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权听了, 一颗躁动的心暂时被安抚了下来。
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秦修遥,那姑娘红衣似火, 灿若骄阳, 简直美不胜收。
紫云怕他待久了露馅,便低声道:“方公子,我先带你去歇息吧, 等美食令完了, 自然有人将秦小姐带过来见你,你就放心吧!”
方权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跟着她走了。
这一切, 乙字贰号位的众人, 浑然不觉。
唐阮阮、秦忠和采萍已经在收拾摊位了, 而秦修遥和明霜则在伺候方才过来的秦老夫人和大嫂王云望。
“哎呦, 都怪那马车, 要不是路上修车修了一个时辰,也不至于错过了第一轮比赛!”秦老夫人一脸懊恼,为错过了第一轮的美食令感到遗憾。
王云望将一串烤好的馒头递给她, 道:“母亲别气恼了, 咱们还好已经到了, 可以参加第二轮, 也是好的!”
秦老夫人面上的遗憾还没收, 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烤馒头, 谁知这烤馒头的外面, 居然是硬的!她试着用力咬下去,才发觉外焦内软,绵香可口!
不由得让她心头的不悦少了几分, 毕竟就算美食令比完了, 回府也能吃到儿媳做的烧烤。
唐阮阮此时,也笑吟吟地过来,道:“母亲,若我们有机会参加第二轮,您便帮我们助威,若不能参加,我们就一起去看热闹,好不好?”
秦老夫人撇撇嘴,道:“怎么可能?我儿媳如此厉害,肯定是能晋级的!”
话音未落,只见莫临带着白松来到了乙字贰号位前。
白松一脸喜气洋洋,仿佛自己晋级了第二轮似的,而莫临脸上也挂着明显的笑意,一抬眸就迎上了秦修遥转过来的美目。
秦修遥一见他们过来了,立即热情相迎,道:“莫大人,可是有结果了?”
莫临微微一笑,颔首道:“不错。”
秦修遥听了,心中有些忐忑,但又按捺不住期待,道:“怎么样?我嫂嫂……能晋级吗?”
莫临拿出一张卷轴,朗声道:“乙字贰号位,美食令得票数三十一票,全场排名第四,顺利晋级。”
“太好了!”秦修遥高兴地拉着唐阮阮的手,像个孩子似的跳了起来。
唐阮阮也十分开心,道:“多谢莫大人和白大人!”
秦老夫人也高兴得不行,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隔壁的李夫人,李夫人讪讪一笑,却没吱声。
秦老夫人回报一笑,却带着几分神气。
清轩和其他少年们还在摊位上吃着,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拍手叫好!
只有元婷急急忙忙地跳下了座位,道:“姨姨,你加油!我要走了!”
唐阮阮一愣,问道:“元婷想去哪呀?”
元婷急忙道:“第二轮美食令是由父皇亲自出题,父皇和母妃此时肯定已经在春华台的玉阁之上了,我要快点过去,如果母妃发现我偷偷跑出来,定要责备我的!”
唐阮阮了然道:“好!秦忠,你来送一下小公主吧!”
秦忠一愣,他对面的采薇催促道:“小姐叫你呢。”
采薇腿脚还未好全,不能站立太久,于是和秦老夫人一起,来得较晚。
秦忠嘿嘿一笑,道:“那你等我,我回来再陪你。”
采薇面色一红:“谁要你陪,还不快去。”
秦忠于是赶紧陪着小公主去春华台的中央玉阁了。
她将唐阮阮给的食盒递给秦忠道:“你可要帮我拿好了哟,这是我给父皇和母妃带的。”
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十分有趣,秦忠也觉得有些可爱。
另外一边,莫临宣读完了晋级结果,便将卷轴交给了唐阮阮,道:“还请夫人一刻钟后,到春华台玉阁见驾,第二轮美食令的题目,由皇上亲自来出。”
唐阮阮点点头,遂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而秦修遥却上前一步,突然拉住想要走的莫临,道:“莫大人!今年的彩头是什么?”
