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霜霜,但五官依旧可见精致,曾经京城第一美人的老太君,在左棠的父王左荣长大成人撑起门楣前,她靠自己在数次危难中守住了国公府。
她爱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以他们为荣,但在京城里日渐对哥儿格外苛刻的道德风气中,她不免也受到环境和舆论的影响。
但面对左棠,老太君可没有那么坚定的立场可言,她立刻改了话风,“我家棠哥儿自然是想活成什么样儿,就活成什么样儿。”
“祖母也是的,您一点都不老,可以做您想做的事情,过您想过的生活。”左棠眸色坚定的看着老太君,他坚定认为他的祖母和别人家祖母不一样。
“好,是祖母想岔了,我家棠哥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老太君看着面有倦色的左棠,不再迟疑,她陪左棠回荣棠苑里,又哄着左棠吃了药躺床上小憩了,她才回前院大厅继续等左荣翟书辛他们下朝归来。
左棠在马车上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这会儿回到了自己家,如何都睡不着了,哄老太君安心后,他又从床上爬起来了。
“佩儿,你去问看看我们离家这两月都有什么人上门找过祖母了。”
否则他家老太君绝不会说这种影射到翟书辛和他的话,说出这种话,分明是被影响到挺多的了。
老太君和翟书辛之间称不上亲如母子,但彼此之间一直有分寸有界限,老太君一贯是认可翟书辛对国公府和荣成军的付出。
别人家那种张罗小妾通房、插手进儿子房里的事儿,老太君从未干过,也不屑去做。
她和翟书辛唯一有的矛盾就是翟书辛怀了左棠时,不愿回京城养胎待产,让荣成国公府家里好不容易有的小哥儿带着病恙出生,几乎明年都要经历病危、生死别离。
但翟书辛放下军中职务,在京城里亲自照顾左棠整整十八年后的现在,她和翟书辛之间也已达成和解。
被左棠派去的林佩模样标志又嘴甜会说话,在国公府的丫鬟仆役里很有人气,她领命去外头逛一圈,就将左棠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
“公子,是老太君远房表妹佟氏全家搬回京城,她的长孙薛延要在京城拜师入学准备科考,老太君亲自考教过那薛延的学问,答应让帮他问问王妃,一来二去,他们这个月里来府邸有六次了。”
老太君知道分寸,对薛家儿郎有几分喜欢,但不会在没问过翟书辛的情况下,满口应下,但佟氏和薛家那边基本当这事儿是十拿九稳了。
“薛老太太也带了哥儿姑娘看望过老太君……”
林佩继续绘声绘色地说几次老太君院里丫鬟们听到的谈话,大抵是说外头现在都是怎么培养哥儿的,有哪家哥儿被如何笑话等等。
“原来如此,以后他们再来,告诉我一句,”左棠眯了眯眼睛,可不会纵容着让人来家里带坏了老太君。
“去书房拿两本书过来,”左棠从珠光宝气的大床起身,再端端正正地坐到外间窗户边的软榻上,他打算发愤图强,和他爹爹一起当个文化人。
林佩行礼后去书房给左棠拿了四五本带插画的话本过来,左棠瞄她一眼后继续翻开看,但才翻半本不到,左棠就撑不住困意歪到软榻上睡沉了。
林佩和李嬷嬷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他们公子这样突然发愤图强看书也不是一次俩次了,每次都没撑过看完一本。
无论话本还是经纶书籍,左棠都是如此。
——
天色完全昏暗之时,左荣翟书辛和两个儿子一同归家,他们和外院大堂的老太君行礼后,将今日说领的旨意内容告知老太君。
次子左劼斯作为先行部队军在三日后出发,左荣和翟书辛会在月底前出发往北境,京城里是已经封了世子位的左劼轩和老太君、左棠留守。
在军情和皇命面前,老太君并无二话,只叮嘱出征的三人保重好自己云云。
“……都起来吧,就等你们回来吃团圆饭了,去荣棠苑里吃,”如此就省得左棠内院外院来回跑,左荣几人对此都没有意见。
老太君先去荣棠苑喊左棠起来,左荣翟书辛几人先回自己院里换衣服洗漱再过来。
左劼轩和左劼斯走后,左荣和翟书辛继续低语交谈着起身,国公府大管家莫伯躬身来禀告,是关于左棠在闹市斥骂御史大夫续弦夫郎,还把人送去顺天府的事情及后续。
“……府尹杨大人原本是想从中说和,大事化小地处理,后又专门派人来府上告知,他们会调查到底绝不姑息。”
莫伯原本以为还要左荣亲自去一趟施加压力,让才能让他们这么干,没想到往日最爱和稀泥的顺天府尹这次居然这么自觉。
“再就是……京城里各家和坊间都开始盛传小公子的事情,老奴已经先行派人在压着了,但效果寥寥。”
莫伯甚至还觉得起了反作用,让一些根本没见着左棠的人都跟着天花乱坠地传起来。
“董家那个老匹夫!老不羞!七八十岁的人小妾通房不断,儿子比孙子还小……”左荣忍着怒气听完后,就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去。
他不好找已经被关起来的夫郎哥儿算账,但作为给他们底气在街上乱吠的家长董锐本人,就没有理由还好端端地啥事儿没有。
翟书辛眯眼看来,“回来。”
已经走出老远的左荣脚步一转一脸委屈地走回来,“阿辛,他们竟敢说你……”
“棠棠和莫伯已经处理得很好了,何必送人把柄。”
翟书辛说着继续往正院走去,嘴角微微一弯,大抵是家里的小棉袄太缓和了,那些冷言冷语、流言蜚语一点都伤不到他。
“秦老可有去给棠哥儿看过?”
