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走后,苏宜思也没心情看首饰了。
等上了马车,她仍旧不想搭理她爹。
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有些事情告诉了她爹,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苏显武也不傻,回想整件事情,慢慢就明白过来女儿为何生气了。可今日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怪他。他有什么错?明明是对方的错,他也只是好心提醒对方罢了。没想到对方这么矫情。
“我不可能娶那个姑娘的。”苏显武郑重强调。
苏宜思:……
更烦了。
“以后有您后悔的时候。”苏宜思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可能。”苏显武再次道。
苏宜思看她爹这样子,也知道此刻说不通了。正好,此刻她烦得很,也不想跟她爹多说一个字。然而,闭上眼睛,回想今日的事,又觉得她爹的表现有些不寻常。
“爹,您之前是不是就认识娘?”
苏显武本不想提那件事情,见女儿问起来,便说了起来:“……给她她还不要,当真是矫情。”
苏宜思两眼一黑。有些后悔问这件事情了。她还不如不问,问了更生气。
不过——
“爹,您其实觉得娘跟旁人是有些不同的对吧?”
苏显武:……
是的,特别矫情。
但他没说。因为他发现小骗子生气了。
“要不您那日怎会这般好心给娘糖葫芦?”
“对了,今日您也是主动帮娘的。您虽然嘴上说得不好听,其实是真的为了娘好。”越说,苏宜思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苏显武抿了抿唇,仍旧没说话,他怕说出来小骗子更气了。
苏宜思以为自己猜对了,自己爹才没反驳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
只要爹爹心中有了娘亲,一切都好办了。
瞧着她这样子,苏显武更不好意思反驳了。罢了罢了,她能开心起来就好了。他刚刚已经因为五皇子的事情跟她吵过一回了,刚才又差点吵了起来,可不能再吵了。
总之他自己的亲事自己知晓,他是绝不会娶那杨家姑娘的。
二人回到府上,照旧,周氏又把儿子骂了一顿。
总之,到了年纪不成亲,周氏看儿子哪哪都不顺眼。
苏显武被骂习惯了,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见他娘骂累了,立马脚底抹油跑了。
周氏也没把他叫回来,心想,等到宴席那日,看他再怎么躲。这一次,她势必要给儿子定下来亲事。不成亲,绝不让他回漠北。
又过了两日,终于到了宴席那一日。
来到这里之后,这是苏宜思第一次参加宴席,也是她活了这么多年参加的规模最大的一次宴席。
在后世,平安侯府被皇上厌弃,沦落为二流侯府。府中的人低调过日子,不会也不敢太过张扬。而那些顶级权贵,府中有什么事儿也不会邀请他们。
就连进宫这件事,苏宜思也只在穿越前去过那么几次。
帖子上说的是巳正,可不到辰时,便有人等在门口了。即便是进来见不着主子,依旧欢天喜地地抢着要进来。辰正左右,门口已经车水马龙,聚满了来府上做客的人。
府中,衣香鬓影,珠钗环绕,怕是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妇人都来了。
这种盛况,苏宜思还是第一次见。
苏宜思一直陪在周氏身侧。
外院主要是苏显德和苏显武俩兄弟在招呼着,里面是吴氏在陪着客人。
至于庶出的苏明珏夫妇,跟在一旁打下手,陪着一些不太重要的客人。
还有两刻钟到巳时时,周氏终于从里面出来了。跟在她身侧的,正是苏宜思和苏嫣。
周氏一出来,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些身份不如周氏的,年纪又轻的,连忙站了起来,朝着她行礼:“见过国公夫人。”
周氏缓缓迈着步子,徐徐走到了大堂的主位,坐下了,热情地招呼着众人:“大家客气了,快坐下,快坐下。我这老婆子一病,还得劳烦大家来看我,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您太客气了,我们本应该早些来看您。”
“如今瞧着您身子好了,咱们也就放心了。”
……
众人纷纷说着奉承话。
周氏面上一直带着笑。
苏宜思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众人。通过面容,猜测着众人的身份。很可惜,她对这些人并不熟悉,竟是一个都没认出来。有些人有些眼熟,却也想不起来是哪一位夫人了。
也不知是这些人二十多年后变化太大,还是不在京城中了,或者——
没再跟府中走动了。
“几个月不见,嫣姑娘又漂亮了几分。”一个妇人看着苏嫣夸道。
“可不是么,嫣姑娘张开了,越发好看了。也不知将来要便宜哪家的小子了。”另一个妇人道。
周氏面上仍旧带着笑,顺着众人的话说了几句。
苏宜思看了一眼周氏脸上的神情。她陪在祖母身边多年,自是知晓她的意思。祖母的笑意并未达到眼底,看来,这些人与府中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密。
也怪不得她不记得这些人了。
怕是等到国公府倒了,这些人便跟府中断了联系,没再来过府中了。
一想到这一点,苏宜思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
这时,门口传来了婆子的声音:“辰国公夫人到!”