她手指白嫩,柔弱无骨,拉着他袖袍的衣料,微微一拽,便让人有些心驰神往。
莫临面色红了红,低声道:“秦小姐难道不知?今年的彩头,是陛下的一个许诺。”顿了顿,他道:“当然,是不违背礼法的情况下。”
秦修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原来是真的吗……”
莫临瞧她一脸犹疑,突然心生趣味,道:“若是秦小姐胜出了,你想要什么”
秦修遥被问得一愣,道:“我?”顿了顿,她道:“我可能会想要母亲准许我,出去游历四方吧……”
莫临有些惊喜,道:“当真?我少年时便游历四方,还想着以后有机会了,继续外出呢……”不过家中希望他来做官,所以便只能暂时断了这念头。顿了顿,他又继续低声道:“但别人定不会像你一样,要的这么简单。”
这次晋级之人中,大多都是达官显贵,那些人牟足了劲往第二轮决赛里钻,必然是有备而来,且有明确诉求。
其实莫临也想不明白,闵成帝此举是何意。
秦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看着这边说话的两人,引起了些许思绪。
她见白松在自己旁边,便开口道:“白大人……如此年少,就进了礼部,真是年轻有为啊!”
白松一听,镇国公夫人居然如此夸赞自己,不由得有些面热,急忙道:“秦老夫人过奖了!下官惭愧……”
秦老夫人凤眸微挑,一脸笑意,道:“大人不必过谦,白大人生得一表人才,定然已经娶妻了吧?”
白松面上更红,低声道:“未曾。”
秦老夫人佯装讶异,道:“我见你们礼部的后生,一个比一个俊俏,竟然都没有成亲么?”
白松解释道:“确实……不仅是我,那位莫临莫大人,也是未娶妻的。”
白松心中诧异,心想这秦老夫人莫不是想给我做媒吧?
王云望似乎看穿了秦老夫人的心思,道:“这位莫大人,之前倒是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礼部的?”
白松笑了笑,道:“莫大人不是帝都人氏,他祖籍是益州弥县,听说是富庶一方呢。”
秦老夫人听了,低声嘀咕道:“那是有些远了……”
白松一愣,问道:“秦老夫人方才说什么?”
秦老夫人尴尬一笑,道:“我是说……他离家如此之远,一个人来帝都赴任,也是不易……不知他家中有什么人?年龄几许?”
王云望见秦老夫人问得如此明显,连忙打岔,道:“那个……今日美食令上,多亏了白大人和莫大人的照拂,我们镇国将军府才能顺利晋级,我母亲想送些薄礼去两位府上。”
白松听了,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
就在此时,莫临也走了过来,他拱手道:“下官拜见镇国公夫人,虎啸将军夫人。”
秦老夫人微微颔首,王云望却是面色一凝,许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她突然对这个人年轻的礼部员外郎生出了几分好感。
“莫大人年轻有为,实在是后生可畏。”秦老夫人上下打量着莫临,他生得风清月朗,风雅至极,与自己那个傻女儿,倒是有几分般配……只不过,官职确实是低了些,但见着机灵劲儿,也肯定不仅仅止步于一个从五品之职。
莫临微微一笑,道:“秦老夫人过誉了,下官一直敬仰镇国公和虎啸将军的威名,虽然无幸得见,但今日能得见两位的夫人,已属十分荣幸。”
秦修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当年父亲与大哥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许多一直站在他们这边的人,听到父亲和大哥可能犯下了贪功冒进之罪,纷纷避之不及,他倒是硬气,光天化日地敢提起此事。
秦老夫人微微一笑,此人倒是有几分风骨。
那莫临又道:“秦老夫人,第二轮的春华台决赛,还有一段时间才开始,但下官建议,几位可以早些过去,坐前排的位置,这样可以看得更加清楚,也可以为将军夫人助威。”
秦老夫人颔首笑道:“多谢大人提醒。”末了,她又道:“阿遥,那我们先过去吧。”
此时,唐阮阮早已经去春华台准备了,而吃完烧烤的少年们,也差不多都四散了。
秦修遥点点头,道:“莫大人也要过去么?”
莫临被他问得面色有些发热:“要……要去的。”
他平日里是个洒脱自持之人,不知为何迎上秦修遥的美目,他总是有些心跳加速。
秦修遥微微一笑,热情道:“那我们一起过去吧……好不好?”
少女一脸明媚,娇笑看他。
莫临喉间轻轻一咽,道:“那下官为夫人小姐们带路。”
白松有些疑惑,刚要提醒着东南区还有事没收尾。
莫临便清了清嗓子,道:“白松,东南区的清场还请你盯着点了……”
白松张大眼睛:“我?你……”
莫临低声道:“晚上,珍馐阁,我请客。”
白松一愣,爽快应声:“成交!”
