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鹤依稀看见,天上大片大片飘落鹅毛般的雪花,缓缓落到他的额头。他又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捧着一本街上小贩忽悠人才拿出来的《福禄宝典》,忍着风寒翻看这本他偷来的假秘籍。
这是他最初的样子……
学武为了什么?其实一开始,他也和所有少年人一样,怀着一颗忠义武胆……但当他家道沦落,父母双亡,流离失所,他就只单单想活下去。
只不过一个活字似乎也很艰难……
难到快死的时候,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活着。
苏如鹤缓缓闭眼,但他嘴里却轻轻道:“林潜……你过来……”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苏如鹤此刻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林潜犹豫着走进,靠着苏如鹤蹲下,而苏如鹤竭尽全力,细声在林潜的耳边说了几句。
话说完,他终于放心的走了。一代枭雄,赤天白鹤,就此落幕。
林潜忽然觉得有一丝伤感,尽管苏如鹤一直在迫害他,但作为一代的枭雄,谋划许久,总算得到了这本绝世的混天紫极功,却眨眼就死了。人生在世,无论身前多么辉煌,死后终究是一杯黄土掩一具骷髅,若埋骨处还有座青山掩映,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只是世事无常,是是非非时而又能说清道明?武道不过一枕黄粱,就期盼着某日能入卷中,也不枉一桩趣事美谈。
林潜摇摇脑袋,不去想这些远事,眼睛却一楞,紧紧盯着降煞子手中的那把涯望剑道:“望涯流川,敢情您老人家上次随意涂鸦的画,竟然是真的?”
降煞子撇嘴道:“我会骗你?”
林潜木然看着降煞子,这个老头何时有这样的高手风范了?让人难以置信!他竖起大拇指朝降煞子玩笑道:“剑耍的不错!要不再来一遍?”
然而降煞子握剑的手却开始颤抖起来,脸色也苍白,好像承受不住剑中蕴藏的剑气,他摇头叹息道:“耍不动,再耍老骨头要断了。”说罢轻轻背起剑鞘,将涯望剑好生收起。
林潜啧啧道:“原来这就是绝意剑!”
降煞子脸上浮现一丝豪迈,神气道:“我不过是千里借剑,才能借着涯望剑的剑气施展出这一招,倘若这把剑在老宗主的手里,威力还能再大!”
林潜眨眼问道:“再大是多大?”
降煞子用小指捏住拇指,又用食指比了个高度,笑道:“我只有这么高,但宗主能有那么高,你明白了吧!”
话说此时,林潜突然心口一颤,捂住胸口开始咳嗽起来,脸色也差到了极点,原来他早已经是强弩之末,靠硬撑才坚持到现在。
小慧急忙扶住林潜,用内力暂时朝他体内输了股真气,大喊道:“降煞子爷爷,林潜哥哥他快不行了!你来救救他!”
用不着小慧说,降煞子一个折身就落到了林潜肩后,双手按在林潜的肩上,紧接着一股温和的内力便如溪流缓缓朝林潜的各处心脉流转去,暂时将他体内残存的黑气封死在经脉中,不让这些浊气侵蚀心脉。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林潜脸上的黑气逐渐转到脖子下方,而他体内的生机,则依靠着降煞子的强横内力暂且吊住,估摸着可以支持三四日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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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潜已经开朗起来,他相信人各有命,自己是绝不会就这么平庸死去的,一定有法子可以医治这样的病症,但此刻他心里却还藏着一个疑惑,比他身上的病症更要折磨人。
林潜抬眼望向银月刀魔,这个人没来由的说出绝意剑来,似乎与绝意宗有些关联,甚至他还会绝意宗的独门传音术。
但他却是银月刀魔,他手上的鸣鸿刀绝对不假,那刀里暗藏的混天紫极功,无疑是坐实了他的身份。
孤鸿岭,绝意宗,此刻就被这个人混在了一起,但他依旧还带着神秘的面具。
随着苏如鹤的死去,一切尘埃好像都已经落定,唯一还带着疑惑的,就只有身份朦胧的银月刀魔。
他本该是敌人,为何却突然出手救人?甚至还站在林潜这一边?
不止林潜,在场其他人都目光炯炯盯着银月刀魔,想一睹他面具下,究竟是什么身份!
林潜盯着银月刀魔,询问道:“你是孤鸿岭的人?”
“不错!”
“孤鸿岭与绝意宗有血海深仇!孤鸿岭就是倒在绝意宗的手里!”
“确是如此。”
林潜满心疑惑,皱眉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救我?你有何目的?”
