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九节鞭甩出的当刻,常流河就有些后悔,金大庆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
古沐琳看到金大庆已死,嘴角泛起了一抹浅笑,道了句:常大哥果真家法严明。常流河也没再瞧她一眼,命人收起死尸,就回客栈了。
古沐琳又看了看这身旁的紫衣姑娘,到觉得她有几分姿色,脑中立刻幻想起了:她女扮男装的模样。
佯装关切道:“你是哪里的人家,怎会落到了这泼皮手里?”
紫衣姑娘已经停止了哭声,颤栗着回答:“小女名叫真真,是这建州城内,佟家庄园的丫鬟,适才出门为家中小姐取些东西,没想到,在这客栈外遇到了那个坏人,就被他强行带到了院后,幸逢女侠出手相助,要不今日小女子……”那姑娘说完就又哭了起来。
古沐琳哦了一声,心念道:如放这小姑娘回家,我等今日相聚云龙客栈一事,就不得保密了。不如留到我身边,等事情办妥了带她回山,正好也多了个取乐的人选。她心里打好算盘,就笑道:“妹妹,你那佟家庄还是别回去了,姐姐带你回山,以后伺候我左右,锦衣玉食供你享受,你看如何?”
“这……这恐怕不可,我打小就在建州长大,况且父母家人也都不知……”
“无妨无妨,晚些时候,送去书信通知就罢了,小菊,小兰,给我带回去好好照应,明日买卖做完了,让她随我们回山。”
古沐琳命令自己的贴身女侍,将真真强行扣押。那真真心头一万个不愿意,可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古沐琳摆布。
第二日寅时,建州城门尚未打开,城外五里处有一队人马,约有十几人左右。头前一个,便是白沙湾的寨主袁子仁,队伍后方跟着的,是小书童额亦都以及费英东。马队中间簇拥着痴论书生,两旁还跟着兵士小卒。最扎眼的是,队伍中托运着一黑木棺材,里面并无银两钱财,只是为白沙湾打个幌子而已。这群人,不紧不慢的向建州城门行去。
队伍中,除了痴论书生,无有一人心情放松。昨日来时,二当家胡有策说,担心痴论人手不足,想给添些士卒。痴论知道后断然决绝,决不许增派人手进城。胡有策又恐痴论在城内动起手来,引来官兵。痴论听后哈哈大笑,说是城内有城内的打法,城外有城外的打法。胡有策只得遵从,率大队人马在城外接应。
距离建州大门不远处,袁子仁呼喝队伍停歇。他吩咐道:“我与先生、额亦都、费英东一路,其余他人分为三队,依次进入建州,入城后莫要原地停留,大家伙儿在云龙客栈门外相见。”
“得令。”其余下属纷纷答道。
入城之处,皆有兵丁盘查,不过这种江湖豪杰出门,都有乔庄改扮的行头,守门兵士审问时也难以发现。
白沙湾的人马化整为零,陆陆续续的入了建州城,有些没有入过大城的小卒,东张西望,时而看看街道商贩,时而议论路旁店家。袁子仁一行,接近云龙客栈之时,费英东看到了寻芳阁,心中“咯噔”一下,就想起了紫菱姑娘,不由控制的,回味了那晚欢愉时刻,此时觉得遗憾非常,遗憾之余还有些不甘。总之是五味杂陈,齐齐涌上心头。额亦都提醒费英东快些赶路,费英东才恍过心神,继续行进。
其实,在白沙湾这几日,费英东一直想告别袁子仁,回到丁家堡好好练习武艺,可这痴论先生一直没有展现绝技,费英东不知道其中深浅,也想看个究竟,以便日后报仇做到心中有数。这几日的交往,费英东到与额亦都有了几份交情。
有一日,小书童额亦都在院中作诗,大概是受了《易经》的启发,对阴阳真假等学问有了一定感悟,开口就念道:阴阳交结变无论,环境生时即是真。秋月春花谁不见,这……后一句”,小书童觉得,前三句自己作得相当了得,可始终也想不出,这最后一句如何填空,就在院中冥思苦想,不停地叨念着前三句,有时想改一两处韵脚,又怕表达不了其中变幻无常的阐述,于是急的在院子中转圈。