秦修遥见他们俩神神秘秘,道:“你们在说什么?”
白松狡黠一笑,道:“没什么……莫大人之慷慨,让下官佩服。”
莫临瞪他一眼,随即转脸道:“两位夫人,秦小姐,我们先过去吧?”
说罢,几人便随着莫临,往主道去了。
春华台主道正中央,耸立着一个圆形的雕栏华台,这便是玉阁了,一直以来都是皇帝、后妃们和高官们的观赛地。
而比赛的场地,则是在玉阁之下的空地上,主道附近的摊位已经被撤掉了,如今换成了观赛的桌椅。
众人可以围着参赛地而坐,前面几排还能看得清楚,后面的便只能看个热闹了。
秦老夫人他们在莫临的带领下,稳稳占到了前排的好位置,此时还未开赛,众人坐着也是无聊。
秦修遥便开口攀谈起来,她问道:“莫大人,你方才说你曾经到处游历过,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莫临微怔,道:“我家在益州附近,那周边的地方和向北走的几座大城,我都去过了,最远到了北疆之界。”
秦修遥一愣,道:“你还去过北疆?”
她兀自想起,那是父亲和大哥丧生的地方,不由得面色沉重了几分。
莫临见她面色有变,知道她想起了伤心事,便急忙换了个角度,道:“是啊……你可知道,你们秦家军在北疆,在赫赫威名。”
秦修遥勉强笑了笑,道:“是么……”
莫临继续道:“是啊……虽然老镇国公和虎啸将军不在了,可他们的故事还传承着……我虽是多年前去的,但我想,百姓的心中不会忘记你父亲和兄长的。”
秦修遥极少听到北疆的消息,父亲和兄长出事的时候,她还小,后来秦修远也刻意不在家中提起北疆之事,免得家人神伤,所以她对北疆知之甚少。
秦修遥继续问:“那北疆之地,有什么特别的吗?”
莫临想了想,道:“那边民风彪悍,就连姑娘们,都是直率得很,若是看上哪个郎君,便会主动上去示好。”
秦修遥听了,睁大一双美目看着对方,好奇问道:“如何示好?”
莫临面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我也不知……我毕竟也没有经历过……”
秦修遥俏皮地笑了笑,道:“也是……莫大人如此害羞,若是有姑娘示好,恐怕都要吓跑了……”
莫临面色一红,道:“那也不一定,得看是谁……”
春光正好,落在少女的眸子里,溅起点点星光,亮眼得很。
两人正在聊着天,却听见此时传来了撞钟声——
春华台之外,百花盛放,艳丽争春;春华台之内,客似云来,热闹不已。
闵成帝携着皇后、惠妃、沁嫔等徐徐登上了玉阁。
还有极少数的高官,可以与他们一同坐在玉阁之上,内阁首辅唐大人、左相刘植、镇国大将军秦修远都在此列。
众人在春华台上一片俯首,依礼跪拜。
闵成帝,大袖一挥,便道:“免礼。”
众人又齐刷刷地起身。
沁嫔坐在离闵成帝不远的地方,按照规矩,闵成帝与皇后坐得极近,皇后身边便是资历颇深的惠妃,而惠妃的斜对面,才是沁嫔,沁嫔虽然与闵成帝隔着一点距离,却没什么阻碍。
闵成帝见沁嫔在东张西望,便道:“爱妃,今日似乎对这美食令很有兴趣?”
沁嫔急忙调整了表情,温婉一笑,道:“美食令是每年春日的大事,象征着五谷丰登,风调雨顺,若朝堂安稳,百姓富足,臣妾当然喜不自胜。”
闵成帝笑了笑,道:“爱妃能心怀天下,很好。”
一旁的文皇后,也端庄地点点头,微笑道:“沁嫔妹妹还真是心怀社稷,不像寻常女子,此刻恐怕都是惦记着比赛上的那点吃食了。”
这话看似无心,却在暗指沁嫔手伸得太长,居然都关心到了朝堂之事。
沁嫔一贯擅长装傻,她羞涩一笑,道:“这些都是陛下平日里说与臣妾听的……臣妾一介弱质女流,哪里懂得了这么多……”
她美目忽闪,一脸崇拜地看向闵成帝,闵成帝冲她微微一笑,似乎极其受用。
皇后眼皮微跳,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沁嫔这话,分明就是讽刺其他嫔妃,见到闵成帝的机会太少了。
一旁的惠妃,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唇枪舌战,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闵成帝看了一眼惠妃,道:“倒是许久没见到惠妃了,听闻你之前得了风寒,如今可好了?”
