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磬, 湖面泛起了涟漪,昏黄的风灯被雨雾模糊地看不分明。
借着微弱的一盏光,温宁看了眼老大夫留下的白瓷瓶。
昨日刚吃了一粒, 如坠冰窟, 痛不欲生, 若是接连两粒, 恐怕会要了她的命。
温宁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放下了瓷瓶, 轻轻合上眼, 想要等身体的热意慢慢消散下去。
然而根本不行。
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耳里, 她微张着口, 雨丝定是微凉,可是听的见, 触不及, 只平添一股恼意。
内室的冷水已经见底,温宁偏着头,看向窗外的水汽, 格外想去雨里淋一淋。
丝丝雨雾顺着风钻进来,抱厦里分外清凉,一推门, 湖风送来了清冽的气息。
温宁稍稍回了神,一抬眸,忽瞧见湖对面的抱厦里站着一个人影。
是他, 他回来了。
谢景辞正站在昏黄的风灯下,似乎也在遥望着这边。
脑子里一片混沌,许久温宁才想起来谢景辞也搬来了这里。
隔水相望,温宁不知为何, 颈下陡然生出一股热意,匆忙避进了门里。
他怎么这么巧,恰好站在这里……室内格外安静,只余她心跳砰砰。
不多时,身后的窗户透出的灯光骤然灭掉,隐约又听见关门的声音。
一切归于平静,温宁想,谢景辞应当是睡了,方才,大约只是透口气。
她实在想让雨淋一淋,驱一驱燥意,于是微颤着手,又重新推了门出去。
果然,对面的风灯已经熄了,门窗紧闭。
雨滴顺着夜风刮到她身上,灼烧的肌肤散去了一些热意,温宁闭上眼,走进雨里。
然而那雨只落下几滴,便没了动静。
脚边还在淅淅沥沥,身上却丝毫未湿,温宁后知后觉地睁开,忽然发现是被遮在了伞底。
远处仍是黑寂,身前的人却高大无比。
他……他不是睡了么?
温宁脑海中一声轰鸣,思绪不清。
“怎么走到了雨里?”谢景辞举着伞,沉声问道。
温宁偏过头,咬着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脸颊微转,颈侧的红晕便落入眼底。
谢景辞眸色稍重:“淋雨会生病,回去好不好?”
温宁偏不,转身就要走进雨里。
腰肢忽然被揽住,他手腕微扣,便将人带回了伞底。
“不要任性。”谢景辞低低地哄着。
温宁挣扎了一下,后颈处的红痣忽然露了出来,殷红如血,在雪白的脖颈上分外突出。
红的刺目,白的惹眼,谢景辞微怔,这一晃神便让她挣了出去。
她动作有些大,手肘一弯,撑着的伞忽然被顶的飞了出去。
风急雨骤,转眼间,那把伞便消失在雨夜里……
两个人都愣了一瞬,随即大雨落下,谢景辞立即半抱着她进了檐下。
沾衣欲湿,两个人发丝上都浮着些水汽。
房檐不算低,可他一进来,便充斥着难以忽略的存在感,温宁连转身都困难,只好轻轻抵住他的肩。
“伞没了,我怎么回去?”谢景辞撩开她垂下的发丝,声音有些低沉。
温宁眼底像雨雾一般迷蒙,听到问话,双手本是抵在他肩上,却不知何时变成了紧扣着。
那衣襟被紧紧抓着,谢景辞看了眼,眸色深重。
“要不要我走?”他喉头微动。
温宁不说话,手里却越抓越紧。
“嗯?”谢景辞压着嗓子,贴在她耳际,偏要她回答。
她终于受不住,偏过头,红唇微动。
声音很低,但谢景辞还是听清了。
轻轻的一声,扯断了最后一根绷着的弦。
瞬间,谢景辞的眼眸深不见底。
骤然被吻住,温宁僵了一瞬,双手无力地滑落,却忽然被扣住,按在了门上。
房檐很窄,他半边身子都被雨打着,却像察觉不到一般,紧紧箍住手中的人。
半掩的门外经受不住这疾风骤雨,“吱呀”一转,温宁后背随着门转动,“砰”地一下被抵在了里侧的门扉上。
直到落到微凉的被衾上时,温宁趁着空隙急切地喘了口气。
脚腕握在他手里,谢景辞却忽然停下,目光落在了枕边的盒子上。
温宁稍稍回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不容易压下的红晕又蔓延开来。
“要它,还是要我?”
谢景辞声音喑哑,给了她最后一次选择。
温宁偏过头,不敢看他的眸。
“阿宁?”