银月刀魔嘶哑的声音霎时间停顿,没有说话,没有回答,但他的动作,却已经回答了一切。
他只是单手一抬一顶,扣动自己面具上的绳引,将面具给解了下来。
林潜大惊失色,众人的目光也充满了震撼,唯独一人,降煞子,目睹银月刀魔的真容却如同见了鬼一样,呆立在原地,一脸的恐惧。
谁也没想到,在这种霜寒的面具后面,竟然是一位面容姣好,柔眉黛眼的美人。
银月刀魔笑了,她的声音清脆且优雅,完全不似面具下那般低沉,她撇了一眼降煞子,笑着道:“绝意宗毁了孤鸿岭,他们生死不共戴天,但是,关我什么事情?”
“我不过是当年孤鸿岭的一个小师妹,要报仇要雪恨,是那些老怪物的事情了。”
她出乎意料的拍了拍林潜的肩膀,正色道:“其实我是你的师娘。”
啥子?师娘?这么俏的师娘和……额……这么憨的老头?一个像是刚出闺的妇人,一个却是头发花白的老头,这……怎么着也不般配啊!
银月刀魔猜到他的心里话,神秘一笑道:“你以为你师娘年纪还小,其实也快将近五十岁了,只不过驻颜有术!”
林潜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他再转头看向降煞子,却看见老头哭丧着个脸,却是比死还要难看的表情!
林潜顿时明白了,这是情债!
不过降煞子这一招棋,倒是让林潜在心里啧啧称奇,自叹不如。竟然是把敌对宗门的女弟子骗来当老婆,反手就把老丈家的孤鸿岭可灭了,这是啥?杀人诛心!
银月刀魔朝着降煞子眨眨眼,笑道:“降煞,这里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降煞子苦涩道:“露露,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师父把鸣鸿刀都传给你了。”
小慧突然指着银月刀魔惊道:“你是孤鸿岭的陈一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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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林潜,陈一露可是师娘,但对小慧就不那么客气,她冷哼着道:“徐风都的小孙女!徐风都是降煞的朋友,我可不是!看在降煞的面子上,我已经绕了他一命,但就这么一次哦!所以你的嘴还是要乖一点!”
降煞子护住小慧,叹气道:“人家只是个小姑娘,别吓唬她!”
陈一露莞尔一笑道:“好,听你的。”
她转过身又看向林潜,“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师娘要害你,让苏如鹤把他体内的浊气通过嫁接鼎炉法残留在你的体内?”
林潜苦涩道:“我确实不明白。”
陈一露双手叉腰,朝着苏如鹤瞪了一眼,嗤笑道:“这个自以为是的老东西,到死都不知道,其实他是被我摆了一道。”
“其实你师娘我早就知道有嫁接鼎炉法,我偏不说,就是等他自己去找!他根本不知道嫁接鼎炉法的妙用。”
陈一露将鸣鸿刀放在一边,把苏如鹤的尸体拉到边上,对林潜笑道:“他死都不会知道,你根本不是鼎炉,他自己才是!师娘瞧着你内力比较弱,见面就送你一份大礼!”
“你把体内的浊气排到苏如鹤的体内,再通过他的丹田吸回来,他虽然已经死了,但混天紫极功还在,这样一来一回,他二十年的功力,就能有五年返到你的身上。”
林潜闻言大喜,这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他照着陈一露的话去做,而陈一露则坐在林潜的背后,一掌打在林潜的背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林潜体内的黑气顿时蠢蠢欲动起来,一直沿着他的经脉逆流,直到苏如鹤的丹田。而苏如鹤丹田里的鸿蒙紫气却化作内力转回到林潜的身上。
林潜拱手道:“多谢师娘!”
陈一露笑道:“你师娘不在边上的时候,以后帮我多看着点儿降煞。”
“这个自然!”
林潜突然皱眉道:“老头,上次南丹城一别?你是跟哪位……”
降煞子动作利索,连忙捂住林潜的嘴,同时装傻道:“什么这位那位?我不是才和你分开不久?”说罢朝林潜连眨数眼。
但陈一露却淡淡道:“是你的小师妹吧,用不着瞒我的。”
降煞子尴尬一笑,却凑到林潜的耳边,小声嘀咕道:“看到了吧,年轻时候少沾花惹草,少惹风流债,不要学我,现在尽吃苦头!”
恰此时,归心崖上突然又走出一个人来,林潜抬眼见此人,忍不住瞪大眼睛道:“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降煞子看见此人,却面色古怪起来,这个人,正是先前在酒家吃饭同他坐一处的中年男人,也正是这个男人,第一眼就看出了他长条行囊里的不简单,并提醒他赶往归心崖去。
他难道是来喝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