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御道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散朝之后众位大臣都疾步快走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生怕里面那位皇帝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召了回去。
可总有人胆子要大些,漫步走在这御道上不仅没有半点慌张,反而是慢慢悠悠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慢慢从御道远处走来的,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要是再过些时日,只怕就要连背都直不起来了。
“苏老小子,你给我说说皇上在草原那边的人到底是谁?而那批有胆子跑到草原去的读书人又是那些,我这心里虽然有些猜测可也做不得准。”
苏望苦哈哈一笑。
“你这我可就无从猜起了,只要是和我们大楚有仇的读书人都有可能,最起码明面上得和我们大楚有仇,可这样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吧!就算是那位道教的张天师在世他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
吕祥瑞对此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到。
“和我们大楚有仇的读书人是很多,但有本事理顺码清一国之事的读书人可就不多了,你说说这里面有没有那些耕读世家的人?几十年打压之下我就不信他们之中没有一两家起了歪心思!”
苏望的神色很轻松,显然并不认为耕读世家跑去草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要真是某些不甘寂寞的耕读世家在背后捣鬼那就太好了,他们那些人那里懂什么经世济民和治国安邦,唯一的长处就是写两篇道德文章说两句之乎者也,草原要是指望着靠他们来建立政权,大楚和草原之间都不用打仗,不出十年那些酸儒就能将整个草原搞得乌烟瘴气,咱们直接过去拿地盘就好了。”
听苏望这样一说,原本还有些想法的吕祥瑞就有些迷糊了,除了耕读世家还有别人会悄悄跑去草原嘛?沉思之下灵光一闪,吕祥瑞突然想起了另外一批人。
“难道说,是那些前朝的官员?这可不好,陈牧待在江南倒没什么问题,可那个朱温然咱们却不知道他在哪儿啊!要是他跑去草原主持大局了,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苏望拍了拍吕祥瑞的肩膀。
“这一点你就放心吧,朱温然绝对不可能去草原,他要是去了,今日的小朝会就不会那么快结束了,皇上会放任一个比我还完美的国相跑到草原去吗?咱们退一万步说,就算朱温然真去了草原,那他也是皇上的人,指不定就是给皇上递信的那个。”
吕祥瑞再次点了点头,要真是朱温然跑到了草原,都不用他来操这份心,皇上楚政肯定第一个站出来跳脚骂娘。
“可除了这二人之外,其他还有什么人能有经世之才呢?”
苏望是越活越成精,可吕祥瑞这老了之后就有些迷糊了,不仅思维变得慢了下来,就连脑子都没以前好使了。
“谁说的找人就一定要那种能一人治一国的大才,你吃不上肉的时候就能不吃饭啦?没钱的时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嘛,有些东西既然找不到最好的,那就找次一点的嘛!”
苏望没来由嘿嘿的笑了起来,看上去比没笑之前更像是一只老狐狸了。
“依我看,一两家耕读世家派了人去草原肯定没跑,可更多的还是前朝那些对大楚怀恨在心的读书人,陈牧、朱温然之流不可能,但下面的大学士以及各部尚书挖过去几个肯定没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吕祥瑞长舒出一口气。
“只要不是朱温然,什么都好说,其他的人不倒腾个三五年也倒腾不出个啥来。”
说到这里,苏望停下了脚步转头有些古怪的看着吕祥瑞。
“苏老小子,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老夫岁数可经不起你吓唬。”
“性吕的,你说你那个宝贝徒弟卢凌轩都被你弄到御使令的位置上了,你咋还不让他站出来发光发热啊,要不是这两年朝堂上还站着那位御使令,我都要以为咱们的三台什么时候变成了两台了。”
吕祥瑞还以外这老小子要干嘛呢,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什么呢,没想到会是这件事,凌轩这小子聪慧有余,庙堂功夫也日渐炉火纯青,可唯有一点,他总是会在一些小聪明的地方丢了大智慧,这一点要是现在不给他治好了,那将来是要犯大错,所以与其让他现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站出来,还不如让他一旁多领悟两年。”
这下子轮到苏望有些迷糊了。
“那你这么早的就把他推到御使令的高位上干嘛,迟几年不也一样?”
“占位置呗!虽说现在确实有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嫌疑,不过当初那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够放过呢!错过了这一次,等下次三台长官换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理清了缘由,苏望接着开始抬脚走路了,吕祥瑞依旧跟在他的身侧。
“可他毕竟已经做了整整十五年的翰林掌院学士,现在应该也能跟着做事了,这两年我们的身体愈发的不济事,要是突然走了连一个能接我们班的人都没有。”
吕祥瑞的脸上浮现出很认真的思考神色,直到走出了皇宫才点头说到。
“确实差不多了,像咱们这个岁数的人也应该考虑身后事了,不过,不只是我的徒弟吧,你的儿子还有那个你看好的从江南来的读书人也能做事了吧。”
苏望苦笑着摇了摇头。
“比不了,比不了,苏如玉那小子才做了几年官,那个陆东舒就更别说了,来京城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年,虽然这些后辈小子都很有灵气,可冒然把担子给他们压重了,他们挑不起来的话就只能被压垮了,趁着咱们还有几年的活头,这担子还是一点一点慢慢的给吧。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朝廷里的好苗子这两年也要开始动了。”
“你觉得戚白鹤怎么样?”
