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大安岛上,晨曦未明。
方倾还在睡袋里打着呼噜,被逐渐响起的嘈杂声吵得直皱眉,紧接着屁股挨了一脚,袁真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道:“方倾,该起床了。”
“才几点啊……”方倾拉开睡袋的拉链,见1队的omega们都已经跳出了睡袋,正在紧张地整理行囊、梳头擦脸、穿戴军装,艾兰挥舞着鞭子不住地催促着:“快点,再快点儿!1队速度!”
方倾恍惚有种刚到新兵营的茫然,他看了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正是于浩海习惯的作息时间,早上四点半。
“这么早?!”方倾连忙抻着头从睡袋里爬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去洗脸了。
于浩海像平时一样,集合了angel军队共五百五十一人整,和刘赢站在队伍的对面,他朗声道:“大家表现不错,今天集合的速度很快,不论到哪里,我们都要保持1队的优良习惯,‘言必行、行必胜、战必果!’先来10公里越野跑,刘赢跟我分头领队!”
“跑步——走!”刘赢带着一半的人往东跑,于浩海带着另一半的人往西跑,方倾站在omega队伍里,眼瞅着艾兰和袁真把五十个omega也分了两半,一半跟着刘赢,一半跟着于浩海,他傻呆呆地站在中间,跟着于浩海的方向在后面跑了起来。
跟他同样懵逼的还有原本跟袁真调换的2队的王烟。
“什么情况?”王烟在方倾身旁一边跑一边吐槽,“怎么都出来执行任务了,还得起早训练?!”
“我也不知道啊,”方倾说,“我之前在6队时,都是按新兵营的时间和目标来训练,哪有一大早什么10公里啊,莱斯利也只是让我们5公里!”
他们身旁的聂彬和游博等omega听到都笑了,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们:“你们刚加入1队还不知道!”
“这就是1队的纪律!我们凌晨四点半起床的时候,你们别的队还都在睡觉呢!”
“1队的起床时间比你们早一个小时,午休也早半小时结束,晚上加练个把小时都是常态!”
“靠,”方倾不禁啧舌,怪不得于浩海总是神出鬼没的,原来带着1队跟别的队都不是一个步调,“你们咋那么听他的啊?我在6队里,omega天天想办法偷懒,凯总都没办法。”
“谁会偷懒啊,这可是1队!”
“就是!偷懒的话别的队的人分分钟把你替换下去了!”
“能进1队就是荣誉!”
……行的吧。方倾算是明白了于浩海的带队思路了,那就是以身作则,偶像的力量。1队因为有他这个年轻少将、一代兵王做主将,自然要比任何人都更有说服力,他把1队当作一个响当当的“名牌”,大家以被这个“名牌”接受和承认而获得荣誉感和优越感,因而更加努力地提升自己,遇强则更强。
也难怪在最终考核里,各个部队“闻蓝军而色变”,一被偷袭就东奔西走、溃不成军,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啊!
“只是……”方倾抬起头,往烽火台那里看去,ache军队的人还没起床吧?这样对比不会太显眼了吗?
烽火台上,副将柏飞章面色有些难看,楼下是angel军队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和口号声,ache的三千多人却死命喊都喊不起来。
他小心翼翼解释道:“昨晚兄弟们喝得有点儿多,老梁他们还没醒酒……”
倪瑞康把黑色望远镜拿了下来,望着1队跑步的方向,叹了口气:“我记得,二十五年前,也有一个姓于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姓刘的副将、一个姓方的beta医生,笑呵呵地跟我见面,他叫我‘倪大哥’,说他刚刚成军不久,队伍名字叫art……”
柏飞章点了点头:“记得,昨天看到小于总的时候,我也很恍惚,像是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于凯峰。”
“……小于总,你也这么叫了?”倪瑞康问。
“我、我听他们都那么叫……”
倪瑞康一双饱经沧桑的手,拍着栏杆:“那时的于凯峰还羽翼未丰,我也没把他的art军队放在眼里,可谁想,不过五六年的时间,他收复镠球、改道东川、拿下了孔屿,成立了‘飞鹰一号’,最后摆平了瀛洲,消灭了翟晨叛军,名声大噪……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天下谁人不知于总的威名,我们也都得听他于总的调度和分配了,水星看起来是统帅的,可实权在他于总司令的手上,他才是真正的‘统帅’。现在,他还没老呢,就急着让小于总出师了?他还要统治水星多少年?!”
“倪总,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柏飞章深知他的忧虑,沉声道,“这于浩海看着温顺内敛,不像他父亲,于总的棒,他未必能接住了,咱们只要守住这大安三岛,变异人打不过来,将来就可以顺顺当当地让昊天接手了。”
倪瑞康沉默地点了点头。
大安这地儿气候潮湿、阴冷,不像兰特群岛,此时已是春暖花开,所以当地居民习惯以烫粉为早餐,三两米粉一勺肉丝一碗汤,几颗绿色的葱花香菜一点缀,就是热乎乎的一顿早餐。
方倾端着他的早餐,连跑带颠地凑到于浩海的身边,挨着他,跟他一起吸溜吸溜地吃着烫粉。
于浩海瞥见一路追着他不停说话的倪昊天,因为方倾坐到这儿了才掉头走了,不由得笑道:“方副将,我可是主动跟你保持距离了,你现在拿我当挡箭牌?”
