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的眼底浮起奇异的光亮。
他看着谢玉瓷,神色也带着说不出的诡谲,“谢姑娘还不知那是什么?”
谢玉瓷一怔。
她知道,木兰告诉她的。
裴容忽然又笑了起来,比刚刚还要肆意,他前仰后合,仿若见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笑话。
谢玉瓷的脸色,一分比一分更冷。
裴容这人,当真讨人厌的厉害。
笑了好一阵子,他眼角泛红,雪玉般的面颊上也带了丝丝缕缕的红晕,那张脸格外的浓墨重彩。
谢玉瓷撇开了眼,声音发寒,“王爷觉得很好笑吗?”
“的确很好笑。”裴容毫无愧色的提起了当晚,不顾谢玉瓷的冷脸,他兀自开口,“本王中了玉骨焚香,不动你或许就要爆体而死。本王自然不想死,你说能怎么办?”
谢玉瓷神色不动,“与我无关。”
“可你伤了本王。”裴容的手指点在胸口,微眯了眼睛,“还从没有人叫本王吃那么大的亏。”
“本王不过有牙还牙,有眼还眼。你技不如人,又摆出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给谁看?”他倏地敛了神色,声音冷了下去,“手下败将而已,本王便是动了你,亦是情理之中。放你一马,那是本王心善。至于那点印子,你若能去掉,那是你的本事,可你去不掉,去不掉就得认了!你竟还好意思在本王面前提起?”
谢玉瓷心底那点秘而不宣的恐惧,全都被他戳破。
他像在水榭那日一样残酷而又犀利,不给人留半点退路,不给人找半点借口。
让谢玉瓷明白无误的知道了自己的无能。
是,她的确打不过裴容。
的确,只是一个手下败将而已。
打不过,就要认罚。
失败者有什么资格叫嚣和谈条件?
那是留在她身上的印子,可也是裴容身为胜利者的特权。
他抓住了她。
就像狩猎时抓住了猎物一般。
想放了,那是一念之仁。不想放开,那她便是随时随地等候被剥皮拆骨的战利品。
她对裴容的感觉没错,那的确是一匹狼,可她弄错了自己的身份。
谢玉瓷浑身轻颤,娇艳的脸上,褪的不剩一丝血色。
单薄的肩膀,柔软的细腰。
裴容方才记起,这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
驿站那夜,终究是作孽了。
罢了。
他起身,拂了拂她的面颊,“都想明白了?可怎么还这么倔。”
他手指微凉,叹息一般的声音在谢玉瓷的耳边响起,语气柔软下来,“你又怕什么?不过是印子而已。”
“当日本王便说了,不会亏待你。”
“你宁死不从,又伤了本王,本王气不过留了个印子。我们男人的肉就能随意弄伤随意叫人看,你们女人就不行了?”
裴容一边叹气一边抱怨,“你还委委屈屈的,好没有道理。”
谢玉瓷的齿根咬的生疼。
他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没有道理?
“别气了。”裴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有耐心过,“不就是点红印子,你若觉得为难,可以嫁给本王。”
“不愿也没关系,本王总会替你保密。”
“成不成?”
他的声音温柔缠倦,周身的清苦药香萦绕,若水底绵密柔韧的水草,将将谢玉瓷围拢包裹起来,安抚她那难以启齿的羞恼和愤怒。
而或许这话太惑人,她身处其中,明明只要挪挪脚步就能离开,可偏偏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动都不能动。
谢玉瓷红了眼圈。
她这辈子,还从没有被人这么欺负过。
此人乱七八糟的说一大通,但都是歪理。她是被打败了,可她也从没招惹过他啊。
她又有什么错?
裴容在一旁,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小姑娘总算折腰了,跟他想的一样,是个身娇腰软的小美人。
可驿站那晚还没哭呢,到底是个小姑娘。
有些后悔刚刚的话太重把人欺负的很了,裴容叹了口气,“莫哭了,早知本王就不说那么多了,谢府宴客那日也不点醒你了。这些事你都当忘了行不行?”
谢玉瓷的泪意生生被逼了回去。
她还是低估了裴容的无耻程度?
说过的话还能当没说过?她都听到了还能忘记?
好没有道理!
她狠狠道,“不行!”
裴容“啧”了声,“那本王替你杀了陈家那公子,给你出气,这总行了吧?”
谢玉瓷吸了吸鼻子,“也不行,用不着你帮忙。”
裴容不是太高兴,那双好看的眼睛落到谢玉瓷身上,拖长了音调,“要不,把魏淑华给你拖过来,罪魁祸首,计谋元凶。”
瑞王好商好量,谢玉瓷油盐不进,“都不用。”
她抬起那双如被秋水洗过一般的杏眸,“这事儿王爷别管。”
“打不过你,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可若是连陈家和魏淑华都斗不过,我也不必活了。”
春日的明亮光线落入她的瞳仁中,波光动人。
裴容心底的那些火气,被这眼神一撞,悄然散了。
还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三次不行。
但谢玉瓷确实是个例外。
“好。”他点头。
谢玉瓷轻呼了一口气,她既然想通了,也不矫情,直接道,“王爷的身体,很难治。”
裴容毫不意外。
他得病,何止是难治。他能活到现如今,羖大夫原本的络腮胡就只剩下了三小撮。
“或许还有办法。”谢玉瓷又道,“但臣女现在还没找到。”
这话倒不是安慰裴容。
沉吟了片刻,谢玉瓷道,“臣女的医术,传承有些许特殊,只是还缺失了一部分。若是能把缺失的那部分补上,或许能找到救治王爷的方法。”
说罢她补充,“只是或许。”
裴容瞧着谢玉瓷,说不上失望可也说不出惊喜,只点了点头,“好。”
谢玉瓷凝思片刻后又道,“臣女再给王爷开个方子。”
她师从家学,自打会认字读的就是医术,开蒙便是脉案。云隐婆婆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教不了她了。
这些年,她几乎读尽天下医书。
可裴容的脉案,却复杂至极。
明明是衰败羸弱的早夭之相,可偏偏又有一丝邪异的气息吊着。他病骨支离,连抬抬手都觉得累得慌,可有时候却又强到可怕。
瑞王裴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