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龚佩宁的安抚下, 左棠好好睡了一觉,自我消化了大部分情绪。第二天,他如常对待左蔷左薇, 又以最大热情挽留慕言多住几日。
到正月二十八, 慕言和镇里医生都说了左蔷左薇身体无大碍,他才松了口气,再给慕言好些东西一起捎带回京城去给俩老。
“阿言, 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也不知道有没有耽搁你的事情……等回京后,一定常来家里玩呀。”
“好, 三哥三嫂京城见。”
慕言轻轻点头后,上了车,聂挺和耿锐一起开车送他去机场, 顺便在省会那边再采购些东西回来。
至于薄继仁,在左棠问过龚佩宁他在京城里情况后, 就放任他继续在左家里过年了。
薄继仁的父母兄弟移民多年, 他只有一个亲姑姑在京城, 但她已经在五年前过世,他与几个表兄弟的关系比较一般。
“你过来, 我们谈谈好吗?放心, 我不赶你走。”
左棠和薄继仁招招手,表情和语气都很温和,即便薄继仁和左薇没有关系, 只凭他是龚佩宁认识的弟弟,他都愿意接待他一起过年。
“您说, 您说什么我都听。”
几天待下来, 薄继仁也感受到左棠身上一种很特殊的气场, 让人忍不住去信任和亲近他。
“阿宁陪我。”
左棠又晃了晃他和龚佩宁一直牵着的手。
“好。”
龚佩宁点头, 随后他牵着左棠去书房,薄继仁尾随而来。
“你是真的喜欢我家小薇吗?”
左棠开门见山,直接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薄继仁对上左棠看来的目光,一愣,他毫不犹豫点头,“是,很喜欢。”
“嗯,我看得出来我家小薇也很喜欢你。”
左棠脸上漾开浅浅的笑,给了薄继仁全然意料之外的反应,他比薄继仁和左薇自己都更能确定这点。
“小薇喜欢你,我和阿宁也会喜欢你的。”
左棠继续娓娓说来,他主动尝试着去接纳薄继仁这个新家人。
“只不过我家小薇小时候吃过苦,性情上多少会受到影响,作为她的兄长,我希望你能给予她更多的包容和耐心。当然,如果她做不对的地方,我也不会包庇她的,你只管告诉我。”
“谢谢您!谢谢三哥!我一定做到。”
薄继仁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嘴笨的时候,脸上的笑更是自己控制不住地憨气。
“去吧。”
龚佩宁轻轻点头后,薄继仁兴冲冲就去把门打开,门外四姐弟急慌慌地看天看地,假装自己是路过的。
“阿薇!”
薄继仁双眸晶亮地看着左薇,到底不敢当着左家人的面就有冒犯之举。
左薇红着脸矜持地一点头,她进到书房,面色立刻又沉重了下来,“哥,您还生我气吗?”
左棠抚了抚左薇在国外烫的波浪长卷发,小心地没有弄乱她的发型,“你身体好了,我就不生气了,但下不为例。”
“另外我从来没有介意你不告诉我你恋爱的事情,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想说不说都没关系。我相信和接受你的所有选择。”
左薇一愣,眼眶红起,突然就泣不成声了。
相似的意思,龚佩宁告诉过她一次,但依旧没有她亲耳听到左棠这么和她说时感动和震撼。
“我、我是舍不得您,呜,我怕我说了,我很快就嫁出去。我在外面每时每刻都想回家,我真的好想你。”
左薇在京城的学校读书时还没感觉,出国后,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真正适应下来,日常学习之外就是疯狂地想家,直到……
“可、可是他又是真的对我好。我,我就想着如果哥你们不能接受他的话,我、我就再也不见他了……”
左薇一再剥白和敞开自己的小心思,如果要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选择,她只会选择她的家人。
“我也好想你,怕你吃不好睡不好,怕你被同学欺负……”
左棠跟着红了眼眶,他努力思考了好一会儿,外加01在线翻译,才大致理清了左薇纠结的点。
“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做这种选择呢,薄、薄……”
龚佩宁低语提示,“薄继仁。”
“对,薄继仁能让你心动,肯定不是坏孩子,即使你真的被欺骗了,也有我和阿宁在,我们会把欺负你的坏蛋……”
左棠比划个拧巴的手势,意思是他们会把人收拾得很惨!