听到这话,屋内又是一静。
周氏则是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快,快请进来。”
话音刚落,辰国公夫人就已经进来了。
“我这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迎接,你就进来了。”周氏笑着说。
辰国公夫人笑了笑,道:“我还用你迎?我难道没有脚不成?要不,往后我来府中你让人用八台大轿抬我?不抬我可就不进来了。”
“行行行,我亲自去抬你成不?”周氏立马应下。
辰国公夫人也顺着周氏的话说道:“那感情好,众人可都听到了哈,下回安国公夫人不抬我我就不来了。”
光是听这二人的对话,便知这二人关系不差。
旁人身份不够,插不上话,只在一旁笑着凑趣。
说着话,辰国公夫人被迎到了上座坐着。
“见过国公夫人。”苏嫣乖巧地行礼。
辰国公夫人眼睛一直盯着周氏,没空搭理她,只简单点了点头便罢了,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你身子可是真的好了?”辰国公夫人紧张地问周氏。
周氏握着辰国公夫人的手,笑着说:“好了,真的好了。”
“九月里我离京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我竟不知你月前病得那么重。这几日回京才听说了此事,恨不得立马来一趟府中。可我两个月不在府中,府里又一大摊子事儿,没能走开。”辰国公夫人歉疚地说道。
两个月前,辰国公夫人族中的族长夫人去世了。因国公夫人年轻时受过她的照拂,便回去了一趟。
等她回来后,才得知自己的老友病了。
刚刚走了一个亲近的人,这会儿又听说周氏病了,她心里既难过又紧张,虽后听说病好了,心里仍旧有些余悸。
本想着立马来看看,可府中又乱做了一团,儿子身边的姨娘害得儿媳见红了。昨日刚刚处理好,今日终于得空来看看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二人哪里需要讲究这些。”
她们二人关系甚笃,周氏又怎会怪她。按照好友的性子,肯定听说了就会来看她。既然没来,怕是府中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儿,她反倒是更关心她府中的事儿。
只不过如今人多,不好问。想着,一会儿抽个空,私底下问问。
“你不怪我就好,是我不周到了。”辰国公夫人道。
下面坐着的妇人们纷纷说了起来:“两位国公夫人感情真好。”
“儿子也争气,世子文武双全,镇北将军又击退了敌军。”
“辰国公世子也是一表人才,能文能武……”
……
“我可比不得她,儿子各个是成才的。”辰国公夫人笑着调侃周氏。
周氏无奈地摇摇头,指着辰国公夫人,笑着道:“你这张嘴啊,惯会说话的。”
“难道我说的还有假不……成。”辰国公夫人正笑着说周氏,说到一半,在看到周氏身侧站着的人时,顿时卡住了,最后那个字,也就离得近的人听到了,旁人都没听清。
“这……这……这是?”辰国公夫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坐在下面的那些妇人们也顺着辰国公夫人的目光,把视线放在了苏宜思的身上。
有那常常来国公府的妇人,渐渐看出来端倪。还有些人从前只远远看到过国公府的姑娘们,倒是有些不明所以。
周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苏宜思,嘴角露出来一丝笑意。她朝着苏宜思招了招手,道:“思思,过来。”
苏宜思上前走了两步。
随后,周氏又转过头去,看向了辰国公夫人:“我正准备给你介绍呢。这是我们苏家族中的一个姑娘,爹娘去世得早,家中只她一人了。前些时候,三郎去族中时,把她带了回来。”