这时恰逢费英东路过,觉得额亦都在院中打转,十分有趣,又听他一直重复着三句诗文,就停下看他最后一句,如何完成。可是停了一会,额亦都始终没有作出最后一句,费英东就想起了那晚,在妓院听到了一首曲子,其中一句大概是:“朝秦慕楚又如何?”心中稍微改动了一下就擅自接了句:
“朝情慕雨自何因。”
“哎呀,接得好,接得太好了,我心中亦是此意境。”说完抬头,看了看顺接诗句的那人,原来是前几日,与自己比武的费英东,马上跑到费英东面前,躬身一礼,“费大哥大才,帮小弟圆了末句,小弟感激不尽。”
费英东苦笑着去搀扶额亦都,心中自嘲道:我这诗句因妓院有感而发,也算是个“风流”才子。
两人年岁相差六七,却因诗句结缘,小书童佩服费英东文武双全,就想深入结交。后来费英东才得知,这小童子缘也是女真部族,从小父母双亡,近几日才遇见了痴论先生。先生看他聪明伶俐,故收在门下使唤,也没正经的传给他什么功夫,就简单交了些飞跃、急行之术。可见额亦都天资聪颖,学了不多日,就有了当日的造诣。
云龙客栈已经映入眼帘,痴论书生丝毫没有大事临头之感。可谓偏偏脚步慢踱,微微折扇轻晃,白色发带随风摆,尽显儒雅仪态。
袁子仁四人等了没多久,就等到了剩余的十数人。欲要进入客栈时,就看到了青龙帮的龚自悠。这四个寨的寨主,在十八寨夺标大会上见过,自然互相认识。痴论先生名声虽大,可辽河两岸见者不多,所以,那龚自悠上前先与袁子仁搭话:
“袁大哥果然守信重诺,来来来,里面请,小弟在后院准备了一间雅座,还请大哥稍移玉步。你我的弟兄,就留在前厅内招待,酒食都算我的。”
谈话之中,龚自悠眼神飘忽乱转,直到看到了白沙湾人马中,有一黑木棺材,心情才稍微安定了一些。心想:这雪白的银子,肯定装在里面。
袁子仁看了看痴论,又与他耳语了几句,对着龚自悠说道:
“龚寨主,我与这位仁兄同去雅座,这乃是我白沙湾的贵宾高朋。一会儿进屋便与阁下介绍。再者,我带两名小卒门外服侍,这没有什么不方便吧?”
“当然当然,那袁寨主请吧,古、常两位寨主都等急了。”
龚自悠心想,就凭白沙湾的实力,别说多带一个人,再多带十个也不妨事,那两个年轻人,自不会入龚自悠的法眼。
袁子仁心中,把龚自悠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心想,这人也太过虚情假意,明明是讹诈于我,还要装出一副热情有礼的模样。
龚自悠领着他们四人,去向了后院雅间。途中吩咐身旁手下,去请其他两寨主人。又给报信之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所有兵卒,整装待命。
那雅间之中,早已备齐了上好的酒菜,龚自悠恭恭敬敬的,请袁子仁坐到了上宾之处。袁子仁又十分谦卑的让给了痴论先生,痴论和颜悦色的接受,并也毫不客气的坐下。费英东和额亦都则是分立两侧。
龚自悠看到痴论坐了上座,十分疑惑不解。正要询问之时,其他两寨寨主也赶到了。龚自悠也顾不得追问痴论先生,先是招呼后来的二位落座,那二位入座后,发现痴论一人,居于上座,两人也是倍感不解。龚自悠建议,诸位都屏退手下,只留四人在席间说话。费英东和额亦都也退了出去。
袁子仁心中有些忐忑,虽请来了痴论先生,可这青龙帮的龚自悠,武艺也是响当当的。十八寨夺标之时,龚自悠因病未能参加,他和陈新的功夫,究竟谁更胜一筹?也无定论,而这古沐琳和常流河,也都不是泛泛之辈。
雅座之内,只剩下四人说话,席间气氛凝重,龚自悠先开话匣:“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与袁大哥是何交情?”
