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京灵山之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土坡上。
荆棘丛生,碎石嶙峋,孤立着一块削尖岩石。
此刻,在这岩石上,盘膝坐着一位少年。
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鹰钩鼻,大眼浓眉,容貌上似乎有北地胡人血统,满头深灰色的长发,随意挽着发髻,扎一根荆簪。
少年的双眉眉心,却异乎常人。左眉心间,宛若有一点紫色痣迹。右眉眉心,却宛若有一点黑色痣迹。
除此之外,这少年穿得也随意,简朴的布袍子,黑袜布鞋,像是乡野出身,却又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凛冽气质,大相径庭。
他此刻坐在削尖岩石上,捧着一卷古旧的兵书,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一道身影接近,躬身恭敬道:
“储君,属下已经查明,金角长老以你的名义,号令附近的修行者,前来瓜分焚京灵山......”
被称作“储君”的少年,正是当世鼎鼎大名,神嗣寰榜前三的绝代天骄——裂穹福地圣子储君“景无极”。
景无极听了属下的禀报,依旧若无其事,翻了翻兵书,带有一丝稚气的声音,说道:
“我既来到此处,以我的名义宣扬传言,又有何不可?算不得什么大事,金角长老要是喜欢,由他去吧。”
这个有若影子的属下,犹豫片刻,又再躬身道:
“储君......此次前来讨伐焚京灵山,并非储君出手。但外界传言,皆说是储君灭了焚京灵山......”
景无极听了只是笑笑,不置可否,抬头瞧着身边的影子属下:
“司马,现在战况如何?”
属下司马恭敬回禀道:
“白起百年未回归焚京灵山,原本的势力已然消散。但仍是留下不多的忠诚心腹,拼命守护。金角长老前来讨伐,受到一些折损,只能说是惨胜。”
“现今焚京灵山已是将近覆灭,只剩下白起一人苦苦支撑......”
“将近?支撑?”景无极露出讽刺的笑意,淡然道:
“都这般战况了,金角还在等什么?为何不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将之覆灭?”
司马说道:“只因白起的结义兄弟颜罔长老,千里驰援,赶来守护焚京灵山......还有,还有一个记名弟子宋重阳,也在其列。”
“哦,有意思......”景无极无声的笑了笑,眼光望向远端的焚京灵山方向,笑道:
“颜罔我知道,杀鬼颜罔,前任北秦神都的使者之一,算是个棘手的人物!宋重阳?嗯,是不是‘赤血福地’的下一代圣子侯选宋重阳?”
“正是此人。”司马点头道。
“那就更有意思了,呵呵呵......”景无极终于是笑起来,用兵书挠了挠眉心,说道:
“金角长老这是撞墙上了吧?投鼠忌器了吧?裂穹福地和赤血福地,明争暗斗无数年。金角若是有胆子,杀了这个宋重阳,说不得就惹恼了赤血福地的圣王张咤嚣。”
“呵呵,张咤嚣啊,这可是张燃嵋的亲儿子!”
司马听到“张燃嵋”这个名字,居然身体颤栗了一下。
但是景无极提及“裂穹福地”、“赤血福地”、“张咤嚣”、“张燃嵋”等等,言语中却无一丝尊敬之意,毫无身为福地子弟应有的态度。
司马只得躬身低语问道:“储君,接下来该当怎么做?”
景无极摆了摆手:
“小爷我只是来押阵的,实则是看戏。金角要是拿不下焚京灵山,又关我屁事!”
“再说了,小爷我也忙得很。‘近古十凶’那帮苍蝇,要死不死围着小爷打转,要取小爷头颅。若不是担心连累裂穹福地,非得出来走一圈,小爷还真懒得理这些破事!”
司马顿时显得为难,小心谨慎又再低语道:
“储君,你若不出手......金角长老毕竟是大长老的弟弟,储君若袖手旁观,大长老的脸上也难看......”
“难看?”景无极嘿嘿笑,继续翻着兵书,淡然道:
“大长老又不是死爹死妈,难不难看,关我屁事!”
“嗯,小爷我其实还是很欣赏这个白起,杀神,嘿嘿,外号也不错。他回归裂穹福地,好说歹说也只是求取一枚‘镇魂神丹’,若能圆了他的心愿,必定死忠于裂穹福地。这好的事,那帮蠢货却偏偏不懂?”
景无极说到这里,索性放下兵书,又对着司马说道:
“还有那个银角,金角的蠢弟弟。名义上,是小爷我的传法师傅之一,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拿腔拿势,想要逼迫白起低头做狗?”
“他们也不想想,一个外号杀神的男人,一个为了救活妻子甘愿委曲求全的男人,当时心态必定会走极端!遇到火星,必炸!”
“你说,银角凭什么惹他?所以,就被白起弄死了嘛,这不活该!”
景无极呸了一口,又道:
“全都是些破事,金角还有脸来为他弟弟出头,来讨伐?裂穹福地也是脸大,还号令天下前来瓜分焚京灵山,这是什么狗脑子猪脑子想出的主意?”
“人家颜罔,千里驰援,明知赴死,也要来!那个宋重阳,明明与他无关,也知是赴死,也来了!”
“同生共死,义之所至!此乃兵家热血之道!”
景无极的语气逐渐凛冽,浑然不像个十五六岁的稚子,眼中神光熠熠,沉声道:
“大长老也好,金角银角也好,此生也就这样了。依小爷我看,裂穹福地再这般做作,迟早要完!”
司马越听越是心惊胆跳,听到最后这句,吓得连连躬身道:
“储君慎言!慎言!”
“慎恁娘什么言?怕啥?”景无极哈哈大笑,“小爷是储君,又不一定是裂穹福地的储君。惹毛了小爷,就去赤血福地当储君,再不济,也能去绝凛福地当储......”
