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池映寒敢说,顾相宜都不敢信。
顾相宜遂道:“你有这志气,我自是欣慰的,但是……眼看着要过年了,就这氛围,你确定你能读进去书?”
池映寒听闻这话,下一刻,突然覆住顾相宜的小手,扬起嘴角道:“当然可以啊!”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毅力了?”
“嗐!不是我有毅力,而是我在谏院读这些书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些书你肯定也都读过的,所以我想把它们带回来,咱们一起研究!”
不然这些书,池映寒在谏院就能看,何苦将它们搬回来?
然,这些话却是将顾相宜惹得有些发愣,她记得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和池映寒一起看过书了,甚至觉得自从她将池映寒送到京城闭关修行之后,她的辅导任务便彻底结束了。
殊不知,池映寒竟回过头来想同她一起读书。
顾相宜简单翻了下这几本书,都是些国策和史书,还有几本是知名谏官的传记,这些书,顾相宜多数都读过,陪他一起读也比较容易。
这时,只听池映寒叹道:“说真的,相宜,我现在真的蛮怀念读书的那段时光的。那段日子虽然累,但什么杂事都不用考虑,只管把书背明白就行了。那时候我还觉得,只要金榜题名,最后考到殿试,往后再也不用这般劳累的读书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当初教我的那位先生说的是对的——他说,一本书可以反复通读几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每次通读都有不同的感悟,唯有如此,这本书才会在一个人身上发挥它的价值。现在看来,确是如此。曹大人也要求我反复通读这些书,并且读书的事,凭的是自觉,一辈子都不能停歇。”
池映寒说到这些,便感到颇为神奇。
他忍不住又问道:“相宜,你是怎么坚持反复通读这些书籍的?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你对此有何感悟?”
顾相宜听后,不禁笑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文人墨客,我跟你说过,我会的那些东西在京里上不了什么台面,我也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读书的话,无非是觉得自己的视野太窄了,读第一遍的时候,想在书中了解外面的世界,那些我接触不到的人情世故。读第二遍的时候,隐约接触过一些事儿了,再翻开看之前的书,好像能从书中探寻到类似事件的痕迹。读第三遍到第十遍的时候,我已经接触过许许多多的事儿了,无人倾诉,但却能在书中找到投影,看见和我一样的人经历过这些事后的感悟。那些感悟,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久了你就渐渐明白了,我的圈子很窄,交往的人也不多,有些事发生了,我会觉得天底下只有我遭遇了这些。但书籍会告诉你,你所经历的一切,从古至今都有迹可循,甚至天底下还有许多和你有相同遭遇的人,甚至你会发现,你会在这世上遇见另一个自己,跟你分毫不差,一模一样,这大抵就是书给人带来的乐趣罢。”
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感悟,但池映寒却听得出来,她的感悟不是一般的深。
以前池映寒只知道她特别喜欢读书,三天不读书都浑身难受的那种,直到现在,他才能渐渐领会书籍的价值。
池映寒遂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了,其实这就是说,没读书之前,我们以为安瑾瑜这么虚伪的极品就让我们给摊上了,读了书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从古至今有千千万万个和安瑾瑜一样恶心的人。”
“对,就比如你背的第一篇文章《氓》,当时你会联想到安瑾瑜,我又何尝不是?这就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从古至今都有迹可循,人如此,事亦如此。”
池映寒好奇的道:“那……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你吗?”
池映寒虽是知晓顾相宜所说的道理,但在他心目中,他的小祖宗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个,再不会有另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了。
但在顾相宜看来,答案却是肯定的——
“当然有啊,这天底下有多少个理直气壮宠妾灭妻,逼死正妻并抛弃正妻孩子的丈夫,就有多少个成长为我这种性格的人。谁不想生来便无忧无虑的长大,但活成这种人,我们也没办法吧……”
其实说到同一类人,顾相宜最先想到的,竟是元玉婉。
她家里虽没有宠妾灭妻之事,但由于自幼毁容,在家里也是最不受待见的姑娘,甚至最后被当成工具嫁给了安瑾瑜。
幸福的人生大同小异,不幸的人生,却各有各的窒息。
虽说她和元玉婉来往不多,也不知她现在身在何处,但她敢肯定,倘若她嫁了个好人家,定是个贤惠持家的好媳妇。
想到这里,顾相宜不禁好奇的问道:“池二,你在京里见过那么多人,有没有觉得哪个人跟你是同一类人啊?”
“你娘不是说过,京里的纨绔爷多得是吗?越有钱的人家,越能养出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这倒确实有迹可循,而且京城物资丰富,那些纨绔爷可比我当初狠多了,我可没干过花几千两银子买一只蛐蛐儿然后踏死的荒唐事儿。现在想想,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简直脑子有问题,有那几千两银子,给你多买几件衣服、首饰好不好?我宁可让你奢侈一把,在那些王公贵族的千金面前晒一晒自己手里也有什么新款式,也不会把钱拿来这般糟践!”
池映寒说着,便见顾相宜突然伸出小手,不禁捧着池映寒的俊脸,仔细的打量着他,并感慨道:“所以说,你跟他们早就不一样了,别拿自己跟这些人比!”
瞧着顾相宜那双水汪汪的黑眸,池映寒乖巧的应了一声。
只见顾相宜一边认真的盯着他看,一边由衷的感慨道:“说真的,池二,我感觉……我最高兴的事儿,就是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比之前有长进,其实这样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