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竹的面色更加不自然了,“我,我哪里奇怪了?”
“你好像一直都在阻止我回家,也不希望我跟家里人见面。
以前我身上有伤,自然要好好静养,但后来我的伤养好了,你却还是没有提出过带我回家见见家人。
按理说,我的失忆症,多见一见以往熟悉的人,应当对我的病情更有好处才是。”
段则行既然已经决定要逼她一把,就不打算再粉饰太平,而是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她的行为中的诸多违和之处。
安若竹被他这一番话反问得哑口无言。
她感觉一阵心慌,那是谎言被揭穿之后的本能反应。
原本她就已经决定要向他坦白了,但现在,这一切却是先从段则行的口中说了出来,安若竹的坦白反而变成了被动的。
就好像她是别有目的的蓄意隐瞒,直到被他当面逼问这才不得不坦白似的。
这完全打乱了安若竹原本的节奏,也越发加重了她那种做错事的愧疚感。
段则行见她神色变幻莫测,却还是闭口不言,便又继续开口。
“我最近经常头疼,脑中也时不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但却不能深想,只要一深想头就更是疼得厉害。
我觉得这或许是一个信号,我的失忆症应当有些起色了。
但奇怪的是,那些零碎的片段里,却并没有你,也没有昭明昭天昭亮三兄弟。
原本我只是有一点的疑虑,但方才你闪烁其词的态度让我更加确定了我的疑虑。
阿竹,你老实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我真的是你哥哥吗?”
段则行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给她抛出了一个直球。
他的目光太过郑重,让安若竹避无可避。
安若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向他坦白了。
“这件事原本我是打算宴会结束之后再到庄子上与你摊牌,既然你现在问了,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其实我们并非兄妹关系,也不是表兄妹,我并不知道你是谁,当初会把你救回来,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罢了。”
段则行面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神色,复杂中掺杂着几分怅然。
“原来当真如此,难怪……”
安若竹咬了咬唇,继续道:“此前一直在骗你,对不起,但此事最初并非我本意,我……”
段则行直接打断了她,接过话头,“我知道,当时是我误会了,你只是不好解释罢了。
你没有因我身份不明就把我扔下,反而还将我好好安置在庄子上,派人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为我疗养治伤,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最初便是段则行想办法赖住了安若竹,让她有所忌惮,不敢将自己丢下不管,也被迫将计就计默认两人是兄妹关系。
现在,此事揭开,段则行怎么可能让安若竹对自己说对不起?
“于情于理,也都是我该好好地感谢你才是。
阿竹,谢谢你。”
他说出这话时,目光再次落在安若竹的脸上,眼神清朗明净,唇角也微微弯起,露出了一抹温柔浅淡的笑意。
这声谢说得很轻,但分量却很重。
如果不是她,段则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熬到自己被手下找到。
或许,他会在那纷杂的梦境中沉溺,只走马观花般地看完了自己上辈子的结局,最后,直接在无限的懊悔中死去。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有这么一段比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更加轻松惬意的时光。
或许,他会由那梦境生出心魔,被心魔所操控,从而变成一个冷酷无情,毫无人性的复仇机器。
这一段与她相处的时光,让他因为那梦境而发冷的心被一点点捂热了起来。
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他的这声谢谢,不是要客客气气地跟她撇清关系,而是对她的真切感怀。
他那温和的目光和真诚的致谢,也让安若竹觉得自己的故意隐瞒也不过就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她心中原本那点子因为故意隐瞒而产生的愧疚感也瞬间被抚平了。
说完了那话,他也依旧定定望着安若竹,那目光像是藏着千言万语,让人不敢深品,安若竹心头禁不住微微漏跳了一拍。
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微微闪躲,故意清了清嗓子,一副大大咧咧的语气。
“不过是顺手罢了,这也没什么。
再说,你也帮了我不少,我这花神之位就是你帮我得来的。
顾世子会帮我,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咱俩也算是扯平了。”
段则行心说,这救命之恩,这区区小事如何能扯平?必须得以身相许才能报答。
当然这话他不可能说出口。
不能把以身相许这样的报答说出口,那再掰扯其他的报答,就只能徒增客气生分罢了。
所以,段则行便没有就这件事继续争辩,而是笑道,“我这人脸皮厚,你说扯平了,我可真就当是扯平了,不会跟你客气。”
安若竹闻言,心头反而轻松不少。
她原本担心,没了兄妹关系之后,两人就是恩人与被救人的关系,彼此之间,会变得拘谨生疏,客套有礼。
但段则行此时对她说话的语气态度却是如往常一般,带着轻松与调侃,这让安若竹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她故意道:“恩情不用还了,但住宿饮食和药钱可要还,我一笔笔的可都记着呢。”
段则行闻言,立马捂住了脑袋,作出一副头疼发作的模样,只是他的演技十分浮夸,让人一眼就看出他在装腔作势。
“哎哟,我头又疼了,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到。”
安若竹一本正经,“你没听到没关系,回头我一笔笔的都给你列出来。”
段则行也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要钱没有,要人倒是有一个,你瞧瞧我这个人怎么样?”
安若竹心头又禁不住猛跳了一下。
她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她本能地不敢往那方面深想,只尽量维持住自己面上的神色,“脸皮倒是挺厚的,论斤卖勉强能卖个好价钱。”
两人一番插科打诨,气氛倒是如往常那般。
而实际上,没了那层兄妹关系的束缚,他们心底潜藏着的小心思,俱是慢慢躁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