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牛没有和王生、咸瑜一起回到地面，而留在湖底和那些小妖们再一起。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失去任何对于她的记忆。包括他和她的第一个夜晚、包括他和她的第二个夜晚。……
每一次抚触、每一次亲吻、每一次拥抱、每一次进入……这如同幻梦般的真实体验，岂是说忘就忘，不，应该说他死都不会忘！
也许，这是她用在他身上的咒术始终无效的原因。因为太过刻骨铭心，根本无法自记忆中抹去。
蚌娇娇不知道，他也不打算让她知道，只要能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于是他每天都藉口和王生一道来潋滟湖底，美其名是替咸瑜送吃的，实际却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二牛哥，你真的那麽喜欢蚌大尊吗？」
一隻湖妖好奇问道。在他们小妖心中蚌娇娇是一个既尊贵又威严甚至有些害怕的对象，不像咸瑜跟他们是玩在一起、打成一片的小伙伴关係。
「是呀~蚌大尊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有一次么么不小心打破她最喜欢的杯子，结果被关进小黑蚌裡好几天。」(小黑蚌：顾名思义是一个黑色的蚌壳，被关进去后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
「对呀、对呀~~那时候真是吓死我了。」
小妖们七嘴八舌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被处罚的事蹟，听起来蚌娇娇似乎是隻行事严谨、姿态高冷的妖。
「可是，有一次我半夜做恶梦被吓到睡不着，蚌大尊發现后给了我一块水草糖呢。」
「这麽说来……记得小时候我有一次不小心被大鱼咬伤了，她还帮我用法术疗伤。」
「我也是……」
「还有呀……」
不说不知道，没想到蚌娇娇私底下的作为并不是如大家所想的那般不近人情。
「而且，她好美喔。」
「真的。」
「从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妖。」
虽然妖和人的审美观略有不同，但有些美是绝对的，跨越种族。
「你们知道吗？听说蚌大尊的母亲是「蚌妖族」第一美女喔~~~」
「哇，真的吗？」
「是我住在鄱阳湖的表哥的堂婶那边的叔伯公说的，他是隻一千两百多岁的「鳖妖」。据说蚌大尊的母亲曾经为了某位人族，以美人计色诱敌国君王，帮助他復兴国家。最后一人一妖携手退隐，过着神仙眷属般的生活。」
其中一隻小妖骄傲地跟大家分享他所听到的传闻。
只见李二牛越听脸上越怪，这则轶事听起来好耳熟喔~~
记得多年前在私塾上课，夫子张晋元曾说过「句践復国」、「卧薪尝胆」的故事，如果真的如小妖们所说，那麽蚌娇娇的母亲岂非就是「西施」？
换句话说，「西施」不是人，而是隻蚌妖！？
然后、万一如果蚌娇娇真是「西施」之女，那麽「西施」不变成他的丈母娘？？(@@！)
哇！李二牛觉得这讯息量太大，脑袋一时间无法接收。
「……你们在吵什麽？」
正当他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同时，蚌娇娇却突然出现了。
「「蚌大尊！」」
众小妖们一见蚌娇娇出现，纷纷低头噤声不语。只有李二牛目不转睛直盯着她，整个人看起来像被吸了魂一般。
不得不说蚌娇娇被他被吓了好大一跳，刚从睡梦中清醒的她对这个男人有些措手不及，当下脸颊竟浮起了一丝可疑的薄红。
“蚌娇娇，妳冷静点，没事的，他什麽都不记得。”
于是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将脸上那抹可疑的薄红强自压抑下来后，恢復了惯常的高冷淡漠。
「蚌大尊，我们在吃王生带来的桃花酥，很美味的。您要不要也吃一块？」
