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坐在摇摇晃晃的大车里,细细地将金荣最后的演讲读了一遍又一遍,“天下会!好大的口气!”冷笑。就凭你?没二两重,骨头轻,读了三天书,写了五个画本,就敢自称天下会主了?置朕于何地?置大赵于何处?
胜友如云?往来公卿?日日会议?章程都列出来了?天下会已然得了十二个理事?全是蒙古部落族长、长老、年长的台吉和汉人商会的代表?你们十三个贱人能代表天下?笑死我了。
老头敲敲窗,下令加快速度,冒雪兼程,务必三天到大同。
水焉怎么回事?坐镇金荣身边居然无所做为?这一届年轻人不行啊!上一届天网总统领,啧啧啧,那个铁血手段!水焉还是太嫩了。让老哥哥来帮你一把,将那个天下会捏在手里。哼哼,说到手段,能跟朕扳手腕的人不多啦!
要不这两天就把胡氏办了?增加点份量。以后就把她安置到皇家幼儿园当老师,这女人带出来的孩子都还不错(连飞不是她带的,搞错了亲)。
山路积雪不算厚,但滑。速度一提升,感受大不舒适,颠簸起来。胡氏和闻大娘躲后面小车上窃窃私语,做着各种预案。
以闻氏之老奸巨猾,在江湖上混得如鱼得水,最后钓了个海贼王,什么男人没见过?太上皇身份虽特别,也不过就是个男人而已。
“大妹子,”这辈分算的之乱,也是没谁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那个人耐心越来越少了。估计这两天就会要了你。”
胡氏脸红了,这个事儿在她心头盘算了好久。如果说着眼儿子的前途,从了也就从了。金荣虽然有所抗拒,毕竟放出话来,一切由自己做主。但是从内心里讲,自己才三十五六岁,要嫁给比自己大一倍的老男人.......好日子还剩多少?手指头掰掰就够用了。接下来呢?老头子万一怎么着了,自己算什么?勾引太上皇的狐狸精?用脚底板想想就知道了,一入深宫身不由己,太妃会饶得了自己?打入冷宫?发到庙里做姑子?索性暴毙了事?金荣在某个时候警告过自己,最坏的情形就是,福没享几天,命就交待了。
儿子这么出息,原也用不着搭太上皇的顺风车,反不如现在玩玩暧昧,让外面的人摸不清底细,疑神疑鬼的,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一旦被老头子得手了,万事皆休!
当晚,胡氏发起了低烧,脸通红,拼命喊渴。
随队的年轻太医草草把脉,便报了个风寒感冒的病症,开了药方,抓药熬药,在驿站闹腾得鸡飞狗跳。太上皇看了看胡氏的诊断书,吩咐好好照顾,第二天便扔下她们继续上路。
胡氏在驿站装了两天病,留下来监视照顾她的两个嬷嬷便催上路去大同。闻大娘自然不同意,坚持要回京城,双方开始扯皮。
一个嬷嬷劝道:“已经走了半道儿,不着不落的,回头也这么远,前进也这么远,不如去看看儿子,再做打算。”这是看出胡氏心思的明白人啊。有儿子在身边,又远离京城,老皇帝就算怎样了,也比独自回去承受老太妃的压力强。
胡氏当即同意,于是以蜗牛一样的速度向大同而来。
太上皇毕竟年纪在这里,速度一加快,立刻吃不消,好在剩下的路不多,抬着走也不用三天。终于在上千武士护卫下浩浩荡荡抵达。孙恤心老早就得了信儿,开心得全身穿不住衣服,迎出三十里地。若不是太上皇禁止擅离职守,他会迎出来一百里,在京城门口接驾。终于盼来了退休老干部皇帝,孙总兵准备了所有的机灵肉,屁颠屁颠的拍着马屁,紧着凑了一肚子锦绣文章。哪知老头儿见面第一句话:“带金荣来见朕。”
白费心思。
但孙总兵毫不气馁,立刻让孙绍祖快马加鞭召金荣见驾。当金荣飞驰而来时,老头儿已经快进城了。
匆匆打了个招呼,金荣便问母亲在不在,听说生病滞留在驿站,金荣告罪一声,在宫布连飞金虫贾琮及一百贾氏家将护送下去接母亲。
在金荣大队人马做种种准备,去迎接母亲出发前,童隰招来几个蒙古台吉,包括那个号称“命就是金荣台吉”的那位神箭兄,匆匆说了几句。就在金荣出发前后,一拨一拨的蒙古马队持公主手令相继出城,消失于群山之间。
在五个骑士的护送下,胡氏,闻大娘,两个嬷嬷分坐两部车,向前行动。山垫渐陡,长城的城墙在远方隐隐可见。风不大的时候,车窗会打开透透气。走了十几里地,闻大娘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她探出身子,侧耳倾听,又嗅嗅空气,招呼伴行骑士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当?”