袁子仁抖了抖精神,声音洪亮的回答:“这位便是赫赫有名的大儒生,文武双全的痴论先生。”痴论听完,袁子仁报罢自己名号,也不起身,随意抱拳行了个礼,脸上破带轻佻之色。
三人听后袁子仁报名,无不神色铁青,身形俱抖。那常流河顺口就“啊”了一声。痴论先生见几人面色生惧,笑嘻嘻的晃了晃脑袋。
屋内雅雀无声了好一会儿,龚自悠首先回过神来,拿起酒壶,上前斟酒一杯言道:
“刚才全赖在下有眼无珠,竟没认得先生,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不枉此生,小可敬先生一杯,以表往日倾慕之情。”
痴论先生乐呵呵的站起身来,与龚自悠同饮了杯中美酒,又轻松随意的自斟了一杯,慢慢品尝。古、常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不知如何是好。龚自悠和他二人,都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看今日袁子仁请来了痴论,想必是不愿给那十万两银子,可三帮的颜面何在?那么多兄弟怎么交代?如果,今天因痴论吓走了三个寨主,以后怎能再混迹于绿林?龚自悠心中横断,还是率先开口:
“袁大哥,前几日,口信来往所说之事,今天能否兑现?龚自悠问完后,心中打鼓,偷偷看了痴论一眼,先生左手一盏酒,右手一片鸭,似乎没听到龚自悠问话。
袁子仁眼巴巴的望着书生,希望他能代自己驳了对方,可痴论只顾饮酒品菜,似乎没有代人出头的意思。
龚自悠看痴论无事,心里安稳了几分,再去问袁子仁二遍,袁子仁被问的支支吾吾:“这……这……”
“你们要的那些银子,被本书生先行借去了,恐怕,今天袁寨主给不了你们了,等吃完了酒席,各自散去吧。对了,塔山和陈新的事,你们听说了么?”痴论先生头也不抬的言道,说完后,只顾桌上的珍馐美味。
三人听他说起塔山,各个头冒冷汗,手脚冰凉。龚自悠想到事已至此,怕也是没用了,今天也就是今天了,总不能让人吓死,他日,传到绿林同道,说自己被人吓退了回去,还怎么在江湖立足。再说了,自己的无常剑法,未必不能制服得了强敌。
于是,他鼓起勇气,起立言道:“袁寨主,我们借银子之事,于一月前,已下书至白沙湾,袁大哥七日前,也已差人许诺,怎么今日突然变卦?七天前,倘若贵寨有了变动,何故至今日,才见面相告?袁大哥此举,岂不是出尔反尔?”
“你……你……”袁子仁心中恼怒,本是他们三寨强行讹诈,今天反而出言倒打一耙。袁寨主心中恼怒,本想出言反驳,可话不利索,一时,竟被自己堵塞的说不出口。
“龚自悠,你年纪也不算小,脸皮到是挺厚的。怎么地?你们去一个小山小寨,张口就要十万?谁不知道,你们三个帮一个鼻孔出气?这袁老寨主要是不给,你们会轻易饶他?还在这儿,拿着不是当理说,我可听闻,你们看陈新被我灭了,开始想三家联合耍横,莫不是这辽河地界,没有能治得了你们的人?”
其实,这三寨勒索白沙湾,是在陈新死前,他们三个见白沙湾有些富裕,袁寨主手段武功不高,才起的贼心贼胆,可此时此刻,倒也讲不清楚了。
“痴论狂徒!你此言何意?今天,莫不是要比划比划?”古沐琳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她虽是女流之辈,可闯荡天下以来,还没有人当着面这样数落自己。
“我看你是找死。”痴论放下碗筷,抬头盯着古沐琳,眼神阴森无比,双目闪现杀气。
常流河坐在一旁,唯唯诺诺,又想劝龚自悠撤退,又害怕痴论发狠。既想让古沐琳吃点苦头,又怕痴论对付自己。心情复杂至极,所以,像个外人一般,傻坐在一旁。
其实,若是平时的情境,痴论先生早已出手索命。可他也对城内八旗卫队有所顾忌,怕是在这里动手引来军队。不仅是他,龚自悠和古沐琳心中清楚,双方一旦交手,这云龙客栈,必然如被捅之马蜂窝一般,官兵不来是不可能的。
龚自悠似乎也看出了痴论的顾忌,把脸一沉,咬紧牙关道:“书生你休要张狂,今日要不姓袁的留下银子,要不留下你俩的性命,少来装腔作势那一套,本寨主不吃你们的空城计。”
常流河坐在一旁,心想: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