“喔~原来他是王生带来的，不是特地要来找我的。”蚌娇娇鬆了口气，同时内心涌起了一股莫名奇妙的失落。
「这、这桃花酥很好吃的，拣选新鲜的桃瓣晒乾后，以糖醃渍入味为馅，再包进酥皮中用炭火烘烤。妳试试……」
李二牛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裡头包了几块桃花形状、表皮呈现淡粉色的酥饼，想必是特别准备的。
蚌娇娇犹豫了一会儿，才从他手上捻起一块散發着淡淡花香的饼，轻启朱唇咬下了一小口。
“嗯~还真好吃。入口即化、香气浓郁、内馅甜而不腻、外皮酥香弹舌。”
一块小巧诱人的饼没三两口就消失在她的唇齿之间。
李二牛不禁有些看呆了。他非常清楚那唇的滋味是有多麽的柔软、多麽的香甜，简直勾心动魄、令人魂牵梦萦。
沉浸在食物美味中的蚌娇娇察觉一道火热的视线正盯着她猛看，一抬眼，印入眼帘的是李二牛那张如痴如醉的方脸。
认真来说李二牛长的并不俊俏，黝黑的一张脸却带着令人动容的正直与刚毅，尤其粗浓双眉下方那炯炯有神的眸子，在在显示出这个男人坚定不移的个性。
讲直点，就是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动。
“唉~~”蚌娇娇默然一喟，一方面庆幸自己封锁了他的记忆，一方面又感到些许遗憾。
也许……她是真的有那麽一点喜欢他的吧，她想。
而李二牛强忍着一把将她搂进怀裡的冲动，一边偷偷探视她的表情。见她毫不犹豫吃完那块特製的桃花酥时，咧嘴开心的笑了：
「看来妳好像很喜欢，那我以后常做给妳吃。」
蚌娇娇一阵愕然：
「这是……你做的？」
「嗯，我请妹妹教的。一连做坏了好几炉，幸好最后有成功。」
看着他那张满是欣喜的脸，蚌娇娇心中喀答一声，感觉好像有什麽裂开来了。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她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难道、妳不喜欢？」
李二牛对这突然的展开相当惊慌失措，不知道究竟哪裡出了问题。
“就是因为喜欢……”但这话怎能说得出口？
「你们大家听好，以后不准再让他进来。违反规定者，拘黑蚌十年。」
她忍着心口处那微微的酸涩，挥袖一个转身便欲走回蚌屋。
「到底是为什麽？」李二牛紧咬牙根，从牙缝中问出一句。
蚌娇娇脚步顿了一下，最后头也不回冷冷地丢下一句：
「因为你……不配！」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阿生，你又在唸什麽？」
桃林中，王生偕着咸瑜走在落花缤纷的粉色世界。
置身在一望无际的漫漫桃林中，咸瑜不由得觉得是不是连自己呼吸的空气都是粉红色的。
王生笑着将一枚桃花瓣从她头上的髮髻中取下，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捨不得它落入泥尘。
「这是出自诗经裡的一首诗，是说在绽放着美丽桃花的春天，有位美丽的女子要嫁入好人家。」
「喔~这首诗的确很应景。不晓得以后会有哪家漂亮的姑娘能嫁给我们阿生？」
她皱起鼻子认真想了又想，最后摇头叹气说：
「唉~~实在太难了，我们阿生这麽优秀，要上哪找般配的姑娘？」
她那副认真烦恼的模样让王生见了不禁莞尔一笑，揪起一丝垂在她身后的秀髮在指尖缠绕：
「大概也只有妳觉得我好。」
「怎麽会？从很早以前，桃林村的那些大婶大姊各个都抢着想把女儿介绍给你。」
其实王生很清楚地知道，那些人之所以会如此看重他，完全是从老师张晋元想举荐他正式步上仕途开始，只有咸瑜是什麽都不想地对他好。
所以说，这要他如何放手？
「先不说这些了，快来。」
他领着她穿过层层桃花树，沿着往小溪方向前去。
不一会儿，远远一阵喧闹声随着暖风飘送过来，隐隐还掺杂着一股複杂的气味。
嗅觉灵敏的王生忍不住皱眉，内心充满疑惑：他们不是说要准备好吃的东西吗？怎麽闻起来一点也不像。
隔没多久，咸瑜也闻到了：
「这是什麽味道？怎麽又香又臭的。」
