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王生背着一个庞大行李走出家门。
「老大,我们会不会塞太多东西啦~?」
夜鹭小妖-「思古」垂着头上一条长长的白色饰羽一脸忧虑。反倒是「咸鱼」面无表情地回答:
「会吗?我觉得刚好而已。」
出门过夜不是连枕头棉被都要带吗?不然晚上睡觉怎么办。另外吃的、喝的、穿的也要一应俱全,毕竟五天的行程不短,路上少什么都不方便。
「呃~我觉得老大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蜥蜴小妖-左、右俩兄弟附耳讨论。鼩鼱鼠妖-「老钱」则是捻着胡须,缓缓道出心中疑惑:
「难道她不知道有「客舍」这东西吗?」
最后他们一致的结论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她,根本就没这方面的基本常识!
今天一早,当王生看到昨晚准备好的行李突然膨胀好几倍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禁抽蓄了一下,可一想到这是某「人」的心意后,忍不住又笑了。
只是棉被枕头还是太夸张,他顶着她充满怨念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包袱里拿出放回房间。
回到厅堂的他背着依旧不容小觑的行李,对站在厅堂送行的他们,假装自言自语地浅笑说道:
「那我出门啰~~」
话说完,他将破旧的大门慎重锁起后,随即转身毅然决然踏上未知的旅程。
「咸鱼」目送着王生的身影消失在山路那头,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感触。她彷佛像是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儿第一次离家那般,内心五味杂陈。
被留下来的小妖只能面面相觑。
「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久久,不知道谁问了这么一句。
「咸鱼」想了想,伸了伸懒腰说:
「啊~~这么多年了,王生第一次这么久不在家,总算可以放松了。」
“是吗?我看妳天天都在放松吧~~”
众小妖听了忍不住猛翻白眼,内心疯狂吐槽:
”平常忙也是我们、做也是我们,妳老还好意思这样说。”
可是当咸鱼再说了一句话,他们乐翻了!
「所以…是时候好好玩乐一下了。」
「耶~~~~~~!!」
王生才刚走下山丘,马上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欢呼声从家里传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
他歪头不解,却也明白李二牛从刘嫂那里听到的是声音怎么回事。
伤脑筋呀~不知道她有没有把他前几天的警告听进去。万一真的被人发现他们的存在那可糟了!
一念及此,他揣测不安加快脚步往通往县城的路加紧走去,希望能争取时间尽快返回。
* * * ***
离村子最近的一个城镇是「常平镇」,「昌平书铺」便开设在此处。两地虽然仅相隔20余里,可中间却隔了一座「常平山」。
这「常平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崎岖蜿蜒的山路倒是增加了不少路程,常常一大清早从村子出发,抵达时只能勉强赶上城门关闭时间。
因此即使王生如何赶路,当他风尘仆仆赶到「常平镇」时,天也快要黑了。
他沿着镇上灯火逐渐亮起的巷弄熟门熟路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昌平书铺」的掌柜-「柳方」坐在店内。
他一边低头打着算盘,一边对着这个月的账簿,心想之前托人通知王生过来结算,不晓得他收到消息了没?
正当这么想着,刚好一抬头,只见夕阳余晖中,一道瘦长的黑影从街道那头走了过来。
「柳掌柜。」
还没看清影子主人的真实面貌,柳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清越声音响起,仔细一瞧,不就是王生吗?
「才刚想到你,没想到你就来了。」他一个起身从柜台走出,对王生笑说道。
「您好,我给您送竹简过来了。」
王生拍了拍了浑身的灰尘,接着将肩上沉重的行李顺了下来,一脸腼腆的走进铺子对着柳方微笑点头。
「这趟来的还真早,还以为你几天后才会到。」
他边说边领着王生往铺内的长木桌坐下,热诚地替他倒了杯热茶。
王生彬彬有礼的道谢接过,解释说:
「这趟出门我还要再去「南城县」替老师送信,所以宜早不宜迟。」
「这样呀~张师兄最近好吗?」
柳方和张晋元本是旧识,早年还曾拜在同一位名士门下,认真来说算是同门师兄弟。
今年六十有余的他,仕途并没有像张晋元那般顺遂,连个最低阶的官位都没捞到,只能从事幕僚等文职工作。
在官海中沉浮多年的他始终无法一展抱负,灰心丧志之余加上身体健康因素,终于在十余年前退隐还乡。
由于兴趣使然,他在家乡「常平镇」开了一间小书铺-取名「昌平」。
这「昌平书铺」小归小,不过挟着柳方多年来在京城累积的人脉与门路,藏书的数量与种类算是相当丰富,吸引来不少邻近县城的文士和学子特地前来买书。
其中最特别的一点是「昌平书铺」不只卖书也收书,只要抄写来竹简有在水平之上,书铺便会用合理的价格收买。
这对于清贫学子的生活具有相当大帮助,代表他们不需要耗费心力在读书以外的事务,当然书铺于此也能获得到相对的利润。
数年前,他辗转得知张晋元居然也告老离京回到家乡,在村子开设了间私塾启蒙村民,便特地登门拜访,两人恢复了旧时情谊。
由于张晋元是朝庭命官出身,在京城也相当颇富文名,若不是受到无辜牵连,寻常百姓若想拥有一份他的抄写书卷可说是难如登天。
所以经过柳方几番热烈的邀请下,张晋元总算答应每月固定替书肆提供一份手抄书卷,这也让「常平镇」的「昌平书铺」更加声名远播。
直到三年前,张晋元推荐了自己新收的学生-「王生」接下这份工作。
