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呦呦快要死了。
死在这安辰三十九年寒冬里。
她怀着身孕穿着嫁衣,要在万人瞩目的刑台之上被千刀万剐。
片片雪花从灰色天空坠落,轻飘飘的落在她已经半边都是血色,深可见骨的骨架上。
她的好丈夫,冰冷的站在一旁看着她,神色无悲无喜,仿若过去对她的深情不过是梦一场。
陆呦呦觉得自己可笑到了极点。
她张了张嘴,想要跟这个男人说些话,可是,口中空荡荡的,舌头已在死牢里被人拔了去。
她好恨,恨他的无情与薄情寡义,恨他大婚之夜与人私通还要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自己。
“活该!无耻荡妇,该受此罚!”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居然在新婚之夜勾引太子,活该被千刀万剐,让世人都知道不守妇道的女人是个什么下场!”
“听说还是首富陆家的养女呢,还好人家家里眼光毒辣,一早就看出她不是东西,打小就断绝了关系把她撵了出去,不然家里出个这么丢人现眼的东西,哪里还抬得起头,恶心都恶心死了!”
“恶心?你怕是不知道这女的是从青衣巷爬出来的,那地方的女的有几个干净的?都是些靠着狐媚脸下贱身子勾引男人的娼妇!不要脸的玩意!”
“怪不得能做出这等丑事呢。”
“不愧是青衣巷的头牌啊,这身段,这脸,啧啧啧。”
……
刑台下,众人还在漫骂。
可陆呦呦已经听不清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陆呦呦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刑台上,行刑者已经开始出汗了,按道理来说这千刀万剐,是要足足割够三千刀的。
倘若割多或割少了刀数,他也会受罚的。
所以,陆呦呦一直被人强行灌药,吊着她的最后一口气。
而一旁,她爱过义无反顾要嫁的男人依旧还在监刑,眼也不眨的还在一刀一刀的数着落在她身上的刀子。
直到——
她肚子被无情刨开,有什么东西被无情的扔在她脚下被血浸湿的雪里。
陆呦呦废力动了动眼珠子。
满是痛苦的看着脚下。
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奄奄一息的陆呦呦,终于见到他变脸了。
那一刻,他手里的笔好像都要握不住了。
他站在那儿,失态只有一瞬,他抿着唇抬眼看她,声音微抖,问:“为什么不……”
不什么?
不告诉他么!?
陆呦呦笑了,她还不断的喘着粗气状若疯妇。
心里却满是悲戚,满是对孩子的心疼与愧疚。
她本想在大婚之夜给他惊喜,却不曾想居然走到了这一步,告诉他又怎么样?
他真的会为了孩子放过她么!
怕是不会吧!
陆呦呦张了张嘴,想要狠狠的痛骂他,问他到底有没有良心这东西。
怎么能如此狠心对她母子!
行刑者还在继续,很快,他又变成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陆呦呦依旧还在疯了般笑个不停,眼球突出,面容扭曲,很是可怖。
她死死的盯着他!
她要记住这人的脸,哪怕变作厉鬼,也要回来索命!
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为她为孩子报仇雪恨!
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呦呦渐渐变得呆滞。
直到最后一片肉被从骨架上剔下,她终于是死了。
行刑者长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转身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潘玉崎,恭敬道:
“大人,罪妇陆呦呦受了三千刀,已气绝。”
潘玉崎白着脸,看着他手上染了血的刀子。
冷着脸纠正道:“是三千一十九刀……”
行刑者:“什么?”
他看着那皮肉不存的血色骷髅,薄唇紧抿,心尖突然颤了颤,但最终还是偏头移开了眼。
喃喃,“陆呦呦,你恨我吧……”
飘在半空中鬼面的陆呦呦笑了,恨他?
他配吗!
红衣厉鬼陆呦呦怨气冲天,她伸出利爪扑向那个男人,却在爪子与他接触的那一刻,天空出现黑洞,猛地将她吸入。
半边身子已经被无名力量拖入黑洞的陆呦呦,挣扎着,直到,最后一根手指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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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辰二十五年,冬。
大雪连天,暴风肆虐,犯太岁,乃凶年。
京城首富陆家的一个小破院子倒是热闹,来了不少人。
看穿着打扮皆是行医的。
院子里的凉亭内有两男一女。
坐着的肥硕中年男子是京城大名鼎鼎首富陆灏天,这陆家的当家。
此刻他正脸带怒气的看着右手旁坐着的青衫僧袍女子,尤其是在看到那女子手里拿着的佛经,不知让他有多膈应。
“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经书!屋里头那丫头片子可是你亲女儿!死了当真是无所谓么?”
僧袍女子乃是陆灏天的原配夫人,潘来凤。
从前,潘家未获罪倒台时,陆灏天对她那是敬着捧着供着,可自从潘家因前太子谋逆被牵连,获罪满门抄斩,他对潘来凤瞬间就换了副嘴脸。
姨娘是大批的徃后院收,外头的花花草草更是不断。
一开始,潘来凤闹过,他一句为了帮她脱罪,他可是给上头上供了陆家的经济命脉乌石矿!够对得起她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又言,她又生不出儿子来,还不让他去找别的女人传宗接代,是要绝了他家香火传承么!
陆灏天渣的理直气壮,久而久之,潘来凤心也就凉了。
她不哭不闹在自己的院子里建了佛堂,换了僧袍,整日里吃斋念佛少有出门。
若不是今日陆灏天非要让人把她请来,她才不想再看到这嘴脸丑陋的夫君。
“老爷,您消消气,夫人性子一贯如此,并不是有意的,眼下,咱们还是先关心关心呦呦小姐吧。”
说话的,是站在二人身侧的柳姨娘。
柳姨娘乃是后院里陆灏天最为宠爱的女人,为他生下了一女陆幼林,现今,院里头的其余女人依旧无所出。
在正室潘来凤对家中内务撒手不管的时候,便是她接手了府中内务,在陆家,她算是大权在握极有脸面的了。
可就算如此,她依旧对正室夫人潘来凤毕恭毕敬,这些年不论风雨,每日的请安从未落下。
因此,不管是陆灏天还是潘来凤,对她都是很满意的。
陆灏天开始对着潘来凤算起了旧账,潘来凤垂着眼攥紧了那卷佛经,对他依旧不理不睬,柳姨娘额头冒汗在二人之间打着圆场。
最终,潘来凤冷声道:“屋里头的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们爱救不救!”
潘来凤甩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