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对她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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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刚被冠以“砂瀑”姓氏的叶仓,向早已被冠以“门佐”姓氏的加瑠罗姐弟,笑盈盈地打招呼道:“加瑠罗,夜叉丸,好久不见哦。”
未等砂瀑罗砂对这两个新朋友的突然出现而来得及做出些反应时,先是门佐加瑠罗率先温柔地朗笑着说:“叶仓酱,这位就是你的哥哥吧?”她边说边看了眼叶仓身边的这个身着月白色衣衫、留着长发的男孩——
都是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嘛。
酒红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了高马尾,月白色的洁净和服还给他增添了一种超过尚且年幼年龄的风度翩翩的脱俗感觉。而那张和绿罗看着颇为相仿的清秀面容,则削去了前者标志性的锐利铠甲,柔和如水、宁静淡雅,仿佛让加瑠罗看到了难得能对外显露出温婉淡泊一面的绿罗……
等等,也不知为何,加瑠罗又很奇妙地从这个算是初次见面的男孩的身上,似乎看到了……门佐蝎的影子!
是错觉吗?
只见女孩因这种难以言喻的似曾相识,陡然睁大了那双莹莹的灰蓝色双目。其注视着罗砂的淡远眸光最终从起初的平淡,继而默默地凝聚为一团隐微的火焰,燃着似是欣悦的点点炫光。
然而,这个确实颇为失态的举动立马引起了砂瀑罗砂的一阵难得一现的不适,但并非是不悦,而是……那种被异性如此刻意注目所引起的羞赧。
咦,他到底在害羞些什么呢?
事实上,自己又不是头一次被女生这样“过分”地看过了哦,毕竟罗砂出众的样貌使他和同龄的门佐蝎一样,从不乏部分小女生有意亲近示好。不过蝎那家伙总是不解风情啦,根本懒得多去理会那些总犯花痴的小女生,还傻乎乎地摆着一张明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反观罗砂自己倒还能出于最基本的礼貌态度而稍稍敷衍一下。
注意注意,他是理会她们,可充其量只是敷衍哦。
平心而论,罗砂长这么大以来,也的确见过不少漂亮的女孩,就比如最为出挑的纱罗妲和叶仓了。可令他感到非常、非常、非常奇怪的是,即使他自己面对再怎么美丽的女生,都很难产生某种真正意义上名为“心动”的感觉,更不用说是羞赧了。
尽管他当初与叶仓的第一次碰面确实是红了脸,但他能明确笃定起因不是他对她“有意”,反倒……是一种莫名的敬畏吧?
对,即使是拥有倾国之色的纱罗妲和叶仓,于外表和内在都总会让他想起那位很少给予自己母爱与温情的生母——砂瀑绿罗。
关于母亲的本姓,他只知道是“漩涡”,这并不是一个很常见的姓氏。至少在他的印象中,砂隐除了样貌可怖的勘六叔叔外,真的没有其他姓漩涡的人。因而他能猜出,母亲不是砂隐的本地人,但关于母亲的神秘过往,他不能也不敢去打探分毫。
毕竟,母亲绿罗……是世间神秘与美好的完美统一体!可她极度冷漠,总让罗砂不敢也不能去真正亲近。
因此,母亲过于强势而父亲过于软弱,致使罗砂自小在这种阴盛阳衰的家庭环境中“艰难”成长。他于暗中极度向往、渴望、接近温馨的母爱之余,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转变了他自己对女孩的看法。
诚然男人选择女人,都偏爱花容月貌的,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男人还是最直接的视觉动物。但在砂瀑罗砂看来,与其因样貌而喜欢女人,还不如寻找在性情上真正与自己合得来的女子。
呵,母亲绿罗难道不美吗?叶仓难道也不美吗?纱罗妲难道还不美吗?其实,除了文静的纱罗妲是因和母亲长得分外相似而让他遗憾地无感外,他是真心喜欢那种温婉似水的女孩!即使她并非美得惊人……
虽说自己和这个加瑠罗才是初次见面,可细心的罗砂已然能从这女孩的端雅举止和清新打扮中,读出她的内在性格。
碎碎短短的茶发色调淡雅,额前微长的刘海被细致地别到了左侧,露出了一半洁白光亮的额头。头上的布制蓝色发箍衬得她的秀发色泽光亮,一身洁白的连衣长裙飘逸清丽,绰约唯美,且丝毫没有母亲和叶仓的那种过于凌厉的锋芒毕露。
只见那张同样很清秀的小脸,五官精美灵巧,但明显不及母亲、叶仓、纱罗妲那种罕有的秀色。那双沉静平和的灰蓝色妙目,虽和母亲绿罗深幽的青目,乃至纱罗妲清澈的蓝眸属于同一色系,却与母亲独有的摄人尖锐以及纱罗妲的忧伤哀婉相比,总有些前两者都不具有的一种蕴藏于骨子里的恬淡宁和!
