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林神情古怪地离开了。
李垣和谭良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傍晚。
伙房喧闹起来,二人走到窗户边观望。
数百个全副武装的山贼,以及数百个穿着相同服装,没有武器的青少年,排着队走到伙房前,每人领走四个炊饼、一碗炖肉,以及一大块甜瓜。
李垣观察了一会,心中疑窦丛生,心想看这些人的气质举止,不像大秤分金、大碗吃肉的强盗,反倒像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这些山贼的伙食,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这里是玉龙国东北部地区,山多地少,民众普遍生活清苦,山贼们去哪里抢这么多钱?
山贼们就餐速度很快,不到两盏茶的工夫,上千人就列队离开了。
欧林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这是你们的晚餐,过来吃吧!”
他点亮桌上的蜡烛,抓起一个炊饼,坐到通铺旁边撕着吃。
“不知欧兄在伙房担任什么职务?”李垣边吃边问。
“没有职务,普通杂役!”欧林含糊不清地说。
“那么欧兄可知道,山寨一共有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听说像这样的寨子,在黑鹰山一共有六个!”
李垣听了,不再出声。
“李垣,你是哪里人?”欧林问。
“和州府人,欧兄你呢!”
“我是衢州府人!”
“衢州府离这里有三千多里,那可不近啊?”
“是啊,家乡遭了水灾,我跟着乡人逃难,半道上遇到商队招请长工,就跟着来到这里了。你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李垣跟谭良对视一眼,苦笑道:“我们是被抓壮丁抓来的!”
“来这里的人,大多数跟你们一样!”欧林笑了笑,说道。
两个人吃完东西,主动将碗筷收拾好,擦干净桌子。
“晚上睡觉时,你俩睡外口,最里面那个铺位是我的,可别乱占!”欧林端起托盘,叮嘱道。
“知道了,欧兄!”李垣和谭良同时回答。
欧林走后,李垣走到通铺尽头,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转身去了最外侧的铺位,和衣躺下。
谭良注视着他的举动,心中有些惊讶,却什么也没问,躺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双手枕头看着屋顶发呆。
“去浴堂洗漱干净!”大约半个时辰后,侯四走了过来,递给二人一套衣衫。
李垣和谭良接过了衣衫,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侯四没有将两人领往南侧的公共浴堂,而是带到了伙房后侧的山坡上,那里有一座小院子,里面有一间独立的浴室。
李垣和谭良随侯四离开后,欧林悄悄地返回了木屋。
他关上木门,吹灭桌子上的蜡烛,走到窗户边,注视着李谭二人的背影,黑暗中目光快速闪动。
忽然,他走向通铺最外侧的铺位,掀开褥子,掰开靠墙的木板,掏出一把匕首和一个小小的包袱。
打开包袱,将一套黑色衣衫穿在身上,扎紧腰带,将匕首插在腰带上,正要走向通铺尽头。
“欧林,你这个丑鬼,怎么不点蜡烛?”一个少年推门走了进来,盛气凌人地质问道。
欧林不声不响地转过身,伸手捂着少年的口鼻用力一拧,少年当场毙命。
将尸体放在通铺上,用被子盖好,欧林抓起包袱走到通铺尽头,轻手轻脚地取下两块墙板,手足并用地爬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李垣和谭良跟着侯四,走进小院子,来到东南角的浴室前。
浴室外站着两个彪形大汉,面无表情地打量二人一眼,反手推开沐浴室的木门,里面热气腾腾。
两个腰间围着浴巾的男子,站在门边看着李垣和谭良,似笑非笑、目光猥亵。
“衣服放在门边,进去吧!”侯四冷冷地命令道。
在两个大汉阴冷的目光逼视下,李垣和谭良神情惶恐地走了进去,木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李垣低头往前走了两步,闪电般地伸出双手,点中了两个男子的腰间,随后抓着二人的胳膊,缓缓放在地上。
谭良吃了一惊,却没有出声,快步走到浴桶边,伸手撩了几下水,弄出了一些声响。
随时准备出手的李垣,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朝谭良竖了一下拇指,示意其继续,然后走到浴室的侧边,背着谭良拔出短剑,无声地切开了浴室的墙板,侧身钻了出去。
他贴着墙边,悄无声息地绕到前侧,鬼魅般的闪身而出,短剑急速连刺。
侯四和两个大汉猝不及防,全部被短剑刺中,瞬间没了气息。
李垣拔出大汉腰间的长刀,将两具尸体钉在门边,拖着侯四的尸体走进浴室,轻轻关上木门。
浴室内,两个男子的脖子已经被谭良拧断了。他远远地站在一边,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李垣点点头,轻声说:“郝南丰对你我不怀好意,大丈夫岂能受那种羞辱?”
谭良轻声问:“李兄说的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李垣盯着他的眼睛:“只能逃走了,但是敌情不明地形不熟,成功的几率不到三成!”
“谭某愿随李兄搏取那三成机会!” 谭良立刻表态。
“那好,你我就一起逃走,不过在逃走之前,得除掉姓郝的!”
