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则行直接把那话挑明,淳文帝原本那未说出口的怀疑也终于有了名正言顺地宣泄理由。
他索性不再遮掩,直截了当质问出口。
“难道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
这句话,他说得掷地有声,毫不犹豫,一下就直接把段则行牢牢地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段则行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坦然了,但是这句毫不犹豫说出口的怀疑,也还是让他的心头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刺痛。
他的拳头一下握紧了,握得咯咯作响。
他将自己的酸涩与失落飞快掩饰。
在不在意自己的人面前,他不允许自己流露出半点脆弱的神色。
段则行与淳文帝对视着,一字一顿地吐出自己的解释。
“这件事,与我无关!”
他的目光很深,那里面似是藏着一股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淳文帝有一瞬间的晃神,那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罢了,那一瞬间的晃神根本不足以让他在意,也不足以打消他的怀疑。
他的神色依旧是冰冷的。
“若非有人指使,他岂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段则行冷笑着反问,“那父皇又怎么能断定那是儿臣指使的?”
淳文帝只觉得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望着他的神色顿时更添了几分失望。
“那是你的内侍,在你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早就是你的心腹,除了你,他还会听命于谁?他难道还会背叛你不成?”
段则行脸上的嘲讽更甚,他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满含嘲讽的话。
“便是亲父子都有可能反目,又何况只是主仆?”
这话的映射意味简直十足明显,淳文帝闻言,顿时大怒。
“你个逆子!”
他急怒之下,直接扬手给了段则行一个耳光。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淳文帝自己先愣了愣,众嫔妃们,更是噤若寒蝉,再一次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
段则行被打得微微侧过了脸。
火辣辣的感觉缓慢传来,段则行满脸木然,转头静静地望着淳文帝。
他的眼神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屈辱,也没有难堪,就只是平平淡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淳文帝打完之后也有点后悔了。
尤其是对上他这样的眼神,淳文帝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慌乱。
他这样的眼神,让淳文帝再次升起了方才那股莫名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失去这个儿子了。
但淳文帝是帝王,他即便是后悔了,也绝对拉不下脸去主动道歉。
更何况,他很快就想到了方才段则行说的那话。
什么叫亲父子都可以反目,他这是在映射谁?
这样的逆子,自己出手教训不是应该的吗?
淳文帝板着脸,想要再说些训诫的话,但是,却是段则行先开的口。
他望着淳文帝,缓缓开口,“父皇,我是您儿子,您对我,就不能有哪怕一丁点的信任吗?”
许是此时他的语气和态度都太过平静,平静到让淳文帝心中的怒意也被浇灭些许,平静到让淳文帝心头不禁被微微牵动,牵动起了一丝心底的柔软。
淳文帝的嘴巴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名为脸面的东西却横亘在心头,让他一时之间终究没法说出软话来。
段则行再次开口,神情语气依旧平静。
“同样的事发生在六弟的身上,您也可以这么仅凭臆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黑锅往他头上扣吗?”
他的话,像是一场平静的控诉。
这样的平静,却远比歇斯底里的咆哮,更能牵动人心。
淳文帝再次被问住了,心头微微一梗。
他本能地道,“远儿他不是这样的人。”
段则行心头又是一冷,“所以,儿臣天生就是会行这等偷摸鬼祟,背后陷害算计他人之人?”
淳文帝被他的反问堵住,一时又有些找不到反驳之词。
面对他那平静的目光,淳文帝又生出了一股莫名的负罪感来。
这时候,周皇后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一脸急切地查看段则行脸上的伤。
“行儿,你,你怎么样?疼不疼?”
段则行稍稍侧头,避开了她的手,周皇后也并没有在意,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只依旧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她看看段则行,又看向淳文帝,神情恳切地开口,“皇上,行儿性子直,说话往往直来直去,但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实际上是个本性纯善的好孩子。
方才他若是说了什么冒犯皇上的话,或是做错了什么事,臣妾代他向您致歉,请皇上宽宏大量,不要与他计较。
皇上您就算要责罚,要迁怒,也请对着臣妾来,臣妾愿意替他一力承担,请皇上莫要再这般为难他了。”
说完,周皇后便对淳文帝行了一礼,久久都没有站起身来。
段则行听了周皇后的这一番话,又微微扯了扯唇角。
他身上的罪名还没落定,他的好母后就先急吼吼地为他请罪了,这深厚的母爱,真是感天动地。
段则行语气冷淡,“父皇没有在为难儿臣,父皇只是在调查此事罢了,此事尚未调查清楚,儿臣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母后不必这么着急替儿臣请罪。”
他直接把周皇后拉了起来,周皇后还想要继续屈身行礼,但却发现段则行的动作强硬,她根本挣扎不开,若是要拉扯,那就显得太失礼了。
周皇后就只能站了起来,一时之间,神色有些微微僵硬。
段则远方才看到段则行挨打,心中简直得意得不得了。
他越是跟父皇剑拔弩张,段则远就越是高兴。
他们若是直接彻底撕破脸,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此,也能稍稍抵消一些前半夜时自己在段则行手底下受的那些鸟气。
但是,最后段则行竟然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他方才语气平静地反问了父皇那几个问题,父皇听了之后,明显露出了松动与怔然的神色。
段则远生怕父皇会对他心软,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开口,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皇兄说的没错,父皇的确是在调查真相。
此事关涉到我母妃的安危,必须要调查清楚,不能含糊其辞地一语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