“另外,我喜欢阿宁,也不影响我会一直是你们大哥呀,同理,你是我妹妹,也不影响你可以有自己的爱人。”
“傻乎乎的……肯定是被外面的人吓到了才这样。”
左棠忍不住关爱地摸了摸左薇的额头,突然担忧起左薇出国两年多会不会有其他后遗症。
【左棠:01,你能帮阿薇检查身体不?】
【01:本系统暂无权限这么做。】
它智商60的宿主竟然能觉得智商至少120 的妹子傻乎乎的,更离奇地是它居然还反驳不出什么来。
左棠立刻放弃和01攀扯,能给予他无条件关爱和帮助的一直都是龚佩宁,“阿宁,我们初七后就回京城吧,让阿婆给小薇好好调理调理才行。”
“好。”
龚佩宁应声,又朝想哭又想笑的左薇安抚性一点头。
“你哥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虽然他还是会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和预案,但大抵上是不会违背左棠愿意相信祝福她和薄继仁的初心。
“谢谢。”
左薇抹去脸颊上的泪,再次露出了笑颜,那些不知何时将她困住的阴云枷锁通通不见了。
庸人自扰,她确实是有点傻。
腊月二十九是龚佩宁的农历生日,左萝左树在内都精心准备了礼物。
这几年龚佩宁收到的生日礼物都是左棠在拆。
“……阿宁,祖母和爷爷找你。”
从浴室冲澡出来的龚佩宁低头在左棠的唇上吻了一下,再接过左棠手里的手机,“是我,对,好,嗯……”
左棠悄悄在龚佩宁另一边脸颊回吻一下,就继续拆礼物。
“……你们也是,早点休息。棠棠,说晚安。”
还在拆礼物的左棠立刻探头过来,甜甜地道,“爷爷晚安。祖母晚安。”
又五分钟过去,通话的两边才互相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龚佩宁放下手机,抱起地毯上的左棠到房间的单人沙发上,“你的礼物呢?”
不把礼物都拆了,左棠今夜怕睡不安稳觉,而左棠给他的礼物,也应该由他自己来拆。
被问话的的左棠目光忍不住往房间角落瞄一眼,那边有个行李箱,里面是给龚佩宁准备的礼物。
龚佩宁起身很自觉地走过去,把行李箱提过来,再看一眼左棠,他把行李箱打开。
左棠跟着蹲过来,“这是给你明年一年用的新袜子和新手帕,都是我做的,你喜欢吗?”
龚佩宁没应喜欢也没应不喜欢,他再次把左棠从地毯上抱起,却不在是放到沙发,而是更远处的床铺上。
左棠勾着龚佩宁的脖子,仔细又仔细地打量龚佩宁脸上的神情,“说嘛,你喜不喜欢,我做好久了。”
龚佩宁把左棠放到被子上后,拉下左棠的手仔细检查。
“我有祖母给我的药膏,每天都有擦!”
左棠笑眯着眼睛随意龚佩宁检查,“我又不是一两个月给你准备礼物,我做了……唔,是八个月!每天花三四个小时,我还要给祖母祖父他们做嘛。”
毕竟他会做好看的手帕和袜子后,也不能只给龚佩宁一个人做,还有另一个他也不让龚佩宁碰的行李箱里,放有家里所有人的新年礼物。
“阿宁,你怎么啦?”
左棠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叭叭的小.嘴立刻消停了。
龚佩宁收敛起多余的神色,轻声问道,“我可以和你再要一个生日礼物吗?”