“不让你的副将受到骚扰,也是你作为主将的义务吧?”方倾低头吃着粉条,烦躁地说,“妈的,我后悔了,不该一气之下说我是单身,他把他祖宗十八代的族谱都给我背了一遍。”
于浩海闷声笑了,问道:“哎,在我之前,追你的人应该数不过来吧?”
“唔,差不多四五个吧。”方倾头不抬眼不睁地沉浸在烫粉的美味里。
“四五个人?”
“四五个a军部队。”方倾站了起来,又去盛了一碗粉,拿了两根油条,往回走时,见于浩海正没好气地瞪着他。
“干嘛?”方倾坐了下来,又开始嗦粉。
“你看你多招摇!就不能找一个没有人的小角落藏起来、老老实实的?”于浩海把他的油条抢走一根,吃着吃着,不解地问,“那为什么我出现以后,没说两句话,也没怎么追,你就答应了?”
方倾木然地转过头,看着他。
“我要是长成瀚洋那样,还能理解你为什么会选我,”于浩海说,“可我长成这样……而且小时候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于浩海看到倪瑞康出来了,立刻站起身向他走去:“倪总,早上好!”
“早啊,小于,”倪瑞康看着他笑道,“吃饱了吗?还习惯吗?”
“挺好的。”于浩海说。
方倾看着他的背影,都说爱情的产生,是一种生理现象,是渴望对方时身体分泌了多巴胺和羟色胺,这两种物质让一个平静的人,暂时地失去了理智。
确切地说,在孔雀旗颁奖典礼上,当方倾第一次看到于浩海的背影时,就开始怦然心动了。
一生只一次的心动,赠予一生最爱的人,这是属于方倾一个人的秘密,连于浩海本人都休
不然,他知道只是背影就将方倾俘获了,不一定会多嚣张呢,而对方倾来说,也显得太没出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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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是被热醒的,头和上半身都埋在凯文逊的怀里,腰被这人的胳膊结结实实地扣住,扭动了两下,丝毫未动,挣脱不出。
他生气地抬起肉乎乎的手,想打凯文逊一下,却见他睡得正香,慑于他的威严,犹犹豫豫地拍到了他的肩膀上:“我的睡袋呢?”
“别吵。”凯文逊眉头微蹙,闭着眼睛。
“睡袋呢?你把我从里面抠出来了……”王俊扭着身子,又去推他的肩膀。
凯文逊不耐烦地睁开眼睛:“你像掉水里似的浑身都是汗,不把你弄出来热死你。”
王俊从他的怀里挣脱,滚到了床的另一边,远远地看着他。
越来越危险了,之前协同作战考核的一周,凯文逊睡在帐篷里,王俊在一个小角落睡着,彼此都相安无事,即使到了将军楼,也是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互不打扰,凯文逊事多又矫情,不爱跟人身体接触的,是以王俊一直对他不设防,即使在睡袋里被他抱住了,也只管睡自己的。
可没想到半夜凯文逊把他从睡袋里抠出来了,这么抱着睡了一晚!
这问题就很大了,王俊不禁又惊又怒地看着凯文逊。
“……长得跟个熊似的,还不让抱了,”凯文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这里真热,应该是用火撑子取暖。”
他从床上下来,沿着四周触摸着那燃烧着的棕红色火炉,问王俊:“你知道里面烧的是什么吗?”
王俊低头看了看那里面灰褐色的坨坨,回答道:“煤块?”
凯文逊笑了:“驴粪、马粪、骆驼粪。”
王俊嫌恶地看着他:“扯淡。”
“真的,不信我掰一块儿给你看看……”说着就伸手到炉子里要去掏。
“别碰!脏!”王俊忍不住去拉凯文逊的胳膊,把他拽到一边去,凯文逊又是一阵肆意的坏笑。
王俊不由得叹气,人生若只如初见就好了,那时他第一次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凯文逊,是个安静又漂亮的一个小王子,像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似的,王俊就“哎呀哎呀”好奇地走过去了。
结果,就掉进坑里了。
王子一点都不像他所想象的那般美好,又坏又疯,还要去掰粪坨坨。
洗漱一番、穿戴整齐后,今日王子殿下的行程是由依巴老爷和夫人陪同,去驻巴尔干地区政府办事处参观。
一路上高头骏马打头阵,不同于昨日的长途骆驼车,今天的马车要更快更稳,场面也更豪华,王俊坐在凯文逊的身边,见卜奕、莱恩、谏中震三人远远地坐在后面的马车上,6队的人依然不见踪影,他隐隐的觉得不安全。
“露那和迪那,殿下不喜欢,”依巴姥爷坐在凯文逊对面,笑容满面,“我的小儿子们,没有福气啊。”
原来真是他的儿子,还是双生子,王俊默默称奇,把一对omega儿子送给王子,可真是一份“大礼”了。
凯文逊双手虚虚握拳,放在膝盖上,闻言微笑道:“一会儿我还得好好问问本地的政府官员,这普法做得不到位啊,竟然把omega当成礼物赠人,我不知道是老爷想让我‘以身试法’,还是想考验我啊?”
