,居然开始信奉那些你曾嗤之以鼻的怪力乱神之说了吗?”
“也不知为何,随着年龄的日渐增长,我倒是越来越深信母亲当年的说法了。”千代叹了口气,像是背诵般,缓缓说道:“……血统不纯且继承了红发的漩涡族人,必将一生不幸……”
“呵,不是……不是还有你家风岚和小蝎这对父子吗?”海老藏一时语塞,脸色也有些发白。因为除了母亲和姐姐外,在不久之前,他也从另一个拥有红发,且原姓为“漩涡”的女子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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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老藏大人,我先给您提前打个‘预防针’:血统不纯且继承了红发的漩涡族人,必将一生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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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那就借你吉言吧。”千代苦笑着摇摇头,缓缓道:“风岚和小蝎,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放心吧,他们爷俩儿……定然会一生平安顺遂的!”海老藏忙宽慰道,接着,他有些泪目,哽咽道:“毕竟那个诅咒,在我的身上,已经应验得太过惨痛了!!!”
“那么,你为何还要折磨你自己……以及那孩子呢?!”只见千代的墨眸,同样有些湿润。她一把拉住了海老藏的衣袖,小声控诉道:“记住——纱罗妲是无辜的!!!而且,你明明那么在意她!那么爱她!可为何要夺走她的本名?为何要对她故作冷漠呢?为何要屡次三番地伤她的心?还把她推得离你远远的?”
“千代姐姐!难道我这个血脉相连的亲外公,就不会感到痛心吗?!”海老藏抹了抹眼泪,猛地别过脸,低声抽噎道:“可若我对她好,只怕那混蛋……那混蛋又要借着外界的谣…言和民众的舆论,对我继续施压了!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纱罗妲送进砂锢,让那孩子失去仅有的自由和尊严呀!!!”
“够了!你以为自己安分守己、逆来顺受,就能苟且偷生了吗?!”
千代尽可能压低声音,但仍忍不住厉声道:“实话告诉你吧!这次砂隐孩子们的病疫,很可能与那畜生脱不了干系!且目的就是陷害纱罗妲是不祥之人!而且,他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甚至借用调虎离山之计,趁邀请你去虢城开会之际,煽动那个颇有心计的金泰蕊子,借用药物去诱发纱罗妲守鹤暴走!”
望着海老藏煞白的脸色,千代继续皱眉低声道:“幸好,他的诡计被漩涡绿罗和漩涡勘六发现并制止了。而且,那两人承诺会处理好那个死丫头以及砂瀑米素……哼,凭这二人惯有的歹毒手段,估计那对母女必定凶多吉少了……但是,最先发现了病疫有些异常的北山夷蝎大师,即小蝎的外公,已经失联数日了!”
她烟视着陡然一惊的海老藏,忙用手捂住了他意欲张口的嘴,又斜眼瞄了下四周,继而小声道:“这就是我为何要把小蝎送到你家的原因。最近几天,风岚和娴亚一直在外寻找夷蝎,此事还惊动了身为三代目风影的赤砂瀑炎;为此,他也秘密派遣暗部去沙漠搜索了,但一直未果!”
接着,千代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深幽的墨眸蒙上了一层水雾,语气幽凉道:“所以,我也要亲自出马了!那么接下来,就请你保护好他们两个,搞不好……我们小蝎的七岁生日,很可能……会过得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