翟书辛继续问莫伯左棠归家后的事情。
莫伯一一禀告,左棠陪着老太君哭了会儿,秦老看过后,吃了两颗太医给的药丸,回荣棠苑睡到现在都没醒。
左棠其实醒过一回,但又翻几页书后,又又睡了,然后他就彻彻底底地放弃了,读书不适合他,就算勉强自己背了,也完全不会用。
想开了后的左棠,也跟着忘记了他今日在归来闹市的马车上大动肝火的事情,看他一点没想起来,翟书辛和左荣他们更不会主动提起。
左棠自己没啥子胃口,但特别会哄别人吃,老太君等在内都吃得比平时多,在左棠能起来吃饭的荣棠苑饭桌上,就没有不和气的时候。
送走老太君后,左棠回头看来,“父王!”
“不不不……让!”左荣无比警觉地避开左棠的目光,坚决不把翟书辛让出去。
“什么让不让……”左棠一拐方向扑进了翟书辛怀里,“爹爹,我们说一会会儿悄悄话好不好?”
距离翟书辛答应他已经快半个月过去了,左棠忍不住点进展,甚至还跃跃欲试地想自己参与进来。
未来半年到一年,左荣和翟书辛肯定要把心力放在大战上,他自己婚事自己筹谋也说得过去。
“你安安心心把身体养好了,爹爹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办不成,什么时候食言过?”翟书辛揽住左棠轻轻拍着背说话。
他是舍不得左棠啊,恨不得和老天多要些时光,能一辈子护着左棠宠着左棠,但他的棠哥儿还是长大了,有全心全意喜欢和要相守一辈子的人,他自然要成全。
“好,是棠棠着急了,我爹爹最厉害了,”左棠继续抱着翟书辛贴贴蹭蹭。
“臭小子,这是我媳妇,”左荣酸溜溜地说话,原本还舍不得左棠,现在突然觉得带着媳妇去北境过二人世界也好。
“父王小气!”
左棠重新站好,自己去书房给未来皇帝“媳妇”的司空宁写信。
因为要准备出征事宜,左荣国公府里除了左棠和老太君之外的人都忙碌起来了,左棠很乖觉,他好好地不生病就是给所有人帮忙了。
左棠也有意识要在左荣和翟书辛出征前甚至更久,都保持良好的心情和身体状态,他好了,翟书辛和左荣才能安心在前线。
两天后,在赏花的左棠抬眸看来,浅浅一笑,“二哥。”
“咳,这是宫里让我带给你的。”
左劼斯看着左棠一点点长成这样的倾世容貌的,偶尔依旧受不住左棠的笑容,特别接过他带来盒子时,双眸里盛满惊喜的模样,更更好看了。
“谢谢二哥!”
左棠满是欢喜地抱住,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向侍女林佩,“佩儿,把给二哥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左劼斯明天就先出发了,左棠努力将不舍和担心藏起来,把他让林佩从荣棠苑库房里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件软甲,一套轻便御寒的里衣和左棠亲手绣的一个平安符。
在这个易碎的世界里,它并无特殊能力,只有一层淡淡的灵光,和或可能在危急时刻,为左劼斯乞求那一点微妙的运气。
“二哥不要嫌弃,一定一定要戴在身上,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
扭来扭去的符文,看起来就很像是初学者的作品,但左劼斯高兴极了,这可是他亲弟弟的第一个绣品啊,这说明左棠确实最喜欢他这个二哥。
“咳,你想回什么东西,二哥下午还有空可以帮你跑一趟。”
“谢谢二哥!”
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左棠,立刻起身抱了一下左劼斯,再回去把他这几天写的信,放到一个小盒子里,一路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郑重放到左劼斯手里。
黄昏时刻,斜阳照进只有一人在皇宫御书房,奏折高垒的御案前,三页信纸平铺着摆开,看信的人脖子到耳根都微微泛红起来。
棠棠想阿宁。
棠棠想抱阿宁。
棠棠想亲亲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