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隰研究了所有的尸体,张蓁又研究了一遍,那个叫韦承嘉的老兵再检视了一遍。
贾琮兴冲冲地去收拢马匹,白捡了两三百战马!大赚。
搜出来的刀,银器,玉、铜器,羊毛织毯则堆满了议事厅的大桌子。隰、蓁、嘉面色严肃围坐在这些东西边上,直到金荣得意洋洋地由连飞、小豆子、金虫陪着走进来。
坐着的人起身迎接,施礼,坐定。金荣看着愁眉苦脸的人道:“发什么愁呢?我们打赢了欸。王公子呢?”
贾琮随口道:“他带着人去巡视了。”
金荣翻起眼皮:“怎么让客人做这个?”
贾琮:“现在不是客人了。他现在是我手下第十小队的小队长。”
军制五十人为一乘,二百人为一衡。贾琮手里的衡与乘都是名不符实,根本凑不满。他就发明了十人小队一说。
金荣不悦:“这么大的事,怎么我不知道?”
贾琮:“我跟他讲,先试用三天,大汗检验合格了才能入队。”
金荣:“简直是胡闹,人家是读书文人诶。”
韦承嘉道:“王家没有纯粹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我们都是文武兼修。”
金荣:“王公子加入我们算怎么回事呢?王检点会怎么说?”
韦承嘉:“大人想必是乐见其成的。难道把少爷放到京城跟一帮子废物点心斗鸡走马闯祸吗?留在大汗身边搏一搏,说不定就是个前程出路。”
金荣不置可否地转头看着两大幕僚,童隰道:“王公子更喜欢武职吗?”
韦承嘉:“文职武职无所谓,看大汗需要,反正我家少爷没有什么意见的。”咦,这老兵还能做少爷的主?听他口气,张蓁目光中多了不少重视。
金荣岔开这个话题,道:“马贼们什么来路?看出来什么了?”
张蓁道:“这位韦兵爷怎么说?”
韦承嘉道:“不敢当,不敢当,请张千户直接称呼我承嘉好了。我的观察这些人是附近的牧民,被人聚集来的。”
金虫:“这也是这个推测。这些人进攻时就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杂乱无章法,全靠本能。”
金荣:“能在当地召集这么多人来进攻我们,背后势力不小啊。”
张蓁:“有好几个人身上有铜器、银器、金器。这根本就是酋长才有的作派。”
童隰:“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多。”
金荣:“我们没钱没地盘的。反而牧民认我们金大汗为腾格里人间行走大萨满,他们干嘛惹一身骚?”
童隰:“更有可能是........”
张蓁:“不要说!”
贾琮恍然:“如果不是世俗力量,那就是宗教了。夺走完成了奠基的天庙,正好是个好时机。”
金荣奇怪地道:“红衣教派来的杀手,想抢这个天庙,把我们这些异端全杀掉,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蓁:“好吧!你是不怕神教的,我倒是忘了。罗教、道教、白莲教,你都视如无物。你是个没有信仰,不敬神佛,无所畏惧的人。”
金荣:“我信现世因果,不信来世报应;只信自强不息,不信神佛保佑;只信求神不如求己,不信鬼神干涉人间事务;只信善恶到头终有报的人间公道,不信天道轮回在神佛的随心所欲!我信我命由我不由人,不信天生注定或命中该有该无!我只信人人心中一杆秤,不信权贵能颠倒黑白愚弄众生欺世盗名至终身。先贤有言,你或许能于某时骗倒所有人,或所有时候骗倒某些人,但你不能所有时候骗倒所有人,哪怕是神佛,也要讲讲大道理!红衣教,有种!敢来问问我的刀利不利,决心大不大,胆子在不在?”
所有人被金荣吓得说不出话,何曾见过如此胆大狂徒怼天怼地怼神佛的狂徒?何曾见过有人嘲弄天命,置疑来世,对天道不屑一顾,如此不留余地的?
