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拜访小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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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个眉清目秀到女孩都嫉妒的男孩,十岁的零无宫雪姬姬尊,迈向皇居昭阳舍的莲步也在不知不觉中轻快起来。
因为比起欣羡他的美貌,她更愿亲眼看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
怀着这种鲜有的卑微与虔诚,雪姬也曾多次惊觉这种不该属于她自己的奇怪心绪。
可还未来得及细品时,随着她与那座历代储君的宫殿不断缩小的距离,她的呼吸也开始莫名其妙地急促起来。
与其说是拜见当今太子,她将来的……夫君,不如说是……呵!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吧:像赴刑场一样畏缩!
“真是白痴啊……”这个十分不着调的想法,刚从脑瓜里窜出来,就引得她暗中笑骂自己怕是脑子失灵了。
然而,依旧前行的步伐确实不受她大脑控制。
一路上飘飘忽忽,轻轻荡荡,让她只感觉自己宛如刚起飞的懵懂雏鸟,对展翅而飞的未知远方,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时至三月中旬,继冬春绽放的国花雪色玉碟梅早已谢花后,紧密衔接的就是分布在皇居东、西、南、北四苑的樱花开得最绚烂、最繁茂的时期。
和玉碟梅的雪白色不同,皇居种植的樱花多以白色或粉色为主。
指甲盖大小的花瓣,在树梢上聚拢为松松垮垮的花团,被不时扫来的风一吹,就飘散成香气馥郁的花瓣雨,翩迁至这处天家圣地的边边角角。
终于行至被一大片白樱花瓣雕饰着屋檐墙角的昭阳舍门口,雪姬毫无征兆地止步,让紧随她身后的新任侍女漩涡胡芮,因惯性一个踉跄险些撞到她身上。
“娘娘恕罪!”胡芮是玉女宫浴才天皇指派给雪姬的婢子,家世、样貌及能力都极为出挑。要她外露出这种慌里慌张的失态,可真不是什么易事。
“你叫我……什么?”雪姬侧首,凝望着恰到好处地落于自己肩头上的一枚白樱花瓣的恍惚眼神,为新认识的胡芮首次对自己的这个陌生称呼,拨散了那层弥漫在她赤眸前的茫茫薄雾。
观察着雪姬并无真切怒意的俏颜,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的胡芮,扑闪着亮亮的眼珠子,笑盈盈地温声道:“太子妃娘娘!您是纹森太子未来的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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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无宫贵女雪姬,先代核威亲王与巫女惠席之女。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慈心向善,兹仰承浴才天皇之圣谕,以册宝封尔为太子妃,四载后与太子纹森大婚。往尔其祗勤日懋、迓景福以凝祥、恭顺弥彰、荷洪庥而衍庆。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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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前浴才天皇亲临她们零无宫一脉,所聚居于京都北部承湘山清凉殿时的口述圣旨,像深刻在雪姬的脑中般,因胡芮的提醒,此时竟一字不落,甚至连浴才当时的神情变化及语气腔调,都忠实地重映着、复现着……
“别……这是四年后的事情。”雪姬垂下头,肩头的白樱花也似因她情绪的惆怅与茫然而滑落。
待她意识到其悄悄溜走,那枚曾沾着她体香的白樱花,就淹没在足下同样大片大片或密集、或稀疏布散于地的粉白樱花海里,再也寻不见了……
“嘻嘻,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您呀,就是殿下的妻子,也是涡之国日后的国母!”胡芮不愧是浴才选中伺候雪姬的人,虽比后者只年长五岁,可早混得人精似的。
她喜气洋洋、眉飞色舞地直击雪姬的心事,让这个高傲聪颖的女子,虽能看出她擅长献媚奉承,却又实在听得舒坦!
“好了,别贫了。”雪姬掩唇轻笑一声,尽管打心底挺喜欢胡芮这张讨喜的巧嘴,又不便外露不沉稳的喜色,妩媚地白了眼满脸堆笑的她。
可令雪姬猝不及防的是,本欢欢喜喜的胡芮忽地变了脸色,拉着她的衣袖,努嘴看向她身后:“娘……殿下来了!”
这是雪姬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遭遇的一场恨不得当场钻地缝的窘迫了。
一听到那个算是自己……以后丈夫的男孩,招呼不打就冒在她身后,她陀螺似的转过去,正好对上那张几乎近在咫尺的美若白樱花的白净脸庞!乃至那对与她相仿,却少了些冷锐的赤红眼眸。
“啊!”接下来更丢人的蠢事发生了,她居然轻呼一声并向后倾,好在为反应灵敏的胡芮伸臂扶住。
“没事吧。”那个一云淡风轻地出现,就使雪姬方寸大乱的男孩,玉女宫纹森太子,基本是同时间和胡芮一起,伸手好以自己的方式阻止雪姬的意外跌倒。
他软绵的小手,与雪姬较为凉柔的左皓腕相触的一刹那,雪姬即可升温的肌肤就火辣辣地烫到了他们二人。
仿佛她的骨骼、肌理、毛发……都瞬间燃烧成灼人的岩浆!
不过,不服输且好面子的雪姬,还是在他出于本能意欲放开她前,先潇潇洒洒地甩开了他。
“抱……抱歉!”凭脸上火烤似的滚烫,那快要烧破肌肤的灼伤,雪姬就能想象到自己此刻脸红成何种出糗的地步了!