娴静美好,静若处子……这,便是砂瀑罗砂对这个名为“门佐加瑠罗”的女孩的第一印象了吧。即便她是第一个主动开口说话的人,但罗砂能看出来,她和纱罗妲都是一路性子的窈窕淑女。
真好啊,她长得和母亲完全不像,能让罗砂切身感受到一种怡然自得的舒适。逐渐地,罗砂平复了方才罕见的躁动情绪,对着这个主动提起他自己的女孩,敛神微笑道:“你好,加瑠罗,我叫砂瀑罗砂,是叶仓的哥哥。”
“久仰,罗砂君。”加瑠罗同样微笑着回应道,举止落落大方,端庄优雅,并没有因眼前这个格外俊美男孩的迷人笑容而产生类似小鹿乱撞的慌乱,这令原本自信满满的罗砂在心中既有些意外,又略感失落……
他是怎么了?!
待罗砂终于惊觉自己居然像是着了魔一样,异常在意这个女孩对他自己的看法时,另一个和加瑠罗长得很相像的清秀男孩也礼貌地发言了:“罗砂君,你好,我是门佐夜叉丸,加瑠罗姐姐的弟弟。在叶仓正式被令堂收养前,我们三人在砂隐的孤儿院就相识了。”
“哦……原来如此,没想到你们和叶仓妹妹一样啊,我说叶仓怎么第一时间就莫名其妙地和你们两个打招呼呢。”罗砂因获知这对姐弟的不幸身世而颇感酸楚,又看向了身旁显然也有些怅然的叶仓,不由得温声道:“真是的,我之前都没听你说过你在孤儿院里还有朋友呢。”
“哼,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天生脾气暴躁、性格糟糕,成天和人打架,才没有大人喜欢我呢!”叶仓立马冷冷地打断道,还旋即背对着其他三人,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此时脸上的真实表情。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纤美孤绝的淡紫色身影,连带着因骤然旋转而扬起的秀美发丝,险些飘扬到了罗砂白皙的面颊旁。
这一幕立即让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就连最会为人处世的罗砂都有些语塞,更不用说本就有些“惭愧”的加瑠罗姐弟了。
和纱罗妲一样的是,加瑠罗也是一个天生很会“救场”的人,忙干笑道:“那个……蝎君和那位纱罗妲好像还没来呢。”
一听到蝎的名字时,罗砂即可一愣,这才意识到加瑠罗和夜叉丸本就是蝎带来一起陪纱罗妲玩捉迷藏的小伙伴。于是,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加瑠罗,发现她一提到蝎时,其原本宁静的灰蓝色眸子中居然泛着欢愉的涟涟光彩。
那……完全不是因他而熠熠生辉的明媚韶光!
一阵凉意隐秘地携风袭来,罗砂几不可见地抿了抿唇瓣,白净小脸上的虚浮笑意渐隐。同时,他在内心也有些纳罕自己为何会感到……不舒服?!只因为这个初识的女孩并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对本就受欢迎的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热情或羞涩吗?还是说,能引起她产生难为情情绪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蝎?