“郝南丰是登山境初期,李兄可有把握?” 谭良吃了一惊,赶忙问道。
李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敌明我暗,机会很大!”
谭良心中暗悔多嘴,说道:“既然如此,我听李兄的安排!”
“谭兄换上此人衣衫,听我安排!” 李垣指了指侯四的尸体。
谭良立刻剥下侯四的衣衫,麻利地套在了自己身上,伸手将发型打乱,扎成跟侯四一样,动作相当熟练。
“谭兄待会站到门前,伪装成侯四,我去小楼除掉姓郝的,若是没有惊动他人,便过来与你会合,若是出现意外,你立刻往西山逃遁!” 李垣叮嘱道。
谭良点点头:“就依李兄所言!”
他打开木门,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迈步走了出去,面对木门弓着背,跟侯四有几分相似。
李垣朝他点点头,从浴室后侧绕到小楼旁,避过两个守门的护卫,判断了一下风向,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二楼。
二楼的房间中灯火辉煌,郝南丰穿着一个大裤衩,半躺在一张大床上,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
床边跪着两个光着身体、面容清秀的少年,正在给他捏脚。
李垣的手指轻轻搓动,蓝色短剑握手处的木片分裂开来,露出了一个小孔。
他将小孔对准窗户,缓缓按压。
不一会儿,郝南丰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少年也趴在床边不省人事。
李垣左手抓着窗缘,像蛇一样滑进了房中,伸手按了下郝南丰的太阳穴,又从窗户滑了出来,溜回了沐浴室中,叫上谭良一起往西山潜去。
二人一连避开数个暗哨,刚刚攀下一处悬崖,营地中忽然火光冲天。
“粮仓走火了!”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随即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卧槽!”李谭二人同时爆了一句粗口,玩命似地冲向附近的山溪,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双手抱头蜷缩身体,被激流冲向远方。
几乎与此同时,黑鹰山亮起无数火把,山贼们迅速封锁各处要道,恶犬疯狂咆哮。
几个身影呼啸而来,一起出手扑灭了粮仓大火。
检查过后,众人全都愤怒起来。
火是人放的,用来引火的药粉具有致命的毒性,被烟熏过的粮食和肉干,全都无法使用了。
安寨主脸色冰寒:“郝南丰呢?为何不见人影?”
“报告大寨主,郝管事死了!”一个山贼头目飞奔过来报告。
“怎么死的?” 安寨主脸色骤变,喝问道。
“死因不明!”山贼头目惶恐地说。
安寨主:“在哪里,带我们看看!”
众人来到小楼,看着郝南丰熟睡般的尸体,皆心生寒意。
一个中年妇人走上前,戴上一副兽皮手套,翻开尸体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在尸体上摸索了一会儿,说道:
“他先被人迷昏,后被内力毁伤大脑而亡!”
“是何种迷药?”
妇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没判断出来,伸手提起床边的一个少年,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说道:
“是一种侵蚀神识、封禁内息的奇毒,修为越是高深,毒性发作越快,不易被人察觉!”
“世上竟有这种奇毒?”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周翰,排查三营所有年轻英俊的男子,凡是跟郝南丰接触过的人,全部给我找出来!” 安寨主语气森然地吩咐道。
“周翰遵令!”一个大汉抱拳拱手,转身离去。
“吴淦,封锁方圆三百里内所有通道,只许进不许出,违者杀无赦!”
“吴淦遵命!”另一个大汉抱拳拱手,取出了一枚通讯玉符,不停地发布命令。
李垣被冰凉刺骨的激流裹挟着一路往下,不知撞了多少次山石、落过几次瀑布。
终于河道变宽,水势渐缓,他挣扎着爬到了岸边,躲在一块岩石下,抱紧双腿剧烈颤抖,小半个时辰后,体温终于恢复过来。
李垣挣扎着爬起身,看了一眼水面,没有发现谭良的身影。
顾不得对方了,他忍着满身疼痛,吃力地爬到岸上,朝四周张望。
月光皎洁,黑鹰山主峰影影绰绰的依稀可见。
“被水冲出了一百多里,必须尽快远离!”李垣解开脚脖子上的布带,脱下鞋子,拧干了水分,挣扎着朝远处走去。
山路崎岖难行,一直到天快亮时,才走出三十多里。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握紧铁条一动不动。
身后出现一阵恶风,一个黑影飞扑过来,张口咬向他脖子。
李垣侧身一闪,铁条闪电般地刺出。
黑影‘嗷’的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挣扎几下,没了动静。
李垣戒备着蹲下身,借着月光细看,是一条身体健硕的孤狼。
他抓着狼尸的后腿,拖到了附近的树丛中,割开脖子上的血管,趴在伤口上吸食温热的鲜血,寒冷的感觉渐渐消散。
休息了一会儿,李垣刨开野狗腹部,掏出心肝,面无表情地啃食起来。
腹中有了热食,体力迅速恢复。
他站起身,将野狼尸体扔进深沟,朝山下的水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