那士兵才十七八岁,笑道:“前后十几里都是驿站,太上皇刚刚才洗过一遍周围山头,应该不会......”话音未落,一支长箭直奔他胸膛而来。闻大娘手一招,将箭捞在掌中,大喊一声敌袭。
山路两边箭如雨下,幸好这车有钢板加固,一时射不穿,但牲口马匹和车夫立刻就有损伤。伤马又蹦又跳,差点把车撞翻。
五个骑士幸好因为天冷,穿衣到最厚,盔甲俱全,便没有伤亡。两辆车停到大石边,挡住敌人,众人缩进死角,偶尔会反击射出几箭,战果自然是聊胜于无,自我安慰。
来袭者队形整齐,层次清晰,大约不到一百人,面蒙黑布,弓箭只往马匹车夫骑士身上招呼。闻大娘的暗器范围极小,只得十来米远近,还要看是不是在顺手的方向。两个嬷嬷躲在车内不知道战斗力如何。
此时尚不到午时,官道上空荡荡的,往来车马一个都看不到。那个少年骑士喊,“守住,静待援兵”。说得好像驿站有兵可用似的。
百来人围攻七八个人,还多一半是女子,还有受伤的车夫。这个守住该如何理解?
蒙面人好整以暇,时不时射一两箭保持火力压制,其中一个人喊:“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无人理会,鬼信你的。
“哪位是金荣娘?我保证不伤害你们,只要你们跟我走一趟。”
无人理会。胡氏除了念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保佑,已经不能动了。
车内又射了两箭出来,随风而去,毛都没沾着,众盗大笑,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有三人无声无息跌落马下。
众盗吓了一跳,迅速回马退后。有人蹲下身,跑到死者身边看了看,刚刚开口要喊,结果无声倒地。
众盗这才注意到从某车底飞出一道光,刺入他喉咙,直透后脑。
闻大娘威武!
众盗又后撤几十步,开始窃窃私语:有高手。
一个贼人下马爬上山,想居高临下扔大石头砸人,刚刚爬到一半,一支箭不知从何而来将他刺穿。原来是那少年骑士,受闻大娘刺激,觑见一个机会,偷射冷箭,大功告成。
尸体滚落山坡,盗贼们又退后几步,听弓弦声音好像一石强弓。这里居然有两个高手?
正僵持着,轰轰烈烈的马蹄声从大同方向遥遥传来。众盗呼哨一声,向京城方向退去,然后顺着平稳的山脊溶入山林。
金荣穿得黑咕隆咚,从一群灰不溜秋的骑士里排众而出,喊,“娘,娘。”
闻大娘探头挥拳,“得救了!你娘在此!”
金荣翻身下马,金虫跟着一道跑过来,各找各妈,互诉衷肠。
胡氏抱着儿子又是一阵大哭,“老娘病死病活,臭小子你怎么胖成这样啦?”
金荣一脸黑线。
拉车的车夫换了马,被打发回去,宫女嬷嬷只好下车,骑马跟着。
金荣将胡氏扶到马上自己坐在她身后,大披风裹着。闻氏则上了一匹温顺的母马,金虫则跳上他乘坐的骆驼。贾琮挥矛,整队,马队缓缓而行。沿途路过驿站,不断的有骑士从山中来,马颈下都挂着人头。大冬天的在外面晃荡,非奸即盗。
金荣一一验视,最后目光在秦钟的人头上停留了许久。射杀秦钟的是曾在天下楼里射中金荣帽子的那位台吉,名叫朝鲁,是鄂尔多斯汗国下属一个十万人大部落的台吉。
朝鲁冲金荣点点头,金荣回礼,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