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当她瞎了么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陆妩低声吟唱，“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这是王昌龄写的塞下曲，她的嗓音虽是细腻婉转的，却仍旧隐没不了诗中的悲凉壮阔，听得人为止一震。
容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这个舞着剑的少女，当真是陆妩么？
分明刚才还是一副酒囊饭袋不堪入眼的懒散样子，可一拿起剑来，她整个人的气度便完全不同了，像是雀鸟忽然张开了华美的羽翼，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容靕觉得自己的视线无法从陆妩身上挪开。
一曲毕，陆妩收剑入鞘，款款走到孙志面前，笑着将剑交给他。
“谢过！”
“不，不碍的！”孙志几乎被晃了神，连忙笑着回了一句，视线忍不住随着她转动，直到耳边传来重重的咳嗽声，他才回过神来，看了眼身边人。
周重江一脸的铁青之色，眼神落到陆妩身上时，目中带着一股子浅薄的厌恶。
他低低的哼了一声，不解气般的骂了一句：“卖弄风骚！”
他连眼风都不愿意往她身上瞟，只恨被她夺了先机占了上风。
陆妩不耐烦与他纠缠，回到位置上，在发觉宋蔓枝有些怕生的缩起来后，索性一把将宋蔓枝抱在膝头。
宋蔓枝紧紧的挨着陆妩，扯着陆妩的胳膊小声的道：“……姨姨真好看。”
“枝枝喜欢的话，姨姨可以教给你。”陆妩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
宋蔓枝小脑袋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
小娘子小小的年纪就有自己的主见，其实是件好事，陆妩自不会勉强，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那枝枝往后若是想学些什么，就对姨姨讲，好不好？”
对上宋蔓枝，陆妩总是轻言细语极尽宠爱，却让旁边的周重江频频侧目，他皱了皱眉，她对这小丫头未免也有些太好了，好的令人疑惑。
察觉到周重江的目光太久的停留在陆妩身上，归海鸾有些异样的情绪翻腾。
他是挨着周重江坐的，刚刚周重江那声‘卖弄风骚’让他听着十分刺耳，他忍不住低声道：“元复何至于如此？纵是再深仇大恨，总归是大庭广众，方才你这般，倒显得太过小气了。”
他本是想说的委婉一些的，可没控制住。
周重江神色一顿，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刚才他那样，确实是有失风度了，他忍不住往孙慈身上看了过去，只见孙慈笑意漫上面颊，正跟孙慧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归海，你时时刻刻替她说话，莫不要告诉我，你……”周重江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归海鸾，最后一句话虽未说出口，其中意思用眼神足以表示明白。
归海鸾淡薄的笑了一下，“这便与元复毫无干系了。”
四两拨千斤，倒是归海鸾一贯的做法，周重江目光幽深的看了归海鸾一眼。
“你倒是四沉八稳的一动不动，可惜她却是更痴迷于旁人一些。”没有指明说是自己，已经是周重江收敛了。
归海鸾没有说话，眼神却不偏不倚的正正好落在低着头跟宋蔓枝说话的陆妩身上。
无论他怎么瞧，都觉得这个姑娘不像是周重江口中的“痴迷于旁人”，反倒是很拎得清的一个姑娘，丁是丁卯是卯跟自己算得清楚。
他忽然很姑娘痴迷于一个人的样子。
“阿蔻，你这剑舞得当真好极了！”孙慧笑吟吟的开了口，虽然先前有自家妹妹的珠玉在前，却依然掩不住陆妩的锋芒，甚至于陆妩的这剑舞要压制过孙慈的那一手雅致的瘦金体了，“倒是不知你何时习得的，竟连我都瞒下了，可见你这苦功没白费！”
这番话听着像是夸赞，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陆妩玩味的看着孙慧。
“阿爹是武将，舞文弄墨我不在行，但若说舞刀弄剑，满应天府的闺秀里数，强过我的怕是没有几个。”陆妩浅笑如嫣的随口道了一句，像是解释，却点明了她武将世家出身，往后走的路子也不会是文臣的路子。
只不过她媚气满满的脸，一笑便让人心醉，不少听过她恶名的小郎君在见到她本人时，皆不由为之倾倒。
有时，长得好也是一种便宜。
不少闺秀暗暗的咬碎了一口银牙，只恨陆妩生得这样勾人，又爱出风头。
尤其是容静，在陆妩舞剑的那一刻，心中对她的怨怒到达了顶点，她从来不知道陆妩这样招摇，这样的风头能落在她的身上。
陆妩不应该是草包美人么？到底什么时候想到了这样出风头的法子？
还说自己对周重江没有半点意思，方才她跟周重江眉来眼去的，是当她瞎了么！
容静一张俏脸几乎都要黑成焦炭一般了，若不是穆静还拉着她的胳膊，只怕立时就要将陆妩的脸侧转过来，不许她那张脸对着周重江了。
“阿蔻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若要说起来舞刀弄剑，咱们应天府里你可不是独一份的，可惜现在人不在，等她回来，且有你们好好切磋的时候。”孙慧同样一脸笑意的看着陆妩，她嘴里的人，是威武伯柳府的嫡出三小姐，同样在应天府很出名，不过却恰好与陆妩名声相反。
一干小娘子听到这里，纷纷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柳三小姐可是个乐善好施的热心人，与陆妩这样蛮横无礼的魔头完全不同的。
不过威武伯如今领了江南巡防的差事，带着家眷去了江南，大约还有三四个月才能回来。
陆妩也笑了，她听出孙慧话外之音，嘴角边玩味的笑容已散去大半，换上了然的笑。
“慧姐姐说的有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认真的看着孙慧，“我的性子慧姐姐最了解了，到时候还请慧姐姐出面做东了。”
竟然接下了她的话，孙慧心中突的一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妩，这样平和的，能够听得进谁比她还要好的话的陆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