于是她提起裙摆快步向前行去，直到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
只见一群大大小小的身影围在溪盼空地上，一张临时噼削出来的木桌旁，大家左一句右一句不停地评论着：
「我说这到底是什麽东西？」「怎麽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左右兄弟的质疑声。
「妳真的是有照着我的步骤做吗？」这是思古的困惑声。
「这形状、这味道，我不行啦~~~十七娘，快离远一点。」这是钱爷焦急的警告声。
「噁~~~~~~！」这是十七娘久违的噁吐声。
「呜呜……我、我也不知道，我都是按照妳所说的去做的呀~~~」这是梨儿不知所措的抽泣声。
「呜。」「哇。」「噫。」这是在场围观众小妖的惊叹声。
「我说……你们都在这做什麽？」
听到这熟悉的说话声，在场所有妖们同时停下了评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确定来人是他们期待许久的主角后，大伙儿再次恢復了七嘴八舌的喧闹，开心伸手向她招呼：
「老大，」「妳终于来了。」
「快过来嚐嚐我特地为妳准备的新菜色。」
在众人的殷切的企盼下，咸瑜来到了事件的中心，总算看见他们争议不休的主因竟是摆满整张桌子上的十盘食物。
其中五盘道道香味鲜美、色泽分明，另外五盘样样煳作一团，味道刺鼻，相当具有个人特色。
「呃~~这边的菜是妳做的吧，梨儿？」
梨儿眼眶泛红，手足无措的点头：
「因为思古姊姊很会做菜，所以我便请她教我……」
「思古？」
咸瑜转过头向思古确认，只见她一脸烦恼地说道：
「也不知道是哪出错了？我也是手把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教她的。」
咸瑜很想安慰她说：妳没有错，错的是忘记交代妳千万别教她煮菜的我。
不过一看到黎儿那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这句话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只能安慰她说：
「没事，多练习几次就好了，莫辜负此番良辰美景。大家放开怀，吃吧。」
「……」
「……」
「……」
大家的眼睛都看向左边那五盘，谁也不敢先动手，深怕伤了黎儿的心。
「卓哥哥……」
黎儿见状，希冀望向一旁躺在小溪旁那块石头上、边晒着日光、边喝着桃林村陈年「桃花酿」的卓遥任。
「阿生，你来啦？陪我去那边痛快喝几杯。」
他身形潇洒地一个飞身跃下巨石，接着拽着王生火速跳过小溪，转眼消失在那边的桃林。
「别浪费食物……大家吃、吃吧。」
经过咸瑜不断劝进，在场众人抱持着：”起码菜是熟的，吃下去应该不会有什麽大问题”的豁达心态，正准备下着时，不料忽然一道蓝色身影快速从那些菜餚上方窜过。
待一回神，發现黎儿亲手做的那些菜竟然被吃得一乾二淨，连残渣都不剩半点，只留下左边那五盘正常菜色。
「嗝~~~~~~~~」
随着一声饱嗝响起，大家才在距离最近的一株桃树上發现一隻浑身泛着蓝光、全身咕熘、巴掌长、像鱼又不像鱼的不明生物。
一瞧，这不是那隻从月凌洞孵化出来后，巴着王生不放的妖吗？
「噗噜噜～！」
牠张着那双豆黑的晶亮眼睹，满脸餍足。
好样的！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咸瑜忍不住伸手对牠比了大姆指。
「黎儿，没想到妳做的菜这麽合牠胃口。」
看着黎儿露出真心的笑容，咸瑜由衷鬆了口气。为了自己，也为了大家。
「今日大家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接获消息的卓遥任和王生不久也重新回到宴席，大方分享手上还剩小半罈的桃花美酒，庆贺大伙儿的再度相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举杯同欢、不负春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