前所未有的巨大羞耻感,让她倍觉眼前这个宛如雪山融水的男孩,闪耀得刺人眼睛,不敢直视。
她又狼狈地转身,十指掐住胡芮的手臂,着了火的步子先于她的思想指挥率先迈开,只想竭尽所能逃离这里!
不!是……逃离他!
胡芮很快察觉出,雪姬自己可能都没发觉到的她对纹森的情愫,哪会真由得自家主子放弃大好机会仓皇逃开。
思来想去,她壮着胆子不欲动弹。强行拉住脸快熟透的雪姬,对她涨红的耳根低语道:“喂,娘娘……”
“不许乱说!”听到胡芮竟当着纹森的面儿,直呼那个她臊得快冒火的称呼,雪姬急得跳脚,不禁无意识地揪住胡芮的皮肉。
直到看见胡芮拧起秀眉却默默忍受时,她才从面对纹森时的情绪失常中脱身,松开发颤的手,以唇形“扑通”出一声弱弱的“抱歉……”
这是今日第二次,桀骜自矜的她对人低头道歉了。
“既然来了,不进去坐坐吗?”
“不了!”
然后,这,却是纹森与雪姬的第一次无疾而终的对话,以雪姬不带头脑思考的一口拒绝草草结束。
言毕,恼羞成怒的雪姬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地扇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她会怯懦得不敢转过去看一眼身后那个注定是……自己另一半的男孩!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就手足无措到……到智障的程度?!
为什么?
奈何她苦于言明的“为什么”非但暂时无解,还让她由于长时间沉浸在这种纯属和自己过不去的较劲儿中不断沦陷,以致她全身若被灌了铅……最后铸成了一尊笨重的大石雕!瓷实得动弹不得。
“好吧,后面再说。”纹森和他强势的父皇相比,性子就柔和了许多。
而这种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君子风度,似乎深烙在他的基因上,还不减不衰地遗传给之后他与雪姬的儿子元朔、孙子宇助。
“臣女……告辞!”他温柔细腻的声音,是世上唯一能制服雪姬的可怕魔力。
女孩憋红快爆炸的脸蛋,在千辛万苦得到纹森这句算是容许她们离开的金句后,一把抓着胡芮的手拔腿就跑,急躁得连方向都不看,仅一个劲儿地横冲直撞。
“娘娘……”
“别吵!”
“哦……”
就这样,在她埋头乱闯的过程中,她们不仅没顺着原路返回,反倒北上至昭阳舍的后方,先后越过袭芳舍与丽景殿,最终误打误撞到纹森的表姐,零无宫水户姬尊居住的飞香舍。
不到累得腿快折的地步,胡芮断不敢委婉地直言她走不动了。只好风筝般的被丝毫不知疲倦的雪姬一股脑儿地牵着,可怜兮兮地嗫嚅道:“那个……娘娘,您歇会儿吧。”
这软绵绵的话,若好不容易恢复雪姬肢体感觉的一剂良药,让她也发现自己其实早已奔跑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猛地松开胡芮被她纂得发红的手腕后,雪姬难得不顾形象地半蹲在地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向……自己方才亦被他曾触碰过的左手腕。
雪姬天生肤白,而那处曾为他真切触及的腕部肌肤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
可无痕并不代表没有发生。
雪姬久久地胶视着那处雪肤,涟动的眸光也从起初的聚焦,渐渐涣散成追寻于花丛中的翩翩蝶舞。
思绪恍惚起来,似是与他头一回肌肤触碰后,那种异性气息就彻底粘在她的皮肤表面上,如一股挥之不去的浓郁芬芳,长久扑流在她心上、她心头、她心里……
曲终人散,花落人走。
她,又看不见他了。
或者说,是她自己,主动推开他,并远离他,才叫这种自我折磨所产生的自讨苦吃,现今倒是不留情面地发作起来,撕咬着她空寂失落的心,蔓延着远超于所谓“失面子”的强烈酸楚。
于是,下一秒,一个让雪姬事后想起更无地自容,只想一死了之的事情发生了——
她缓缓站起,动了动近乎凝住的眼珠后,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里,还闻了闻!
雪姬这副着实滑稽的傻样子,让胡芮不怕死地再也忍俊不禁,暂忘了疲惫,斜眼贼笑着,一语道破:“娘娘……噗哈……您是喜欢殿下的!为何要逃呢?”
被一个区区婢女,看穿自己那种尚且不明确……且极可能“中了”的心意,雪姬登时火冒三丈。
伊人那双具有明显攻击性的丹凤眼,怒气冲冲地瞪向胡芮,像要吃了她般凶狠。
但无奈她素来慑人的眼神,现在怎么看都没了以往的威力……反倒像只炸毛的小猫咪!让胡芮越瞧越可爱,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更厉害了。
很奇妙的是,当雪姬被笑得腹痛的胡芮,噎得连反驳都不会时,四周环水的飞香舍,却轻灵地传出女孩们聊天八卦时特有的悦耳娇笑声……
打头的让雪姬觉得很熟悉的清丽女声,则算恰巧描述她目前的窘态——
“嘛,想见时辗转反侧,日思夜想!见到时……又巴不得逃走!哈哈,你们说,这是多么磨人的喜欢呀!”
这是……水户的声音!雪姬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而那个与雪姬总有些“八字不合”的少女,末尾俏皮的“喜欢”一词,则沉沉地叩在雪姬自诩坚固的心门上,进而来势汹汹地快要把门面冲毁,并渗入冒烟的热浪,烫着她、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