他突然话音一顿,又呸了一声,摇头道:
“不行不行,收回这句。绝凛福地也不咋样,不划算!”
司马在旁哭笑不得,显得手足无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景无极也瞧出属下的窘迫,伸手拍了拍司马的肩头,笑道:
“我只待一天,看看再说。这世间毕竟是实力为强!谁拳头大,便听谁的。金角若能拿下焚京灵山,那是他的本事。白起守得住,那也是本事。”
“只待一天,若无其他什么‘猎家’、‘蛊门’来此混水摸鱼,小爷便可收工,再去其他地方好好转转......”
说完,景无极挥手让司马离去,继续捧起兵书翻看,又显得烦躁地拍了拍书页:
“近古十凶那帮苍蝇,迟早会追来。你早做准备。”
司马恭敬领命,悄然退去。
......
......
焚京灵山废墟前。
颜罔和宋重阳并肩而立,挡住刘铜锣。
“刘铜锣,你到底打不打?退又不退,打又不打,你跑这扯什么犊子?”
颜罔斜瞥着刘铜锣,出言讽刺。
刘铜锣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身边的同伴,也是杀机腾腾,一待令下,便要展开凌厉攻伐。
但是刘铜锣迟迟未有决定。
此刻在他眼前,颜罔是小乘尊者,白起也是小乘尊者。虽说与他同样境界,但战力可不同。
一个杀神、一个杀鬼,当年名震北秦,手下死的小乘尊者也不止一两个......
再看颜罔和白起之外的宋重阳,刘铜锣就更是牙疼。
这小子虽说只是神将战力,但是身份又不一样。
刘铜锣不禁心中暗暗埋怨金角长老。
此次当真失算,万万没想到,颜罔会离开福地,千里驰援,插手焚京灵山的事。毕竟当时天下皆知,颜罔与白起不和,乃是死敌......
更是万万没想到,还带了个“赤血福地”下一代圣子侯选。
覆灭焚京灵山不算大事,杀白起和颜罔也不算大事。但若杀了宋重阳,又将其卷入焚京灵山之事,那便复杂难言。
“赤血福地”虽说弱于“裂穹福地”,但是赤血福地圣王,乃是“张咤嚣”!
北秦全境皆知,张咤嚣出了名的不讲道理,护犊子!
刘铜锣进退两难,一时间就此僵持。
当此时刻。
忽然,长空中一道厉啸冲天而起。
刹那有璀璨剑气,气若冲霄,肆无忌惮横空长掠,宛若流焰呼啸而来,落在刘铜锣等人身前。
剑气流焰隐隐而没,大步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黑须男子。
此人脸有伤痕,额前宛若被劈了一刀,露出金灿灿的骨缝。浑身上下杀气凛凛宛若实质,每走一步,皆是锵锵如铁。
“颜罔,你已是死罪!”
“此事事已至此,终须一战!”
来者正是裂穹福地长老列席之一“金角长老”,现身之后,戟指颜罔,沉喝道:
“来,当年你我交手,还未杀够。今日旧恨新仇,一并了结!你可敢与我一战!!”
颜罔哈哈大笑:
“终于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老子今天不把你金角的蛋蛋打出来,老子就不姓颜!”
二人之间,刹那杀气纵横,气焰轰鸣,宛若有无穷锋刃交相劈斩,竟至虚空震动,汹涌荡开无数涟漪。
旁侧久久沉默调息的白起,却伸手一摄。
强大气息,将颜罔扯到身边。
颜罔大为不满,侧过头,冷声道:“你发什么疯?”
白起只是摇摇头,传音入密道:
“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来!”
颜罔的脸色变了变,最终化为一丝讽刺笑容,也是摇头道:
“你断了一臂,元气大伤,还是我来。”
他说着,按住白起,沉声道:
“最多两败俱伤,他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他。但若能两败俱伤,此事还有余地!你懂么?”
白起眼神闪烁,最终沉静下来,重重捶了一下颜罔胸膛,突然笑道:
“你不要死了,朱晏已有身孕,若能顺利诞生,我请你喝酒,孩子认你做师叔。”
颜罔嘿嘿笑,撇嘴道:
“你娘的,什么师叔?老子是师伯!!”
说完,推开白起,再次大步走到金角长老面前,凝神静气,举臂而起。
嗤喇~~
一道凌厉锋锐有若神光,令人眼目刺痛的磅礴力道,喷薄而出。刹那宛若巨灵匹练,血气升腾如刃,狰狞展开。
金角长老讽刺道:
“鬼神屠刀,不过如此......”
话虽如此,但金角长老也是张嘴一吐,金若耀阳的剑光刹那入手,犹如一轮太阳,光华升腾嚣张,竟是隐隐压制了颜罔的“鬼神屠刀”。
大战一触即发!
当此之际。
突然,长空又有一声吟唱,如雷音般轰隆而下:
“金角长老,别来无恙否!”
阵阵禅唱梵音之中,有天仙环绕,有佛陀幻相呈现。其中盘坐一位年轻僧人,合掌致意,徐徐降临。
“苇驮太子?”
金角长老不禁诧异,但随即长笑道:“故人来访,金某未曾远迎!”
颜罔、白起、宋重阳,再次合拢,如临大敌。
长空中,苇驮突兀降临,来到金角长老身边,合掌含笑:
“听闻‘圣子景’前来覆灭焚京灵山,又见金角长老亲赴战阵。小僧既与金角长老有旧,那便出手一助,送‘圣子景’一份大礼!”
金角长老顿时欣喜,万万想不到凭空多了一位强援!
余下的刘铜锣等人也是大喜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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