惠妃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道:“早已好了,多谢皇上关怀。”
她笑得一脸温和,端着茶盏的指尖却微微颤了颤,她患风寒,怕是去年的事了。
惠妃不由得心中怅然,皇帝果然许久没有关心过自己了。
她想起自己那同样不得重视的儿子,三皇子闵元庆,不由得有些委屈。
趁着闵成帝和惠妃说话的空隙,沁嫔连忙唤来贴身宫女,压低声音问道:“元婷还未找到吗?”
宫女也低声道:“元嬷嬷带人在春华台寻找,方嬷嬷也带了人去了周边其他地方寻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
沁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道:“本宫给你一刻钟,若是找不到,你们都提头来见!”
不知道的,还以为沁嫔娘娘在微笑软语与宫女说些什么,而宫女听了,却面色一凛,嚅喏道:“是……娘娘,奴婢们尽力而为。”
沁嫔面色微绷,今日元婷跟着来春华台观礼,可一转眼就不知道溜到哪里玩去了,真是急人。
宫女低声提示道:“娘娘,太学已经下课,是否要将六皇子接过来?”
沁嫔想了想,道:“不必,他说今日要跟着太子,便随他去吧。”
奴婢默默点头,主子似乎很乐意让六皇子与太子多相处。
就在沁嫔担忧的时候,一声甜甜的童音响起:“父皇,母妃!”
闵成帝回头一看,七岁的小公主闵元婷,着了一身嫩粉色襦裙,梳着童花头,一步一步地爬上了春华台,见到闵成帝,便咧开嘴笑了。
闵成帝见到女儿便有些心花怒放,不禁问道:“元婷去哪里玩了?怎么才来呀?”
元婷一见文皇后也在,于是便乖巧行礼:“元婷叩见父皇、母后,惠娘娘和母妃。”
闵成帝急忙道:“快起来吧。”顿了顿,他道:“元婷拿的是什么呀?”
元婷笑着站起,然后便献宝似的一股脑儿跑到了闵成帝身边,她将一直攥在手中的食盒放到了闵成帝的案前,道:“父皇,这是元婷去美食令为父皇搜罗的美食!”
闵成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元婷自己去搜罗的?就你一个人?”
元婷吐了吐舌头,羞涩地点了点头。
闵成帝看向沁嫔,沁嫔急忙解释道:“元婷贪玩,一会儿便跑得不见了,让臣妾一阵好找……元婷,下次不许不打招呼便离开母妃了。”
元婷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让闵成帝舍不得再说她。
一旁的文皇后,见了元婷的样子,心中轻哼了一声,果然狐媚的女人,生的女儿都透着一股狐媚子劲儿,但她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大气雍容的样子,看着元婷笑。
闵成帝问道:“元婷带回来的是什么呢?”
元婷道:“这是烤鸡脆骨,很好吃的!”
元婷走上前去,帮闵成帝打开了食盒,发现一盘鸡脆骨,赫然呈现在眼前,孜然和辣椒粉的香味直扑面门,一个劲儿往闵成帝的鼻腔里钻去。
唐阮阮贴心地将竹签去掉了,将所有的鸡脆骨都用筷子剥了下来,直接放到了食盒之中。
此时,只需要用筷子夹起来吃便可以了。
闵成帝笑了笑,元婷却十分殷勤地一把拿起筷子,夹起了一个鸡脆骨,道:“父皇尝尝!”
闵成帝一愣,随即道:“父皇还不饿……”
元婷一脸失落:“就吃一个嘛……元婷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呢……父皇……”
说罢,又将鸡脆骨凑到闵成帝面前。
闵成帝有些犹豫,毕竟不知道这吃食的来历。
此时,文皇后却在一旁冷漠出声,道:“元婷,你父皇不吃便罢了,莫要再纠缠。”
元婷一愣,随即小脸上肉眼可见地委屈了起来,她是有些怕文皇后的,她默默看了闵成帝一眼,便要失望地放下筷子。
闵成帝见她这样,还是有些不忍心,他一贯不喜欢皇后,见到皇后对女儿如此冷漠,便也有些不悦。
且这鸡脆骨小小一块,吃一点恐怕不碍事吧?
