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向来对赖大客气有加,偏这次盯着眼睛冷笑道:“你兄弟们管着宁荣二府,家里的下人都快爬到主子头上去了,你们两个管家是怎么带人的?贾琮上草原挣个前程,长随和贴身伺候的人居然敢硬顶不去,你还有脸来求情市恩?”后面一句听不懂,但肯定不会是好话。
自从母亲赖嬷嬷退休,自己爬上管家这个奴才之巅以来,就再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什么情况?
赖大把脸一红,膝盖僵硬艰难地弯了,跪倒请罪。
贾赦看在眼里。这奴才果然是起了不臣之心!怎么,当自己司马昭,准备要鹊巢鸠占了?
随即一顿藤条打死了三个背主的奴才,替贾琮出气。府内男女个个惕然,不知道下一个是谁倒霉。只看王夫人的脸就知道,整风还没完!
五日后,贾珍捆绑了一个管事直接扭送顺天府,据说从他家里搜出来一副玉杯盘,原来是秦氏用的,丧事后就没有人见过。
顺天府从这管事家里搜出来一千多两银子。你个三等管事,一百年怕也攒不下那么多现钱!更别说还买了一个摆设豪华家具的二进院子!
宁国府管家赖二亲信也折一个,脸被搧得叭叭的,只好向珍老爷跪倒请罪。
贾珍温言安慰,赖二信誓旦旦,必要抓紧队伍建设,法制教育,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还宁国府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未落,赖二家媳妇被一个小丫头举报曾经无缘无故扣工钱。尤氏不信,当场打了小丫鬟一掌,叫她滚下去。哪知自这天起,天天有人喊冤叫屈:或者是延迟发饷,或者是收钱未办成事,或者发陈粮,或者侵占宅基地,或者是赖尚荣性侵某小厮......乌烟瘴气,臭不可闻。
赖大赖二媳妇先顶不住,拣能说的说了两项。然后赖嬷嬷亲自出面解释,并打了孙子赖尚荣两掌。于是两媳妇卸了差事,回家养病。半年后赖二媳妇因跟夫君吵架,被撵回江南老家,不知下落。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赖家又爆高利贷逼死过一个鸦片鬼,贾珍出钱平了此事。
再一个月,爆出来赖嬷嬷当年曾经逼死过太老爷房里的丫头。贾母大惊,立时召赖嬷嬷来问询,赖嬷嬷气恼地差点自尽以明心声。贾母极大度地揭过,毕竟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但此后嬷嬷再未踏入荣国府半步。
赖嬷嬷被贾母打了脸,心灰意冷,便要全家回乡下给贾氏族田去守庄子。还没成行,就有顺天府的衙役来捉人,说赖大与某**毁尸案有牵连,证人就是宁国府的门房。赖大在牢里吃尽苦头,花了两千多银子才判了个徒千里,后死在山海关外。
一年半过后,赖家老人全部离世,家产充公,赖尚荣带着幸存着的家人逃往乡下,半路遇匪全家遇难。
这一家兴衰史的贾府下人们不禁唏嘘,人生起落无常,不过如此。
此乃后话揭过不提。
花姐又一次裸奔。
上次从地牢迷宫中摸索出一条活路来,有一份幸运因素。
首先贾蓉过分迷信传说中的蓉魅力,铁链,黑暗,岐路,和无衣耻感。
而作为海盗堆长大的无父无母的忍者、从小能裸泳至十米深处寻蚌采珠以自娱的美人鱼、只服从海王金多多却依然保持独立姿态的床头合伙人、忠实执行金多多遗命却因金荣差点死于非命而暗喜的后妈,花姐的复杂性格,多重人格难以尽述!深层歇斯底里、浅层文艺复兴.......想来草根心理学爱好者可以就其写上一大本《原生集体农庄,体罚下长大,具备毁灭人格,却渴望爱,忠诚与背叛矛盾统一的二次元独立女性,被传统女性温良恭俭让意识形态荼毒,又田园女权意识觉醒,类达尔文主义暴力女之人格分析》。
不管怎样,她凭借超高的智商,敏锐的本能,奇特的功夫,柔软的身段,绝不存在的道德约束,和一言难尽的耻感,抗击着被扔进宫城夹道自生自灭的命运。
