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茶案之后,牵扯出了劫粮案,如今又出了毒酒案,一时间京中乌云罩顶。
因诚太妃死,皇宫挂了白帆,搭建了灵棚,陛下病倒,为太妃哀恸,休朝三日。陛下有命,皇室宗室子弟轮流给太妃守灵。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内眷可出入皇宫吊唁。
京城虽压抑,但因此也十分罕见地热闹了起来。
安华锦虽不是皇室宗室子嗣,但到底名声上是诚太妃为她挡灾而死,她也不能不表示哀恸,替陛下做好这出戏。
于是,她在惊吓过度病倒了一日后,拖着病体,露着苍白的小脸,穿了一身清雪白的素净衣裙,在这一日夜晚,也进了皇宫,为太妃去守灵了。
正巧,这一日守灵的人是楚宸和楚思妍。
善亲王府身份地位高,排在一众皇子公主们之后,头一日是皇子公主们守灵,这第二日,轮到了善亲王府这一对兄妹。
楚思妍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诚太妃横死在安家老宅,实在太骇人,可见安华锦就是个煞星,谁沾染了她,谁就吃亏。这不,诚太妃就丢了命吗?
她见到安华锦,立马躲去了楚宸身后,探出脑袋,怕怕地质问,“你……你来做什么?”
安华锦瞅了她一眼,无精打采地说,“来给太妃守灵。”
楚思妍:“……这里不用你守灵。”
安华锦看着她,“你赶我?”
楚思妍:“……”
不,她不敢!
她拽了拽楚宸衣袖,小声说,“哥,你撵她走。”
楚宸瞅了一眼没出息的妹妹,就知道欺负软和的柿子,遇到安华锦,她就成了碰了石头的鸡蛋了。他摆手,“你回去吧!我自己守着。”
“这……成吗?皇叔有命……”楚思妍很想走,这灵堂里放着红漆棺木,摆着蜡烛,火盆,烧纸,风吹来,似乎看见了冥火幽幽,她胆子本就小,可受不了这场景。若非他哥哥在,她早就吓晕了。
更何况,她被安华锦那日吓的还没好,如今还心有余悸,走路都腿软呢。
“能成!皇叔宽厚,也能体谅你被惊吓后仍在病中。”楚宸吩咐,“来人,送小郡主回去。”
善亲王府伺候的人立即上前,“小郡主,走吧。”
楚思妍二话不说,立马点头,既然哥哥说走了没事儿,那就没事儿,于是,她立即走了。
路过安华锦身边,她腿依旧软,但还是说,“你……你别欺负我哥哥。”
安华锦:“……”
她轻哼一声,“这是太妃灵堂前,你当谁像你一般不知深浅不知所谓。”
楚思妍放心了,是啊,太妃灵堂前,安华锦即便想欺负揍她哥哥,也不敢。
灵堂白布随风舞动,没燃尽的烧纸火焰忽大忽小,棺木很好,规格很足,但安华锦知道,这里面躺的人,一定不是诚太妃。
她上前,往棺木前的火盆里扔了一叠烧纸,“太妃好走!”
她脸上扑了太多的粉,在火光下,更是看起来惨白惨白的,弱的很,也瘆人的很。
楚宸在一旁瞧着,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桩秘辛被掩埋的经过,但即便清楚,看了安华锦这个模样,也不得不心中感慨,这小丫头可是比陛下还能装。
她怎么就这么能装?
这副模样,谁见了,哪怕怀疑,怕是也怀疑不起来了!
待她烧了纸,他凑近她,小声说,“喂,你还好吧?”
不管怎么说,从安家老宅抬出的一具具尸体可是事实,她有没有被陛下的雷霆动作惊住?如今这模样,是不是也有被惊吓过度的成分在?
安华锦瞥了他一眼,“离我远点儿。”
得,这个没良心的,白担心她了,这根本就是没被惊住。
楚宸心中腹诽,还是依言躲离了些,毕竟这里是皇宫,无数双眼睛看着呢。
安华锦拿出守灵人的模样来,立在灵堂前,一动不动,纤弱的身子骨,站出了军人之姿。”
楚宸瞧着她,也不自觉地直了直腰板。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说,“顾轻衍呢?我还以为他会陪着你来。”
“他来做什么?”安华锦语气平静,“太妃又没为他挡灾。”
也……对!
楚宸盯着她理所当然的的模样,想着虽然这话说的对,但也不对,她不会是舍不得让顾轻衍来陪着她受苦吧?