于是闵成帝便道:“好好,父皇就吃一个。”
说罢,便张嘴接住了元婷送过来的鸡脆骨。
元婷立即笑逐颜开,问道:“怎么样,父皇觉得好不好吃?”
鸡脆骨一入口,表面滚着的一层孜然,便微微洒落到口腔中,香喷喷的味道一下就占据了整个口腔。
随之而来的是恰当好处的鲜辣,闵成帝轻轻一咬,鸡脆骨便“嘎嘣”一声,在嘴里裂成了几个小块,如爆竹一般,四散开来。
焦香,爽脆,酥辣,从味觉和口感来说,都让闵成帝十分满意!
闵成帝吃得惬意,一脸惊喜地问道:“这鸡脆骨……是哪里来的?”
他似乎从来没有吃过这道菜,问出了这句话,他又继续吃下了第二块。
鸡脆骨这种食物,就是越嚼越起劲的。
元婷听了,狡黠一笑,道:“是姨姨做的烧烤噢!”
闵成帝一愣,问沁嫔道:“元婷说的是谁?”
沁嫔想了想,问道:“可是镇国大将军的夫人,唐氏?”
元婷点了点头,道:“对呀,就是她,姨姨上次还做果冻给元婷吃了呢!”
镇国将军府呈上来的吃食!?
闵成帝面色微变,他沉着脸问:“这是他们让你送来给父皇的吗?”
这语气完全没了平日的慈爱。
元婷摇了摇头,道:“不是呢!是太子哥哥说,这鸡脆骨很好吃,所以元婷才找了姨姨,请姨姨帮我烤的呢……”
闵成帝脸色更是难看。
太子何时与镇国将军府搅和在了一起?
这吃食是镇国将军夫人做的,又是太子推荐的,未经过任何银针测试便下了肚,当真没问题么?
万一这吃食有问题,自己出了任何事情,太子都可以顺理成章继位。
秦修远手握二十万大军,完全可以拥兵自重,扶持幼帝……
一想到这,闵成帝突然有些冷汗涔涔。
这盒鸡脆骨,似乎在他心中掀起了千层风浪,他面色僵沉,眼中晦暗不明。
元婷聪慧,极会看脸色,便问道:“父皇怎么了?”
闵成帝心思沉重,阴着脸道:“没什么,你回你母妃那边吧。”
元婷见他面色愠怒,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触怒了父皇,便郁郁地回了沁嫔身边。
闵成帝看着眼前,焦脆香辣的鸡脆骨,暗暗责怪自己掉以轻心。
好在目前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他便低声对一旁的牟公公道:“牟谦,去帮朕请个太医过来。”
牟公公面色一变,低声道:“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闵成帝面色微冷:“叫你去,你就去!”
牟公公不敢再多问一句,便立即躬身去了。
秦修远此刻坐得不远,习武之人耳力极佳,他自是从头到尾都听到了这番话,闵成帝如何想的,他猜到了七八分。
嘴角一勾,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没想到阮阮做的鸡脆骨,居然能将皇帝吓得半死,也是有趣。
他俊脸一扬,饮下了一杯酒,目光回到玉阁之下的春华台上,她身着粉色罗裙,伫立在一众参赛者中,美得格格不入。
唐阮阮正随着众参赛者一起,等候觐见。
此时,礼部的小吏信步上前,朗声通报:“美食令第一轮晋级者,面圣——”
礼部安排乐人,有条不紊地奏起了乐,美食令的第二轮即将开局。
连同唐阮阮在内,一共有十名晋级者,在小吏的指引下,缓缓上前。
走着走着,唐阮阮居然发现了队伍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书染?”她有些诧异,随即又想起,言芝心说过,刘书染厨艺了得。
刘书染也看见了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冲她努了努嘴。
唐阮阮冲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看到刘书墨站在拥挤的人潮中,正定定地看向自己。
刘书墨一身官服,在日光之下显得格外晃眼,他抬眸看向唐阮阮,眼中有一抹痛色。
唐阮阮只当没看见他,便默默回了头,继续往前走去。
心中骂了刘书染许多遍。
待众人依次走到玉阁之上,便于距离闵成帝的几丈之外,齐齐跪拜。
闵成帝还未从方才的忐忑中走出来,缓缓答了句:“免礼。”
按照礼部典仪,有礼官唱读了关于今年天平地安,人寿年丰,四者不失,五谷不绝的颂词。
然后,闵成帝又象征性地对诸位参赛者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礼部尚书便上前,正式宣读第二轮规则了。
只见张大人正色走到众人的面前,肃整地掏出一卷卷轴,徐徐打开,道:“美食令第二轮主题为‘无米之炊’,参赛者需把发放的食材,在第二轮比赛中用尽,其余的食材自备即可,每人用时一个时辰,时辰到未完成食作的,将被淘汰。已完成的食作,将被呈上玉阁,由皇上、嫔妃、列位大臣共判优劣。”
话音未落,就见礼部小吏上前,给每个参赛者发了一小袋白米。
众人皆惊,这主题不是“无米之炊”么?为何如此矛盾?
