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聘雁扎着红色的绸缎摆放在屋内,这是周家送来的聘礼。
景欢穿着樱草色的裙裳,拘谨地坐着,望着被绑着的聘雁许久了。
父母早逝,母亲在临去前将她托付给安王世子徐安宜。世子与母亲本是表兄妹,她顺理成章地住进安王府,身份卑微,府里任何一个姑娘都的地位都比她高些。今日是她定亲的日子,这对聘雁的周家庶子周元武射中的,亲自拿了红绸绑上送来。
院子外热热闹闹,房里就她一人。一双晶莹的眼睛黏在了聘雁上头,她抿着唇角,许久没有说话。定亲的公子周元武就是安王妃娘家的侄孙。
不多时,雁叫了两声,似乎很难受,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发髻上的海棠步摇轻轻颤了颤,微微侧耳,幸好没有人在意她的动作。
今日是她的好日子,厨房早早地送了松软的糕点,她轻轻捏了一小块,放在地上,轻轻说话:“赶紧吃,也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活,做个饱腹鬼也是不错的。”
大雁不吃,扭过脑袋去。
景欢心疼自己的糕点,拿书拍了拍大雁的脑袋,“快些吃、快些吃。”
话音刚落地,婢女落日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周家这位公子哥长得真好看,听说还中了举人,你说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有文采,我们姑娘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王妃心疼我们姑娘怜弱,选的自然是好的。刚刚我还看到世子同周少爷喝酒。”
少顷,阴沉的声音打断两人说话,“去去去,别碍着姑娘。”
声音顷刻间就没有了。
景欢低头,伸出莹白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聘雁的毛发,“不吃,待会就宰了你烤来吃。”
她站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一道惊雷顿时在空中炸起。
接着雷声阵阵,春雷响彻整座王府,乌云朝着王府翻涌滚来,似是要下雨。
少顷,景欢被请去喝茶。说是喝茶,无非,就是见见周家父母。周元武虽说是庶出的,可自己的本事厉害,强压了嫡子一头,周家大人心疼得不得了。
安王府占地颇大,前厅后院,眼下人都在前厅说话,景欢漫不经心地走着。
迈入前厅后,她想起嬷嬷说的规矩,抬头,挺胸,脚步要慢,发髻上的步摇不能晃动,要有大家闺秀的仪态。
款款行礼,她不敢看向前方,目光略过安王妃,她的头顶上冒着一串青色的泡泡,安王妃日日夜夜想的都是银子。
行礼后,她照着规矩落座,前面坐的是王府庶出的八姑娘,与她一般大小。
八姑娘拉着景欢的袖口,摸上她手腕上红色珊瑚手串,嘴上与景欢亲昵着说话:“你又换了手串,瞧着很不错呢。”
景欢无动于衷,睨了一眼八姑娘头顶上的青色泡泡,悄悄地缩回手臂,八姑娘又在惦记她的宝贝手串。
又是一道雷鸣,吓得八姑娘缩回座位上,暴雨倾盆而来。屋内气氛凝滞下来,又是惊雷又是暴雨,显得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
景欢眨了眨眼睛,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心中亦有几分紧张。忽而‘砰’地一声,门口遮挡的花梨木雕花的时景屏风倒下了,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扑向她身侧的婢女落日。
落日惊慌大叫,抱着她的脑子衣衫不整,他亲着落日的脖子,脸色通红,当即就要去扯落日的衣襟。
景欢遇事,先看了一眼男子的脑袋,头上涌着黄色的泡泡,这是动了色.欲。
“快、快,制住他……”安王妃压着声音去喊,慌得要扑倒了出去。
府里的几位姑娘抱成一起,她们初次遇到荒唐的事情,害怕极了。她们却将景欢被晾在一边,让她离荒唐男子很近。
落日的衣裳被撕开了,露出雪白的肌肤,姑娘们惊叫起来,明艳的春宫图让众人大吃一惊。
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活色生香。
很快,男子被冲进来的小厮婆子压制住,安王妃脸色阴沉,指着男子大骂:“荒唐、荒唐,这是饮了多少酒,你父亲呢、速来管管……”
景欢看着被人压在地上的男子,面色通红,襟口散开,胸膛的肌肉若隐若现。她屏住了呼吸,认出这是今日与她定婚的周元武。
躺在地上的男子浑身抽搐,就连眼睛都变成了红色。小厮按住他的手,他就用腿踢打,甚至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襟,半身赤.裸。
景欢吓得浑身发抖,下一息,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挡住她,甚至出手捂住她的眼睛,“九欢,莫看了。”
是世子徐安宜!
景欢透过缝隙瞧见世子的脸,书卷气息极浓的青年,眉眼、轮廓仿若是丹青手故意精心描绘出来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很亮,并非荒唐男子的浑浊不堪。他更像是一副禁止人观看的绝版藏画,只可束之高阁,不易靠近。
“拖下去,送去冰室醒神。”徐安宜不疾不徐地吩咐,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不近人情。
三四个小厮齐上,抬腿的抬腿,抬胳膊的抬胳膊,一鼓作气将人抬了出去。
景欢被吓得不敢动弹,世子松开手。景欢扬首,世子头顶上漾着粉色的泡泡,她眼角滑过一滴眼泪,小声哭了:“刚刚是周家的公子?”