“当然可以,你说!”
左棠对于龚佩宁并不是很喜欢手帕袜子的礼物稍感意外和失落,但现在又有补救机会,他立刻又高兴起来了。
“明天开始,你每天练刺绣的时间缩短为3小时。”
一样是从十年前开始学刺绣,左蔷左薇已经能独立完成成套且上佳的刺绣作品,左棠却还在手帕袜子的小花样上磨着。
左棠天赋不高只是一方面,更多是左棠对美近乎苛刻的自我要求。那箱子里十只手帕十双袜子好看精细得不得了。
可龚佩宁却在礼物上感受到它们索取了左棠生命力的触目惊心感,很离奇很不可思议的感觉,但龚佩宁选择相信自己。
“棠棠,答应我,好吗?”
左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抬眸看向龚佩宁,轻轻点头,“好,我答应你。我的礼物把你吓到了吗?”
“算是,”龚佩宁点头。
左棠伸手再次勾住龚佩宁的脖子,下巴微抬,他在龚佩宁唇角和脸颊上啄吻着,“不怕不怕,我陪着你呢。”
龚佩宁偏头纠正了左棠吻偏了的位置,随后不久他收到了今年生辰完全结束前最后一样无比珍贵的礼物。
左棠带着淡淡的困惑睡沉,他意识海里又被动关了“小黑屋”的系统智能01满头是问号,它发现它的宿主真的有点不一样。
在这个无灵无魔无鬼怪的低级剧本世界里,左棠制作出了泛有灵光的物件,虽然还不具备具体的功效,但这本身就已经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当然,更离奇更不可思议地是,龚佩宁似乎对此有所感知。
它跟随左棠来到这个世界10年后的现在,它终于有一点相信左棠并没有认错自己老公,而主系统选中左棠也并非纯粹的意外和事故。
翌日,除了“有理由”起不来的左棠外,其他人陆续起来,他们除夕宴的准备也从清早开始。
杀鸡宰羊,蒸鱼片肉,老屋两个炤台和新砖房的厨房都生起火,炊烟滚向四方,不时还有左邻右舍送烹饪好的肉食上门。
再又从左薇主掌管的厨房里带走一些食物。
“下雪啦,下雪啦!”
孩童们惊喜的声音在村道各个开阔适合玩耍的转角接力。
“呀,真的下雪啦!”
刚起不久的左棠从房间的单人沙发跑到窗户边,低矮的云层里飘飘扬扬洒落着雪花,这据说是三江村入冬以来的第四场雪了。
“想去院里玩?”
龚佩宁从背后抱住左棠,又低头在左棠淡粉色的耳朵尖儿吻了一下。
左棠下意识蜷了蜷脚趾,看一眼窗外,再回头看去龚佩宁,语调软糯糯地应声,“我这不是有时间了嘛,阿宁陪我好不好嘛。”
龚佩宁沉思着,左棠转身过来主动吻上龚佩宁,绞尽脑汁耍着小花样,试图扰乱龚佩宁的思绪。
龚佩宁有没有被干扰思考结果还未知,过于“卖力”的左棠已经自己瘫软成一团小黏糕,扒在龚佩宁胸口上喘气和撒娇。
“阿宁,呼,快说好,快啦,快啦。”
“好。”
龚佩宁拍抚着左棠的后背,脸上扬起温柔又宠溺的笑,他几时能拒绝得了左棠的撒娇。
等左棠从半缺氧的小眩晕状态缓过来,他被龚佩宁裹成球,才被带去前院里玩雪。
但没多久左棠又爬回龚佩宁的背上,让龚佩宁背着他在雪中漫步,也不往别的地儿去,他们就在前院的空地一圈圈地走着。
“阿宁还怕不怕?”
左棠偏头打量龚佩宁的侧脸,他感觉到的是没有了,但还需要龚佩宁亲自和确定一句,才能真正叫他放心。
龚佩宁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左棠一个问题,“你会走吗?”