但这题目是闵成帝亲自出的,有些参赛者,面上已经犯了难。
而在观赛区的一众官员及家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嫂王云望道:“这题目可怎么比?发了白米,却要做‘无米之炊’?”
清轩也疑惑地点了点头。
“今年这题目,倒是有趣。”莫临笑了笑,似是若有所思。
秦修遥拧眉道:“也不知道嫂嫂会做些什么吃食来参赛,这一轮咱们都帮不上她了。”
采薇和采萍都在一旁,采薇出声安慰道:“放心吧,小姐一定能行的。”
秦老夫人有些紧张,一条手帕拧来拧去,恨不能亲自上场帮忙。
此时,玉阁之上的参赛者们,领了白米便要回到各自的参赛位去了。
唐阮阮转身之间,瞥见了秦修远,秦修远凤眸微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嘴角漾起一抹明显的笑意。
春光明媚,照耀在他一身红色官袍之上,正肃中却显出一股罕见的昳丽风流。
唐阮阮不由得想到,美食令之后要送出去的礼物……面色蓦地一红。
秦修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是有些紧张,于是便笑着冲她点点头。
唐阮阮面色更热,立即转了身,下了玉阁。
参赛位搭建在玉阁之下,春华台的正中央。
那里有一排长灶,分别用屏风隔开。每个小隔间内,有食材的准备区,还有食材的烹饪区。
唐阮阮在礼部小吏的指引下,来到了自己的位置,取到了号码牌——七号。
唐阮阮不禁细细思索道,这“无米之炊”到底如何烹饪?
她打开这袋白米,细细地摸了摸,果然是上好的米粒,晶莹剔透又颗颗饱满。
她看了一眼那玉阁之上的人,恐怕一会儿评判起来,会众口难调,还是做一款老少皆宜的食物比较好。
她思来想去,便想到了一款曾经在岭南时喝过的粥。
那不是一款普通的粥,是一款以粥水为锅底的火锅,名为毋米粥。
便是先将粥熬制到了一定程度,然后将海鲜、肉类、青菜等放下去煮,米香会渗透到不同的食材中,吃不到米粒,却处处有稻香。
想到此处,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动手了……
离唐阮阮不远的九号位,便是参赛的刘书染。
他也在皱眉思量着,到底用白米做出什么样的食物,才能打动皇帝的心意。
他默默抬起头,看见自己的父亲,正端坐在玉阁之上。
一如既往,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站在云端久了,定是忘了跌下来是什么滋味吧?
他在人世千般好,又怎知地狱的万般愁苦?
刘书染想起无辜的母亲,瘦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捏起一掬白米……今日若是秦修远不成,他便要靠自己来为母亲报仇。
不知不觉一捏,白米就悄无声息地从指缝滑落了,刘书染回过了神,开始投入到比赛中来。
而坐在玉阁之上的左相刘植,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仰望自己,他自然而然地向闵成帝身侧看去,然后微微一笑。
刘奇跟在刘植背后,他俯下身道:“相爷,今日书染公子若是得胜,您有何打算?”