当罗砂一反常态地陷入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愁雾中,也暂时没心思再像以往去哄一哄常常耍小性子的叶仓时,夜叉丸则像他那位很懂事的姐姐一样,顺势温言道:“再等等吧,姐姐,蝎君向来最讨厌等和被等了。当初姐姐过八岁生日的时候,他就谈到过他自己的这个小毛病了哦。”
“生日?八岁?”谁知罗砂直接惊声喊出,随即也察觉到自己略微反应过度时,又淡笑着补充道:“两位,看来你们和蝎那家伙算是老相识啦。”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瞄了眼再次因夜叉丸提起蝎的名字而于雪白的蓉面上抑制不住欣悦浅笑的加瑠罗,心中不禁一沉,总不是滋味。
“没有没有,我和蝎君只是偶遇,正好……就是在这个游乐场呢。”加瑠罗明显面色泛红,望了望不远处的那个空荡荡的秋千,温声道:“因为是同族,所以就多说了几句话。后来我在甘泉居过八岁生日时,又再一次碰上了蝎君和他祖母,他还参加了我的生日会,所以……有了交情。”
“门佐蝎,门佐加瑠罗,嘛……果真挺有缘的。”罗砂清俊的眉宇似是渐舒,淡淡地笑了笑,随后微微垂目,而其真实、涣散、失落的眸光恰好轻轻然地落在了加瑠罗的洁白长裙下——
只见那里隐隐约约露出的小腿肌肤洁白胜雪,曲线优美,宛如白藕般精致细腻,与群衫的白色浑然一体,让他瞬间就面颊发烫,忙狼狈地移开了炽热的视线,却正好撞上了另一双让他登时就感到胆寒的冷丽眼神!
一双亮橙色的莹洁美目,与母亲、纱罗妲、加瑠罗是完全不同的暖色调。若前三者的星眸更像是青玉、蓝宝石等素雅的珍物,那叶仓的眼睛就是更加夺目的靓丽玛瑙了。暖暖的橙色明明浮绕着阳光的温暖气息,但不能让罗砂真的感受到一丝暖意,甚至还驱使着他一度因敬畏而意欲逃离!
不,那分明是母亲时常显露而出的孤寂、狠绝的眼神!仿佛于那双沉寂的双眼中,看不见一点一滴的光明和希望,唯有杀意与恨意……
砂瀑罗砂自打记事起,就曾多次在生母的那双幽深的青玉之目中看到那种令人心生寒意的眼神。也就从那时起,他甚至怀疑母亲……是否还活着?!因为那种完全不像是活人的眼神,不仅空洞萧索到毫无焦距,更散发着瘆人的寒气和漠然!似乎世间万事万物都无法引起母亲的兴趣。
尤其是最近漩涡勘六叔叔不幸离世后,母亲的那种眼神出现得也愈发频繁了。不过在面对父亲和他自己时,她又能做到巧妙掩饰,起码可以展现出一副活人的样子。
而此时,罗砂惊恐地发现,母亲的那种独有的眼神竟然“附”到了叶仓的眼睛里,使这个本就在个性上与母亲绿罗极为相仿的女孩,于外貌上都和母亲有了共同点。
终究还是出于一种敬畏的心态,罗砂下意识地移开了脚步,意图远离叶仓。同时,他的步伐竟无意识地靠近了加瑠罗,其足下的小心移动促使罗砂和原地不动的加瑠罗各自月白色乃至雪白色的衣衫有所接触,绘成了一副相近色彩和谐交融的淡雅画卷。
呵,月白色和雪白色,多么相衬的色彩,看着可真让人舒心啊。
只见叶仓因忽觉并肩而立的罗砂和加瑠罗倒有种“很般配”的奇异感觉后,她心中的酸楚和苦闷一并悄然蔓延,但不会再贸然失态,转而隐匿了刚才因醋意而催生的不良情绪,轻灵地侧首看向了不远处的两抹墨绿色和淡紫色的小小双影,嫣唇轻扬,幽声道:“快看,两位主角登场了。”
言毕,她铃铃地笑出了声。
因为她知道,不远处的那抹和自己同色的身影,她身着的和服是淡紫色的、上面还绣着雪色的玉碟梅,而其淡蓝色的袋带正面上也绣着同款的花纹哦。
那可是她曾试穿过的衣服。
同样,那也注定不是她的衣服。
想着想着,叶仓忍不住偷偷地瞥了眼正目光定定地凝望着渐渐将至的蝎和纱罗妲的罗砂。果然,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被拉开了不少,还是他主动远离她自己的。
“哼……”她低声冷淡轻笑,攥紧了小小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