金荣仗着自己是天(通灵宝玉拐过来的死人)之子,口不择言,恨不得将世人对来世的梦想幻觉击碎。
“所谓的修行,悟空,自性,都是麻醉灵魂的毒药。当下都活不好,何谈来世?红衣教都说要行善积德,说要慈悲,何曾见你少收一棵香油钱,少吃一口人肉少喝一滴人血!?吃百家供养,却骗供养你的人间衣食父母,说拜佛求神就能保佑升官发财进学,难道佛菩萨因你供奉了,就要替你办事不成?你当佛与菩萨是贪官污吏了?官府贵族欺压鱼肉百姓,他们反而厚颜谄媚!管你是不是恶人,谁给足钱,就帮谁祈福!手拿万贯庙产,却有脸口称万物缘空、诸法空相!这些虚伪至极的出家者为了叫你逆来顺受乖乖送上血肉供奉,把人间不公归于前世业报。那么,如何证明?为富不仁、为官不廉、为圣昏庸,如果是前世福报来的,那么深具福报之人怎么反会有不仁之心、大恶之行?”
众人叹气,哲学什么的太讨厌了,绕得我头痛。
只有张蓁最熟悉金荣的这个状态,惊世骇俗的屠龙语全是这么来的。你记一下就是一篇雄文。
“奔走豪门出家人,蛇蝎心肠惯念经。”金荣最后总结。
越说越离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为了反击红衣教,金大汗真是够拼的。
贾琮:“万一和他们无关呢?”
韦承嘉扔出一个褡裢,“里面是刚刚从温泉里打捞出来的佛经、转鼓、珠串、降魔杵。我怕你们尴尬,先收起来的。”
怪不得这人翻战利品跑得比谁都快,还以为王子腾的兵都是眼皮子浅的货。
童隰:“接下来就是我们同红衣教舆论战了。从哪个角度入手?”
张蓁:“维拉特人进攻呼和浩特,杀了土默特大汗,红衣和尚们随之西去。能不能说明其实他们是维拉特人的内应?”
这个屎盆子扣得好!原来张唢呐不仅会吹曲子,还会吹谣言。
韦承嘉:“这个是有三分道理的,图播人和维拉特从来都有些勾勾搭搭,红衣僧人们从青海来草原传教,跟那边有关系简直是必然的。”
金荣:“那么这个未必是污蔑之辞了。很好!张太师之计甚合孤意!”
这是要唱戏吗?什么鬼台词?众人面面相觑。张蓁掩面,这个太师当得......简直是拿不出手。
童隰道:“咱们的战马多得装不下了,骑马的人倒是缺得很。有朝一日贾府将他们的人调回,咱们就空心了。”
金荣:“童丞相高瞻远瞩,孤心甚慰......”
童隰打断:“说人话!”
金荣:“赶紧征兵,尤其是汉人兵,迫在眉睫。”
从哪去征汉人兵啊?从杀虎口闯草原的汉人吗?散落在四面八方,聚集困难!赵国的退伍军人?可惜人家是终身当兵制,父职儿继,千年铁饭碗。除非是老二老三,没出路的,只能替人赶车。例如桃叶在大同时的车夫。可惜一听说来草原挣命,跑得比兔子还快,工钱也不要了。
贾琮听到说贾府有可能有朝一日要把人召回,本来想反驳两句,结果越想可能性越大。自己根本不想回贾府了,但手下未必,人家未必是后妈刻薄、亲爹不管、哥嫂混帐的可怜娃。
正在贾琮努力扮演小透明,缩成一团埋在证物堆里挑战利品时,金荣点名:“护国将军贾琮听令!”
贾琮翻了个白眼,跳起身来大声道:“末将在!请首长指示!”
金荣:“着你立刻列一个计划,在两个月内征兵一千!要建立一个有战斗力,有精神面貌,来之必战,战之能胜的,有胜利信心的革命队伍!你办得到吗?”
贾琮咬牙:“末将遵命,草原上散落的汉人多的很,张千户随随便便就捞了一百个汉人孩子。放出消息去,怕招不到一千个腾格里护道兵?”
众人笑。
韦承嘉:“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知道有个地方,汉人兵源很足,一呼百应的那种。”
童隰冷冷地道:“如果你说的是清国富察家的农奴,我告诉你,不行!”
韦承嘉早有预料,微笑着道:“清国也不是虎穴狼窝。东北那里地广人稀,走个把月也未必能见几个人。他们在前朝掳掠了不少汉人充作奴隶,据说生活艰辛、打杀由人。”
贾琮:“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两眼一抹黑,去了也是送死。”
韦承嘉:“或许我们有机会在清赵两不管的地界搞个独立王国也未可知。”
场面一度安静到滴水可闻。
金荣笑道:“土默特这块地方我们还没消化,哪有胃口吞下科尔沁东面的飞地?”
韦承嘉取出第二块地图徐徐铺开。
你是机器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