这心思一起,怎么也压不住了,他又压低声音说,“你是他未婚妻,他不应该陪着你吗?”
安华锦眼皮不抬,“你也说了是未婚妻,又不是真的妻,陪什么陪?”
楚宸:“……”
这话听着让人莫名舒服。
他不多想了,小声说,“小丫头,长夜漫漫,我们俩聊天吧?”
“聊什么?”安华锦这回倒没有不给面子,毕竟她也想聊,尤其是想知道天牢里关着的忘梭招了吗?楚宸昨日可是又跟着刑部、大理寺的人审了一日的案子。
楚宸眼珠子转了转,风花雪月自然不能在一个死人棺材前聊,不合适,他只能聊安华锦感兴趣的事儿,“大昭寺那个主厨呢?还在安家老宅呢?你用他做饭了吗?”
安华锦不感兴趣这个,不说话。
楚宸懂了,这是没聊对,立即又换了话题,“昨日我与江云弈一起带着人抓了方远,这和尚笨死了,半夜逃走,自己滑坡,掉下山去摔了个昏迷不醒。大昭寺的住持说不知道他闭关的暗室有密道,哼,我才懒得一个个抓着审,将住持长老执事们都一股脑地抓了,关进了刑部天牢。”
安华锦无语片刻,“做的好。”
不是那和尚笨,是他自己不知道顾轻衍的人动作快,故意让他捡了个现成的。
“那忘梭本来死活不说,但见着了方远和大昭寺的一众和尚,终于挺不住招了。”楚宸见她接话,显然对这个感兴趣,倒也不吝啬不保密地与她说起来。反正,这个事儿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案子审出来,早晚要公布出去。
“招了什么?”安华锦就想知道这个。
“他先说受方远指使,后来方远醒来对他臭骂了一顿,气的要杀他,他又改口,说是受了诚太妃指使。胡言乱语一通。到底对他用了刑,他才招了有用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是十八年前兵部尚书的孙子。”
安华锦点头。
当年劫粮案,除了押送粮草的人都被人杀了,也牵连了兵部对军饷护送不利,兵部尚书被推到了午门外斩首,其余兵部的一应官员处决的,罢官的,下场都不好,兵部尚书家里的男丁被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掖庭。
据说,流放途中染了瘟疫,兵部尚书家的男丁都死绝了。没想到,还有活着的。
“当年流放时,陛下有明确旨意,在他有生之年,兵部尚书家的男丁永远不能从苦寒之地出来。也正是因此,他虽然待在京城,但只能藏在大昭寺,不敢暴露身份,但不知怎的,还是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他受人威胁,要他做事儿。”
“什么人威胁他?”
“他说出了一个人名,是三皇子的一名幕僚,叫许承。”楚宸道。
安华锦眯了眯眼睛,“已经抓了那名幕僚?”
“我们去时,那名幕僚不在家中,也不在三皇子府,失踪了。但即便如此,三皇子也吓坏了,进宫对陛下声泪俱下的哭诉,说他没有指使人做这件事儿,那幕僚如今失踪,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请陛下彻查,他是被冤枉的。”
“陛下如何说?”安华锦笑笑。
“陛下让三皇子回府,下令封了三皇子府,任何人不得见三皇子,三皇子府内的任何人也不得外出,等候查清他的嫌疑。同时下令追查许承的踪迹。”
安华锦点头。
许承失踪,并不奇怪,顾轻衍既然先一步拿了方远从他的口中早问出了许承的名字,就不会容许人捷足先登。要审,也是他暗中先审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再将人放出去。
所以,毫无疑问,这个人目前应该在顾轻衍的手里。
“那方远呢?交代了什么?”
“方远交代的可不少。他倒是痛快,大约是知道大势已去,所以,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该说的都说了。”楚宸顿了一下,“他的供词,我先呈递给了陛下,陛下过目后,才给了刑部和大理寺记录在案。最有用的是,交代了他当年的身份,以及劫粮案的幕后,还有一点儿疑惑之处。陛下看了,也是雷霆大怒。这回是真的病倒了。”
安华锦懂了,无非是方远关于张宰辅那个猜疑,陛下想必也想起来了有这桩旧时事儿。亏他器重张宰辅,委任重职,高官厚禄,且也看重二皇子,如今想必心里在呕血。
哪怕没有确凿证据,但帝王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那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