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点名的张益张大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干瘦,他原本面上就满是跃跃欲试的激动之色,现在被段则远一点名,他顿时更加激动了。
他直接站了出来,也顾不上自谦。
“微臣对玉的确颇有研究,微臣远观之下,便觉这尊玉佛乃是了不得的绝世佳品。
若是微臣能有机会拿在手里细细赏看,那便是死而无憾了!”
张益说完这话,也不等齐王开口,他直接就转头看向了周老夫人,眼神充满恳切。
“周老夫人,张某想要近距离看看那尊玉佛,不知老夫人能不能同意在下的这个冒昧的请求?”
张益的同僚们都知道他的玉痴本性,此时见到他这番表现,也都不觉得惊讶。
周老夫人见到大家对这尊玉佛都这般感兴趣,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越发觉得与有荣焉。
面对张益的请求,周老夫人也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得到了首肯,张益立马按捺不住,直接抬步就往台上走。
段则远手中握着那尊玉佛,面上从始至终都挂着一抹温润谦和的笑,但眼底深处,却是飞快闪过一抹算计得逞的暗芒。
这位张大人,并非是他安排好的。
他对玉的确是十分有研究,且到了痴迷的程度。
段则远方才仔细瞻赏了一番这尊玉佛,也觉得这玉质完美无瑕,是无上佳品,但他却知道,这实际上就是一个赝品罢了。
这赝品,便是他命人调换的。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手下做的这个赝品竟然这般逼真,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便是他都完全挑不出毛病来。
但他挑不出,张益这个玉痴必然能一眼识破。
且这位张益性格刚直,不知变通,认定了的事情,便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果是别人发现这是赝品,必然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会公然宣扬出去,但张益却不会。
他对段则行本就有成见,只要他发现这尊玉佛是假的,他必然会当场揭穿,到时候,段则行的名声就更臭了。
自己亲外祖母的寿礼都能拿一尊假玉佛来糊弄,可见其有多不孝。
段则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即便段则行现在就在现场,即便他直接跳出来解释,也都无济于事。
张益虽然不是段则远的人,但段则远对他的为人品性了解得一清二楚,是以他便知道,此人绝对是自己手中一枚绝佳的棋子。
安若竹看到段则远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意,心中立马便断定,待会儿这位张大人必然会当众揭穿这尊玉佛是假的。
安若竹的心不自觉微微提了起来,心口莫名生出不爽来。
齐王的手段,未免太过卑鄙了。
从她见到齐王,也不过才半日不到,但安若竹却觉得,他的讨厌程度,已然有了碾压燕王的趋势。
张益根本不知道段则远心中的算计,他的满心满眼,便只有那尊玉佛。
他走上台,拿出自己的帕子,反反复复地将双手擦干净,然后这才伸手,小心翼翼地从段则远的手中接过了那尊玉佛。
接过的瞬间,他的眼睛就瞬间闪烁起了一阵阵光芒,炽烈又热切。
任凭是任何人见了,都能看出他对玉的痴迷。
段则远便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只等着他发现端倪,当众揭穿。
然而,张益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眼中的光芒也依旧没有熄灭,反而更加炽烈了,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感叹。
“好玉,当真是百年难得的好玉!绝品啊!”
段则远面上挂着微笑,心想,现在他夸得越厉害,待会儿发现是赝品的时候也就越愤怒,众人也会越鄙夷不屑。
然而,他等了又等,却等来了张益一番更加长篇大论,更加真情实感的点评与赞誉。
张益果然是玉痴,他从这块玉外形,到玉的质感,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一一点评了一番,既有不加掩饰的溢美之词,又并非全是空洞的华丽辞藻,而是说得十分有针对性,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
众人都知道张益此人的秉性,他是最刚直之人,他做事从来随心,如果不是让他心服口服,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
更何况,他此前与燕王还有过节,就更不可能是被燕王收买才故意当众夸赞了。
现在他既然能对这尊玉佛这般连连夸赞,可见,此物当真名副其实。
段则远见此情形,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微微僵硬凝固。
怎么回事?
不是都说张益是玉痴,对玉器了解颇深吗?他怎么连这个赝品都分辨不出来,还这么洋洋洒洒的百般夸赞?
莫非,张益实际上是段则行的人?
不,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是的话,自己不可能完全查不出来。
如果张益真的分辨不出这个赝品,还在大家面前大肆赞誉,那自己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主动站出来对这尊玉佛的品质提出质疑,也找不到另外一个更加有权威的人来表示质疑。
现在不当众揭穿此事,过后要再将这个罪名扣到他的头上,就完全不可能了。
他辛辛苦苦布这个局,非但没有成功地把罪名栽赃到段则行的身上,反而还让张益帮他宣扬了一番!
一想到这,段则远便觉得心口一阵憋闷,他对张益的水平也产生了十二分的怀疑。
什么玉痴,什么慧眼识玉,这些名声,看来都是假的!实际上他就是个草包!
早知如此,段则远就直接安排一个自己人了。
然而,此时他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努力保持微笑。
对于这番走向,安若竹也彻底愣住了。
这,怎么跟自己预想的情况不一样?
难道之前自己的猜测全都是错的,实际上是自己误会了齐王?
安若竹禁不住把目光落在段则远的脸上。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一抹完美无缺的笑,乍一看,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安若竹知晓一些内情,再看段则远的时候自然就比常人多了几分刻意的深究与打量。
所以,安若竹便从段则远的脸上看到了一股强忍憋屈的意味,还略有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