刘植并未抬眸,扯了扯嘴角,道:“只怕他还没这个本事。”
刘奇动了动嘴唇,却并未说话。
他一直觉得刘植对刘书染过于冷漠,却不知道为什么。
比赛的时候,春华台和玉阁中众人,都微微放松了些,只等着最终的食作出来了。
就在此时,文皇后默默站起了身子,低声道:“皇上,臣妾先去更衣。”
闵成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继续和一旁的沁嫔交谈。
她对宫女云梅道:“随本宫去吧。”
云梅应声,便搀着皇后,往春华台附近的偏殿走去。
文皇后到了偏殿,瞥了一眼看门的侍卫,他们便识趣地下去了。
音贵人早已候在了此处。
“娘娘万安。”音贵人福了福身子。
文皇后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了,你说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音贵人胸有成竹地一笑,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已经让紫云将那方家公子带去内宫了。”
文皇后蹙眉,道:“内宫!?”
音贵人狡猾笑笑,道:“不错。”
文皇后挑眉看她,道:“到时候若是事发,你又怎知秦修远不会咽下这口气,索性给他妹妹和方家嫡子主婚?这不是更加强了他们的联合么?”
音贵人掩嘴笑道:“皇后娘娘还不知道秦修远是何人吗?他若是眼里能进沙子,还会有三年前秦家被贬一事吗?”顿了顿,她道:“如今,我们只有两种结局,第一,方权事成了,秦小姐寻死觅活,秦修远一怒之下杀了方权,于是和沁嫔的联盟便不攻自破;第二,方权事未成,但是臣妾会把他们在内宫的消息放出去,秽.乱宫闱的名声,无论是镇国将军府,还是方家,都是承担不起的,就算这事只叫沁嫔失了宠,那也是极好的。”
文皇后想了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破除镇国将军府与沁嫔的联盟,而看着闵成帝日益宠爱沁嫔及她的孩子们,自己就越发惶惶不可终日,于是就同意了音贵人的安排。
但皇后仍然有些不安,她嘱咐道:“那你要做得隐秘些才是。”她看向音嫔的眼睛,道:“万一事发,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吧?”
音贵人知道文皇后的意思,于是沉声道:“皇后娘娘放心,万一事发,臣妾便一力承担,必然不会拖累娘娘,还请娘娘帮臣妾好好照顾元婉。但若此事成了,还请皇后娘娘向皇上开口,准许元婉回到臣妾身边。”
为了女儿,音贵人甘冒大不韪,为皇后扫清障碍。
文皇后看了看她,想起元婉毕竟在自己的手中,于是道:“只要你办好了这事,本宫定不会失信于你……但是万一你没办好,便不要怪本宫对你们母女无情了。”
音贵人心中微震,恭顺垂眸道:“多谢娘娘。”
说完,便退出了偏殿,找紫云去了。
待音贵人走后,文皇后也支开了云梅,一个人呆坐在偏殿中。
她怔然想着今日之事,希冀着能为自己的孩子,博一个好前程。
她自从嫁给闵成帝,从没获得过宠爱,一个女人,端坐在凤座之上,却是个摆设,她不禁有些自嘲。
既然自己没得到这世间最好的,那一定要为儿子争取到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你们要做什么?”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
文皇后为之一震,立即回眸看向来人,微微一惊:“你怎么来了?”
那人深深看向文皇后,喃喃道:“我为何不能来?我看得见你,却触不到你,还不能偷偷出来见你一面么?”
文皇后回过头,不再看他,道:“今日人多眼杂,你先回玉阁吧。”
那人没有说话,猝不及防地上前,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文皇后!
文皇后惊呼,却又急忙压低了声音,道:“你做什么!刘植,你疯了!”
来人正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刘植。
只见他眸色渐深,薄唇贴近文皇后的耳畔,一字一句道:“鸳儿,若是再见不到你,我恐怕是真的要疯了。”
文皇后姣好的面容上,有一丝得意,可声音却仍然绷着,她道:“你疯了关我什么事?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刘植低声笑道:“没有任何关系?床.笫之欢时,你可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
文皇后面色有些发热,却仍然是一把推开他,好似寻常情人之间的揶揄调笑,道:“你什么事都没办成,还好意思来找我?”
刘植看着文皇后,叹了口气,道:“鸳儿,这三年你总是对我避而不见,不就是为了立太子的事生气吗?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文皇后面色也不大好看,道:“自有安排?都已经三年了!原本三年前就说要立我儿为太子,你趁机辅政。可结果呢?”她恨恨道:“镇国公和虎啸将军死了又怎么样?兵权还不是在秦修远手中,而皇位,还是落到了那个贱人的儿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