这种时候,谢景辞总是分外强势,空着的那只手忽然钳住她下颌。
温宁不得不看着他。
可她实在说不出口。
温宁咬着唇,最后偏着头朝那扣在颊边的扳指上轻轻一吻。
一道惊雷劈下,像是打开了最后一扇门,温宁来不及撤离,忽然蛾眉微蹙,紧接着那扳指便抵住她的唇,挡住了逸出的声音。
窗外电闪雷鸣,疾风骤雨……
许久之后,暴雨初歇,温宁樱唇一翕一合,细细地喘气。
谢景辞这会儿极其温柔,指尖绕着她的乌发,轻轻落下一吻,随即掌心一扣,她就被调转了身体。
手臂一扫,有什么东西忽然被推落在地。
一道闪电滑过,两个人皆停了一瞬,
白光照亮了内室,温宁双眼迷蒙,却还是瞧见了那地上的东西。
一个盒子,空的盒子,里面空无一物。
温宁眉心微拧,回过头看他。
可微凉的吻骤然落下,质疑的话语瞬间支离破碎,连不成句。
大雨下了一夜,黎明时分才渐渐停歇。
树叶上还挂着雨滴,风一吹,簌簌落下去,分外宁静。
……
再度醒来的时候,温宁看着顶上的玄色帷帐愣了许久。
目光微转,发现这是一件充满冷冽气息的男子房间。
窗外也是一片湖泊,只不过此时看过去,对面是她的憩园。
温宁垂眸,似乎明白了这是哪里。
她微微动身,身子僵了一瞬,稍稍揭开一角,却发现寝被下空无一物。
外面忽传来了脚步声,温宁立即缩了回去,埋在被衾里。
里面满是他的气息,浑身上下像被包围了一般,昨夜的记忆忽然就涌了上来。
谢景辞进来的时候,榻上的人正侧着身闭眼,面色微红。
夏日的被衾很薄,不过一层薄薄的毯子。纤细的身形裹在里面,影影绰绰,只露出一只细白的脚腕。
上面还残留他的指痕,谢景辞站在榻前,微微垂眸,掀开了被角,
察觉到后背一阵凉意,完全落在那人视线里,温宁眼睫微动,轻轻攥着寝被,不知晓他要做什么。
紧接着,一抹凉意渗进肌肤,温宁咬着唇,尽量让脊背不颤动。
可那手毫无章法,温宁神经绷紧,待察觉到似乎要向下去,她到底还是撑不住,转过身,睁开了眼。
她的眼神黑白分明,格外干净。
“醒了。”谢景辞眸光微凝,声音有些低沉,“哪里不舒服吗?”
他现下看上去一本正经,端正自持,但说出的话却教人无法回答。
温宁偏过头去,哪里都不舒服。
淡淡的粉色晕开,谢景辞轻笑了声,习惯了她别扭的情绪。
他的手仍是进了被里,挑着药膏,温宁最后的固执,便是埋在枕头里,绝不抬起。
半晌,她趴在枕上眼眸微闭,空中悬浮着淡淡的雪莲香气。
直到一套崭新的襦裙递到了她面前,温宁才慢吞吞地起身,拉上了帘幔,一件件穿起。
帷幔微动,偶然瞥见他在一点点擦过手指,温宁手一抖,衣带打成了死结。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一开口,嗓音微哑,她脖颈上又爬上一抹绯红。
谢景辞没说话,给她递了杯温水。
水盛的太满,温宁接过的时候不小晃出了一点,打湿了灰缎的床垫。
她忽然就想起来了,被抱起时的最后一眼。
一榻糊涂。
不敢再回想,温宁红着脸,小口地啜饮着温水。
她喝的很秀气,只有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但一整杯很快就见了底。
指腹抹去她唇角的水迹,谢景辞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后半夜直接昏了过去,谢景辞给她喂了点蜂蜜水才缓过来。
日光已经穿过紫藤架,湖面上波光粼粼,远处隐约有人声。
温宁摇了摇头:“我要回去。”
可她刚想下榻,外间却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叫我好找!”梁骥摇着扇子,四处打量了一番,走到了门前。
他素来没大没小,不甚庄重,外间找不到人,说着便要朝内室走来。
一听见男子声音,温宁僵了一瞬,抓着谢景辞的袖子,目光有些慌乱:“怎么办……”
“别怕。”谢景辞握着她垂下的小腿,将人折回了床榻里,“待在这里,不要出声。”
随即轻轻落下一吻,将床幔拉的严严实实。
梁骥刚踏上内室的门槛,视线便被走出来的谢景辞全然挡住。
谢景辞脸色微沉,声音有些冷冽:“什么事?”
“哟,今日休沐,怎么这么大火气?”梁骥和他自小熟识,一眼便瞧出他眼中的不悦之意。
“有事说事,无事出去。”谢景辞有些不耐,眉头一皱,梁骥便退到了外间。
“嗐,我能有什么正事。”梁骥挠挠头,将手中的笼子一提,“,这是我前日淘来的白羽金丝雀,不算多贵,但特别稀罕,你瞧瞧,通体雪白,唯独眼睛和爪子红通通,可讨人喜欢了!”
笼子用黑布遮着,谢景辞没心思去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真的好看,你一定得瞧一眼!”梁骥看他没什么兴趣,非要把笼子举起,凑到他跟前。
谢景辞不耐地转身,梁骥便掀开了黑布,不知是被光线刺到了,还是碰到了哪里,笼门一松,那白色的雀儿忽然飞了出来。
横冲直撞,像只无头苍蝇一般。
谢景辞立即伸手去捉,可那雀儿狠啄了他一口,反倒滑脱了。一片混乱时,那雀儿忽然飞进了内室,一头扎到了玄色帷帐里。
“啊……”
那严严实实的帷帐里突然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叫,又细又柔,分外惹人遐思。
作者有话要说: 伞:我很懂事,厚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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