“像,真的是太像了……”辰国公夫人看着面前的苏宜思喃喃道。
自打辰国公夫人进来,苏宜思就一直在看她。
她想,刚刚她费劲儿认人的举动真的很愚蠢。真正跟府中联系多的人,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即便是对方去世多年,她仅在幼时见过。
她出生时,府中就已经式微了。因着上头人的不喜,侯府在京城很是艰难,鲜少有人会跟他们府中来往。
从云端跌倒谷底,这时候就看出来谁才是真正跟府中亲近之人。
辰国公夫人便是其中的一个。
旁人都躲着他们府,唯有她,常常来府中探望祖母,丝毫不避讳。
听说因着这事儿,她还跟家中的人起了争执。
可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因一场急病,刚过五旬便去世了。
“好孩子,你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辰国公夫人朝着苏宜思招了招手。
看着这张多年未见的脸,再看这一双满怀慈爱的眼神,苏宜思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怎么哭了?”辰国公夫人关切地问。
苏宜思连忙抹了抹眼泪,哽咽地道:“就是莫名觉得,夫人很是亲切。”
站在另一侧的苏嫣,看着苏宜思的姿态,气得牙痒痒。这个破落户,当真是好手段。明明见都没见过辰国公夫人,却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当真是跟二哥说的一样,是戏班子来的!
苏宜思的话让辰国公夫人也红了眼眶。想到那个笑容明媚,张扬灿烂的小姑娘,心中酸涩难耐。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那么早没了。
当真是天妒红颜。
“我也觉得你亲切得很。”辰国公夫人道,她忍不住摸了摸苏宜思的手,仔仔细细打量她。
随后,她看着周氏,道:“我道你的病怎得突然好了,原来是有了引子。”
周氏一脸慈爱地看着苏宜思:“说什么引子,她们不一样的,思思是个好孩子。”
辰国公夫人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说:“瞧我说什么呢。这孩子我一看就喜欢,我得给她找个见面礼。”说着,辰国公夫人就把手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戴在了苏宜思的手腕上。
苏宜思看出来这镯子的价值,连忙看向了周氏。
苏嫣眼睛紧紧盯着苏宜思手腕上的镯子,嫉妒之火在心中升腾起来。
她从前比不过苏蕴萱便也罢了,如今竟然连一个孤女也比不上了吗?
周氏本想推拒的,可辰国公夫人坚持,这镯子便戴在了苏宜思的手腕上。
“还不快谢谢国公夫人。”
“谢谢国公夫人。”
落落大方,知进退,辰国公夫人看苏宜思是越看越喜欢。
“这孩子是思字辈的,是我的孙辈。她没了爹娘,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周氏徐徐说道。
这话是对辰国公夫人说的,更是对在座的众人说的。
虽然周氏这话说的声音一点都不大,可众人却听出来分量。
苏嫣手中的帕子都快要被她绞烂了。走了一个苏蕴萱,又来了一个苏宜思,在这个国公府中,她永远都要被人压一头。
众人纷纷在心中道,这个孤女运气真好,因为长得像府中早逝的姑娘,就得了这样的好运道,一朝就从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
刚刚随着母亲进门的一个小姑娘,也随着众人的话看向了苏宜思。然而,在看到苏宜思的长相时,脸顿时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