左棠天性不擅长欺骗和隐瞒,对他从最开始就未有任何保留,也叫他发现了许多“异常”之处。
龚佩宁到现在还未完全脱离“怕”这种情绪,但他怕的从来不是左棠,而是怕他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
“走?去哪里?”
左棠的双手立刻缩紧龚佩宁的脖颈,“我不要走,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哼!我生气了,哄不好了!你不喜欢我的礼物不说,还问我要不要走,我们才在一起十年呢,我、我气死了!”
左棠气得眼眶都红了,却听得一点疑似龚佩宁的笑声,低沉又悦耳,似乎是被他的反应取悦了。
左棠下意识想跟着一起高兴,但又及时意识到他还和龚佩宁生着气呢,“我都要气死了,你还笑!”
龚佩宁把左棠放到积了薄薄霜雪的地上,再将气哼哼的左棠拉回怀里哄话,“我是高兴你不会走。我错了,不该想这有的没的。”
左棠继续困惑地歪了歪头,01终究还是看不过,给他翻译了一下龚佩宁的担忧。
【01:他怕你从这个世界离开!你看看你,你都暴露多少给他了!】
左棠再顾不上生气,心头被愧疚心疼溢满,他看着龚佩宁的眼睛急切又肯定地道,“我要和你白头到老,我不会走的。”
他光顾着对龚佩宁坦诚了,却没想过龚佩宁一知半解地,会更容易想多和担忧。
“我知道了。”
龚佩宁真正安心下来,缓缓低头,他吻去一朵飘落在左棠卷翘眼睫上、还未完全融化的冰棱,再浅浅一笑。
“如此,我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他一直留着左林和孙嘉没有处理,就是隐约触及一点左棠到来这个世界的目的,他怕左棠要做的事情做完了,会可能如突然出现那般,突然不见。
现在没了这层担忧,他就能下定决心,去把滞留近十年的旧人旧事料理了。
“我才舍不得离开你。”
左棠心疼地将不知悄悄怕了多久的龚佩宁抱住。
“哥,嫂子,你们快进来吧,雪越来越大啦!”
左树从后院过来的转角处喊话,神情无奈又带着一点羡慕,随着他和左萝年岁增长,龚佩宁和左棠愈发无所顾忌,随时随地撒狗粮。
左棠却还没玩够,“雪地里走路好好玩,我们明天还来走,好不好?”
“好。”
龚佩宁含笑应话,再把左棠背起往后院走去。
左棠所说的走,就是他背着左棠走的意思。
左家的除夕一如往年温暖热闹,春节三天也是如此,看电视,吃零食,分礼物,讲趣事儿和笑话,再结伴去村里溜达。
初来乍到的薄继仁毫无违和地融入这个大家庭里。
正月初六是村里大祭的日子,祭神也祭先祖,村口荒芜了二十来年的祠堂宗庙重新启用外,还请了戏班子一天三场一直唱到元宵结束。
三江村里热闹非凡,不仅又临近村落和山寨的人过来,江北镇和市里也有几趟光光车下来玩。
左家已过世父母和祖父母的墓在年前就已经迁入新墓园里,大年初六这天举行的仪式里,是由左棠他们一起把牌位放进村口祠堂里。
左棠并没有让王书记搞特殊,放牌位的次序位置等就按村里排宗论辈的老规矩来。
在被喊到名字后,左棠拉着龚佩宁和左树上前。
那牌位看起来不大,但实际重量却不轻,自然不好让家里女孩子们上,至于一样没多少气力的他……龚佩宁和左树根本不会给他费力气的机会。
“阿爸阿妈,你们在天上要开开心心的,我们都很好。”
左棠认真拜拜后,被龚佩宁扶起,左树从他手里接过香往案上的香炉去插。
“王伯继续忙,我带棠棠先出去。”
左棠已经被香烟熏红了眼眶,再强忍下去就要当众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