那夹道便是传说中的冷宫,无数可怜女子的最后归宿:冻饿而死,埋骨于此。
在和“红眼病发作潜伏期”的宫女闲谈中,花姐充分了解了宫内地图地形地貌,做过无数次的逃跑预演,就像过去十多年里天天要完成的压力测试一样。
花姐很明白她的活路何在:秦可卿或者贾元春。
她与秦可卿名义丈夫有过露水姻缘,天然将这二人视作盟友。想必这二人也渴望着多一种可能性。比如,生出下一个皇帝。
不想当皇太后的妃子不是一个好巫婆,也不是个好战士。
正好秦可卿刚刚产子,而贾元春整合了一众可团结的诗词爱好者联盟,其庞大的政治影响力和朝堂推动力,便是皇帝本人也不可硬撼。如果自己凭本事站在了这个组合身后,天下事大有可为。
纵横捭阖嘛,朝庭之中角力和海盗山头互咬有多少区别?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前头就是秦可卿寝宫了,很容易辨认,灯笼不是传统红色,而是淡红,这是皇后对她的羞辱。若不是有了皇室子嗣,这个身份低贱,生活放荡(寄养在宫庭侍卫卧室里),面目妖娆的狐狸精,哼哼,也想攀龙附凤?须知皇帝陛下不是纣王,你也绝非妲己。
花姐觑得一扇开着的小窗,缩小身量,如流水般滑入,随手穿上不知道哪个宫女的衣服,一晃眼就站到了秦可卿身边伺候。
数十个女官婆子奶妈,竟然无一人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个不速之客,更不知道此人能几个瞬间就能杀掉视线内所有能呼吸的活物。
皇子还未满周岁,吃过奶便手舞足蹈地哼唱了好一会儿。秦氏丰满了不少,面色红润,头发油光锃亮,含着小朋友的手指,拍拍捏捏,玩了一阵,直到有宫女来请就寝。今日皇帝不得来此了,不用白等。
见秦妃一松气,众宫女一拥而上,卸妆,换衣服,捧洗脸水、漱口水、香水、头道毛巾、二道毛巾、润肤油、谈木匠特别定制梳子......诸多用具都有专门人负责。这就是有娃的特权了。
如贾元春那种因家族政治原因而封赏的贵妃,哪能有这排场?
躺在密不透风的香厨里,秦可卿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道:“怎么,在思念贾蓉?王熙凤?还是宝玉?”
秦可卿抖了抖,诈我?
小儿科!
冷笑道:“贱婢,半夜三更的,说什么疯话扰人清梦?”
花姐笑道:“他左边大腿比右边长。胸口上有一粒红痣。脖子后面有一缕逆生的黄发。”
秦可卿沉默半晌,掀开香厨纱门,定睛看着花姐:“你不是他身边的人。”
花姐坐下在她身边:“亲亲老婆,地宫相会。”
好吧,贾蓉果然不是一个能托妻付女的人。皇帝的绿帽子,说扣也就扣了。还奉送薛定谔之血缘亲生子一枚。
花姐:“他只是不是他的。”
秦可卿沉默半晌,道:“他认可就是,他不认就不是。皇帝不管认不认,都是皇家子嗣。”真有你们的,在宫中教养嬷嬷眼皮子底下偷情,还一路睡成了贵妃!这个操作我花姐是服气的。
花姐:“皇帝凭什么认下这个儿子?”
秦可卿:“贾府敲锣打鼓把我送进宫,不管是不是,都得认!”
好家伙!悍得紧!
你们把皇帝当什么了?某种生在污泥水塘里的冬眠爬行动物?
“皇帝怀疑过吗?”这很重要。
“我进宫后并没有侍寝过。”秦可卿说话也很光棍,真不愧是贾蓉媳妇,王熙凤的知己,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下流人。
花姐道:“也就是说,你实际上是贾府放在宫里的人质?”
“你要这样想,也无不可。皇室与贾氏联合斗争了百年,血缘相通,什么都有可能。”
花姐:“以后我就归你安排了。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杀人放火夺宝传信之类,可以交与我。”
秦可卿指指旁边的空榻,花姐慵懒地躺下。
“那些宫女被你......”
“打昏了。”花姐淡淡地道,“如果你睡不着,我也可以把你打昏。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