从刚开始生涩瘦弱的字迹,到如今圆劲富有弹力的笔势、秀雅宽绰的文体,王生一次又一次冲击柳方的三观:这么僻远的地区、这么贫穷的村落,却出现了个资质如此殊异的少年。
去年年底,从「南昌县」来的一位买家一口气扫光了书铺里出自王生手笔的所有竹简,更加证实了柳方的好眼光。
此刻的王生已经喝光了手上那杯热茶,他深吸了口气,弯腰从地上放置的行李中取出一大落卷好的竹简,小心翼翼放到桌面上对柳方说:
「柳掌柜,这些是我抄好的一十二卷「论语」,您检查看看。」
面对桌上那一卷卷堆栈的竹简,柳方给自己重添了杯热茶,静心坐在长桌将竹简一卷卷打开细看。
王生则是恭谨地双手放在膝上,紧抿着双唇在一旁安静等待着。
当然他对自己写出的竹简是极有自信的,加上也已反复检查过多次,相信这批成品绝对在质量之上。
只见柳方一边展开竹简逐卷检视,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激动,最后几乎把整张老脸贴到竹简上了。
这次王生送来的一十二卷「论语」竹简,更是远超乎他的预期。
洒脱俊逸的笔力足以跻身当朝名家之列,浑然看不出是出自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之手。他不由得双目放光,连连点头赞赏:
「好!写得真好。」
王生听到他毫无保留的赞美,微赧着脸客气说道:
「您、您过奖了!」
他话说的谦虚,可脸上却是一副神采奕奕,洋溢着无比自信。
「如此看来……我这边倒是委屈你了。」
柳方捻须说着,话语里不无婉惜。可惜他生在如此穷乡僻壤的地方,要是生在京城早已是名满天下的风流才俊了。
一念及此,他也不隐藏了:
「嗯…我看这样吧!听「南城县」的同业说,最近他们那边来了位从京城「青阳书肆」出来的「采买员」在四处收书,也许你可以带着这批竹简过去试试。」
要知道这个决定可是会让他的铺子损失一大笔收入,但秉持着提携后进的心,他一咬牙忍痛做出这个决定。
王升当然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涵义是什么。
「青阳书肆」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书铺,往来的客户无一不是达官贵人,若能在此落得青睐,对于王生往后不管是文名或是仕途可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况且王生此趟远行的另一个任务,便是前往「南城县」替老师送信,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岂可轻易错过。
他立刻感激的看向柳方,换来了柳方一个慈祥和蔼的笑。
「就这么决定。今晚请在寒舍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上路前往南城。」
在柳方热情的邀约下,他来到了离书铺不远的柳家。
三进的屋落朴实精巧,屋内摆饰却分毫不差展现了主人浓厚的书香气息。
一顿酒足饭饱,宾主相谈尽欢。直到月上柳梢,王生才被柳家仆役带进客房洗漱歇息。
他独自一人躺在干爽舒适的床上,方才宴席上翻腾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纸,流泻在窗旁的木桌台上,恰似一滩晶莹的小池塘。小池子波光潋艳,恍若可见一尾朦胧的月光小鱼在池中来回畅游。
她…现在睡了吗?
忽然间,他份外想念胸膛上原本该有的沉甸甸的重量。没有她的陪伴,长夜竟然如斯漫漫。
一整天的风尘仆仆,应该是累了、倦了也该睡了,却禁不住此刻内心纷腾杂乱的思绪:
她好不好?是不是也像他一样,一个人就睡不着?
可是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对她这样问,她一定会这样回答:
「醒醒吧!少年。我可是一尾咸到不能再咸的咸鱼,你这样想我想到睡不着觉,是不是有恋物癖呀~~」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她一定会这样说。」
也多亏他乱想一通,原本内心的愁绪顿时淡去不少,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隔天一大早,王生背着依然沉重的行李,怀里紧紧揣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里头装着前几次抄写竹简的收入),满怀感激向柳方道别。
「柳掌柜,我先走了!真的很谢谢您。」
「别这么说,我也只是尽我所能。对了,有件事我昨晚忘了提醒你……」
说到这里,柳方一副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下才又继续说:
「这阵子从我们这儿往「南城县」的路上不太平静……你一个人要多加小心。」
「您……是指盗匪吗?」
「嗯~倒也不是。听镇上的人说是……是有妖怪!」
什么?妖、妖怪!?
「是这样的。上月底南城县那传出有人在路上无故失踪,报官后却在某偏僻荒郊处发现几具死状怪异的尸首。经衙门仵作查看,发现不是人为,也不是野兽造成的,于是便传说他们是遇到了妖怪!」
虽说当朝算是太平盛世,但妖怪之说倒也时有所闻。尤其越是穷乡僻壤的地方,妖怪的出现事件更层出不穷,谁都能说出一件他身旁的亲朋好友遇到过的怪事。
「我还听说「南城县」县衙已经委托了「捉妖人」处理,也许过几天路上就能恢复平静。如果你不急着赶路,留下来多住几日也是可以。」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里有事不方便在外耽搁太久,我会多加小心的!」
“都说了要尽快回去,妖怪什么的,我应该不会这么倒霉遇到吧!”他乐观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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