依巴老爷身子一顿,随即哈哈笑道:“侬苦哒,年轻,两个小儿子,你选一个,福气呀!”
凯文逊冷哼了一声,这是又改口了,说是让他跟自己的儿子相亲,二选一,并不是赠送的意思。
这老头儿鬼精鬼精的,行贿不成,又开始想别的招儿了,他见王俊坐在凯文逊身旁沉默不语,对他连说带比划,指着道路两旁行走和叫卖的alpha:“比之驻地,帅哒,侬喜欢?在这儿住哒,住下吧。”
王俊听出这是要给自己也安排安排的意思,连忙摇头:“不帅哒,不住哒。”
凯文逊和依巴姥爷都笑了,凯文逊说:“这些年来,巴尔干地区绿洲面积逐渐递减,经济上可以说是高度依赖物资进口和资源出口,很被动吧?尤其是变异人出现以后。”
依巴老爷浑浊的眼球转了转:“自给自足,各安天命,万事顺遂哒。”
顺遂个狗屁。凯文逊心道,变异人都把塞伯利亚岛附近最大的物资进口处——卡巴港口完全侵占和封锁了,近一年多这里民不聊生,穷得是叮当作响,你作为首领还“各安天命”?万事顺遂?真想先把你这条狗命给铲了。
到了水星驻当地政府门外,一干人等已在门口恭候多时,凯文逊冷眼一看,这官员大臣们已被夷克族同化了,均头戴纱帽、身披长袍,普通话说得磕磕巴巴的。
“拜见王子殿下!”
“参见王子陛下!”
稀里哗啦地跪了一片,说什么的都有,殿下陛下的乱叫,官员们战战兢兢地低着头,都不敢直视凯文逊。
“这是什么风俗?”凯文逊皮笑肉不笑,“离得远了、久了,水星的君臣之礼都忘了?”
说着,将左手转半圈,按于右肩上,竟现场教了他们礼节,官员们依次学了一遍。
坐到了红木办公桌后面,凯文逊瞪着各办事处以及军机大臣和依巴姥爷夫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王俊看出他想把后者支出去,便起身走过去,攥住他们二人的胳膊,笑嘻嘻道:“带我去玩吧,我想看看当地的帅哥。”
依巴姥爷和夫人经受不住他撒娇撒泼般用力地拖拽,笑着走出去了,凯文逊瞥向谏中震,谏中震立刻跟了出去。
凯文逊将桌面上官员们呈来的经济白皮书与政治蓝皮书,以及当地民俗与法院条例依次翻看了一遍,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官员们凝神屏息,看着这年纪轻轻的王子殿下,坐在椅子上速度极快地翻阅文件,举手投足皆是上位者的威严。
卜奕和莱恩站在凯文逊身后,只见他看东西极快,只一会儿工夫,就把桌上厚厚的几沓文件全看了一遍,数字部分也都默记了下来。
“石油开发获得成功,完成油气当量超过3814万吨,经济得到显著提升……放屁,有了石油、汽油和煤油,路上能一辆车都没有?!”凯文逊把经济蓝皮书扔到了财政司分管处的大臣脑袋上。
“政体一体化得到大幅度进展,多个原来相互独立的夷克、芬克、壤克族的主权实体,通过政府的努力,逐步包容,相互合作,语言和钱币已经流通……放屁!”凯文逊骂道,“路上我就听了至少三种完全不同的语言,卖耗子药的和卖扇子的用的都不是同一种纸币!”
他把桌上的文件依次打到官员的头和脸上,骂着骂着,突然找到了他们某种相似之处:“欸?你这个眯眯眼,长得跟他很像啊?”
凯文逊指着旁边一个大叔:“这个是你老子吧?”
那个小年轻哆哆嗖嗖,看了他老子一眼,不敢答话。
那个做老子的忍不住了,讪笑道:“瓦卡是我的儿子,今年春天刚考进了政法院。”
凯文逊抱着手臂,歪着头,又看了看这十六七岁的小孩:“不对,你这个颧骨,倒跟依巴姥爷有点儿像……”
他想到昨晚送来的两个依巴的小儿子,突然间心神电闪,恍然大悟了。
“我靠……你们这一个个的政府大臣,该不会都是依巴姥爷的乘龙快婿吧?!”
官员大臣们面面相觑,汗如雨下,一连串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