她要嫁给这样的狂徒吗?
景家是商户,地位卑微,她一人孤苦,母亲相信安王府才将她送来。
住进王府后,她不奢求被人高看一眼,王妃不待见她,本就活得艰难。亲事说下后,她也不奢求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盼着周家公子人品端正。
今日定亲,就闹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景欢自认不是娇气的姑娘,性子算坚韧,望着门外远去的背影,眼泪终究如决堤的河水般涌出来。
王妃气得心口疼,捂住自己的胸口歪靠在婢女身上,嘴里还在说着话,众人已不再去听了。府里的其他姑娘都被各自的婢女扶着走出去,屋内就只剩下几人了。
徐安宜漠视母亲,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言辞缓和,“回去吧。”
暴雨还没有停,豆大的雨滴打在瓦片上,声音很大,大到婢女说话都听不清楚。
景欢泪眼朦胧,糊里糊涂地跟着世子挪动步子,走出厅堂,迎面便是暴雨。
暴雨让人迈不动脚步,徐安宜步子停了下来,屋檐下吵闹的婢女小厮都跟着停了下来,周元武的父亲周斌急匆匆地走过角门。
周斌步伐急躁,手中撑伞,嘴里还在骂着小厮:“谁让他饮酒的,这么大日子里都没点分寸吗?要你们有什么用,废物……”
徐安宜微微皱眉,领着景欢去偏堂躲避。偏堂是准备茶水用的,婢女们站在一起,瞧着两人进来,都识趣地站在一侧,悄悄打量世子。
世子今日穿着月白色的澜袍,面容白皙,眉眼间拧着一股病弱之气,肤色在雨水天气的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
世子俊美,可惜病弱缠身多年,不然也不会二十三岁还没有定亲。
景欢坐在桃花屏风下,透着层层叠叠的桃花,眼角的泪痕凝固,唇角微微抿着,偏生一双眸子愈发温和。
偏堂内寂静无声,徐安宜站在堂内,负手而立,面容肃冷,有种淡漠无痕的冰冷和超脱世俗的华贵。
这般模样的世子不多见,高山仰止,罕见的威压压着众人心口。
隔壁是正堂,两间房隔音效果很好,正堂内说的话,偏堂什么都听不见。
他身量高,站在堂内,景欢还得扬起脑袋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的注意力就被世子头顶上粉色的泡泡吸引了。
世子病弱,今生难有姻缘。不过他从不沾染女色。
“亲事,不能退。”忽然,隔壁的声音大了起来,是周斌的声音。
景欢猛地一颤,强忍下去的泪水又涌了出来,紧紧咬着下唇,没有哭出声。
隔壁的声音愈发大了,徐安宜转过身子,凝着坐榻上的小姑娘,蓦地出声:“近日可学了什么?”
景欢一怔,下意识抬首看了一眼世子,“学了些规矩。”
“什么样的规矩?”徐安宜慢慢地勾起唇角,温柔一笑,俊朗无双。
什么样的规矩,景欢细想,慢悠悠开口:“出嫁后的事情,说是要相夫、礼待妯娌,还有、还有如何伺候……”
最后的话像极了蚊虫嗡鸣,都听不清楚了。
徐安宜唇角的笑凝住,转过身子,打发婢女去外间看看。
景欢莫名,小声说一句:“阿舅,我也不想学的。”
“不想就不学,枯燥!”
景欢泪眼忽而抹开笑,可一想到周文武不管不顾扑向了落日,心就跟着一颤,笑不出来了。
隔壁还在吵,婢女将准备好的点心送了过来,她没有什么胃口,世子却在她身侧坐下,拿起点心小口吃着。
徐安宜吃了两口,喉咙微痒,他忙捂唇咳嗽两声,景欢吓得站了起来,忙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小姑娘力道不大,轻而缓,就像是羽毛拂过心口,心口无端痒了起来。
徐安宜有许多东西不能吃,点心也会引起他的不适,喝了盏清水润喉后,整个人就跟着舒缓下来,小姑娘的手还在给他拍打。
“他不是酒醉、是被人下了药,错不在他……”
隔壁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吓得景欢浑身一颤,手也不自觉地收了回去。
徐安宜的身子略有些僵持,他看了一眼景欢,在想隔壁传来的话,错不在周元武。
徐安宜轻笑,阴冷的眸子里掠过风雨,眉眼堆积的阴郁愈发深厚。
景欢眼睫轻颤,白皙的面容上漾着不安,她主动去问世子:“什么是被人下了药?”
徐安宜的目光却落在她纤细的指尖上,绕指成柔,他不自觉地偏了偏目光,“你还小,不必理会,带你去散散心。”
下人在外面来回走动,雨水声音盖过两人走路的声音,徐安宜撑伞在前走着,景欢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是他的小尾巴。
走出厅堂的院子,世子的贴身小厮快速地跑来,见到世子后戛然止步,伏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药有些重。”
景欢听见了,什么是药有些重?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文,男女主很明显。
女主的金手指就是看见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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