苏望再次停下了自己脚步,思索一会儿后才从脑海中找到了与这个名字匹配的人。
“你是说因为举报了孙流芳而骤然富贵的那个吏部尚书?”
“正是!”
苏望又开始皱眉思考,可任由他如何的在脑海里搜索也找不到这个戚白鹤最近两年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戚白鹤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这几年也是安安分分的做他的本职工作,虽然做得很好,也确实为我们大楚挑了一些不错的读书种子,可说到底也就是掌管一部一户的才能,这一点应该还没什么能入你的眼吧!”
这个时候,倒是苏望看不清楚了,只见吕祥瑞神秘的一笑。
“苏老小子,你是一辈子精明了太久都忘了老实本分是什么一种滋味了吧,对戚白鹤来说老实本分就是他最大的优点,而且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在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考功员外郎的时候,他也只能做好一个员外郎的本职工作,可当了吏部尚书之后,他就能做好了尚书了的本职工作,而且在我的观察下,他还没到江郎才尽的地步。”
苏望皱眉,他实在有些摸不清楚吕祥瑞话里的意思,这是要把戚白鹤在往上拔一拔的趋势嘛?可要是再往上升,那可就到了三台长官的位置了,算是真正的进到了朝廷中枢了。
“姓吕的,你的意思是,要在将来的三台长官里给他留一个位置?”
吕祥瑞没有点头,他接下来一句话当真可以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因为就连苏望都被他这句话惊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你说说,我要是大着胆子把他提到了大楚缝补匠的位置上,他还能不能做好一个缝补匠的本职工作呢?”
吕祥瑞伸了一个懒腰接着说到。
“其实,我还蛮期待的!”
吕祥瑞一脸轻松,可旁边的苏望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缝补匠!姓吕的,你这是要把自己的位置留给他!可我看来,你的那个徒弟才是最佳人选啊!这戚白鹤当真受得起你如此的看重?”
吕祥瑞好像已经卸下了包袱轻笑到。
“我自己教出来的徒弟自己清楚,我其实想让他走出自己的路,可他到了最后还是踏上我的路,这一点也不是不好,只要按部就班,以后守成不难,可也因此别想有什么好的进展,可戚白鹤不同,提他上位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场豪赌,用我太师的位置来赌,赌他当了缝补匠之后也能做得像现在这么好!”
看着苏望的惊愕眼神,吕祥瑞觉得甚是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说到。
“你放心,现在还远不到下注的时候,而到底要不要赌我也还没有下定决心,没准这戚白鹤后面让我不高兴了我就不下他的盘口了。”
苏望回过神来,他其实也知道大楚的现状虽然不错可还是需要改变,要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花费这个力气在这儿谈论那些年轻人了,所以经过了最初的吃惊之后,他这会儿对于吕祥瑞的豪赌已经不那么反感了,没准这个戚白鹤还真是一个不错的缝补匠了呢?
暂且不管吕祥瑞到底要不要下注,反正这戚白鹤就在那里也不会跑了,两人相视一眼好像心有灵犀的想到了同一个人,苏望抢在吕祥瑞之前开了口。
“说实话,我有些看不透他,有的时候表现得像个腐儒,可有的时候又觉得他一身才气,而且这几年京华书院在他的手里也没有什么越变越好的势头,可皇上也一直没有要把书院从他手里收回来的意思。”
提到了京华书院,那么他们同时想到的这个人也就清楚了,自然就是那个当初第一天上任就跑去江南玩了半年的山长曹华斌了。
吕祥瑞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然后开口说到。
“能被他家老祖亲自开口说上一句学问已不在他之下,那么想来这个曹华斌的学问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从未当过官,难道他真的聪颖到了极点,咱们花几十年才弄明白的问题他居然无师自通!”
苏望也看不透这个人,自然也不好开口评论,于是思量之后只能这么说到。
“咱们就在等等吧,总有他自个掏出自己真本事的一天,咱们的皇上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犀利人物,要是曹华斌一直都不愿意展露自己的才华,或者他根本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的话,他这辈子顶多就是老死在山长一职上不会有半点进步了。”
吕祥瑞稍加思索,觉得苏望的话很有理,楚政也不是傻子,他不会把太过重要的位置交到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手里。
“那么照这样算下来,以后朝廷的中枢班子咱们都给确定下来的,抛开那个古怪的曹华斌不去考虑,除了程逸杰那个三台之中最重要的尚书台之外,咱们还得把何仁安手里的中枢令抢过来才够分呐!”
苏望这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可他的思绪已经暗暗的飘向了远方。
就在这汴州境内有一个小郡名叫华留,其郡守刚刚上任才满一年,他的名字叫施林伍!
不过世事那能都尽如人意,苏望心里想得美可做起来谈何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