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在侧,斜眼一看,立刻喜欢上了那狗。再看判词,只想叫好。他自小失父,母亲李纨只要避开纷争,纵有刁奴刁难,并不轻易声张发作,只忍气吞声了事。这诗虽不工整严谨,却如一声炸雷直达心底,将贾兰孤拐冷硬的性子轰出一块柔软来。很解气!
哗啦,仙灵之气从贾兰脑后直冲上天,豪华光芒如洪荒之初太阳首次升起,嫩黄娇艳。金荣拿到好处,不由呻吟出声,舒服!
贾兰与贾菌细细欣赏,许久才任由金荣取回,贾兰隐约看到那狗眨了眨眼睛。卟,又一肌仙灵暖流贯顶金荣。
金荣生怕他人弄坏画,卷了放置一侧。重新铺开纸,正待一字一句开始抄写课文,贾苛神出鬼没地一把将画拿起,展开。
作为教室江湖里搅风搞雨大咖、无事生非肇事、国公钦点二愣子,金荣之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中。磨墨、作画、写诗、被夺、取回一系列起伏跌宕......都被贾苛这位代班主任/助理/课代表看在眼中。有贾代儒作后盾自然不用顾忌什么,直接取来一观.......然后喷饭。
他叫道,“这什么狗屁玩意儿?文理不通、对仗不工、韵脚平仄全错、无意境无格调、运笔特异、构字斜歪、行不成行、点划嚣张、画迟而书疾、笔润而句涩.......不知所云到了极点!”
砰地一股仙灵之气从贾苛头顶爆发,金荣扭扭脖子,呵呵,嘴巴很毒,心底却很诚实,且微光作不了假。承认吧,你崇拜老子。
贾苛不管什么口非心是,决心要重重地打击金荣,“嗤”地笑出声来,“真不愧是金荣大魔王,换个人也弄不出这些个花样来。”
其余众人哪里按捺得住好奇八卦之心,拥上来看,俱道:“哎呀,奇诗呀。奇画呀。奇书呀。不愧是奇人呀。”
霹雳哗啦,微光如雨,仙灵之气如潮。金荣隐隐约约听到了通灵宝玉打嗝儿。
“新创诗疯画疯书疯,一代金三疯大师呀。”
“三奇作品,可以上墙供万世瞻仰呀。”
“羡杀颜柳,愧死李杜,阎吴败退呀。”
如此等等。
“只是太过刻薄了些。”有人突兀道。仙灵之气陡然降低。不要!继续骂,请嘲弄老子,我吃得消。
“难道只有我觉得这狗面目有点点滴滴像一个人?”
轰然大笑。仙灵之气第二高峰来临,教室里光芒涌动,金荣仰天长吁,爽到没边儿了。
“只要你觉得是,那就是了,不要问我们觉得不觉得。”
再大笑。
今日放学,众学生得了老大谈资,几个逃学的(宝玉诸人悔得脸都青了,只是和金荣有宿仇,不知怎么开口求诗画一观,不爽了半夜)有好事者将画偷了出来,不到天黑,盍府皆知瑞犬之名。
到第二日午后,病骨支离的贾瑞终于得知这事,气得当即从病床上坐起,就要找金荣拼命。
贾代儒吼之不住,容他冲出门外,命长随拖住别出门。
只见贾瑞跳着脚在院里叫骂,“金荣小儿,我与你誓不两立。”中气虽然不足,气势倒是到位了。
贾瑞吼吼吼,大汗淋漓。
金荣自从被许入贾府学中,那调皮捣蛋之事简直是罄竹难书啊。偷拿贾宝玉的笔洗,把贾蔷的论语换成**,在贾芹杯子里放墨,在茗烟脸上画胡子(天地良心,茗烟自己都觉得好玩儿),在贾瑞椅子里搁刺猬,等等等等。
亏贾瑞记性超群,此时搂抖开了,说得这叫一热闹。门口不多时聚了一群吃瓜子群众,就差将小板凳搬来助兴了。
当时有人就喊,“你瑞大爷白坐在上座,连个金荣都压不住吗?不是有竹笞吗,打屁股呀。”
此时家仆趁贾瑞语塞,奋力把他拖进屋,喂他吃了两碗肉粥(贾代儒没敢讲这肉是金荣送的咸鹅)。贾瑞尤未骂过瘾,吃一口,骂一句,滚烫的生姜肉粥吃完,汗出透了,病居然立时好了三分。睡到晚上也无春梦,只满脑子想着要作画作诗骂回来。
第一日,贾瑞作了一幅猴子偷瓜图,觉得力度不够。悔之。
第二日,贾瑞作野猪闯山图,觉得反倒把金荣画成了勇者。弃之。
第三日,贾瑞作鼠辈戏猫图,但眉目不像金荣,弃之。
第四日,......没灵感呀,休息一日。
第五日,贾瑞冷静下来,知事不可为,就算你骂倒金荣又能如何?还能厚着脸再上讲台不成?
借条呢,借条呢,我去找金荣妈要账。
穿上大衣服,在家仆陪伴下找到金荣家,贾瑞拍门。胡氏应门而出。贾瑞堵在门口道:“金荣在外面欠了赌债,赶紧还钱!”
胡氏一看,竟是上门要账的,嚷道:“这定然是假借条。我家荣哥儿从来身上不带钱,连进赌场的本儿都没有的,你怎么诱他进的赌场?”
贾瑞道:“他与我打赌输了。”
胡氏大怒,“你瑞大爷再怎么说也是学里的先生,居然和学生赌这么大!?为人师表吗?还是害人子弟呀?街坊四邻你们来评评理,天下竟然有引诱学生赌博的先生!让贾老爷来听听,学里都是些什么人在教书育人?咹?简直是藏污纳垢!”
贾瑞道:“你们金荣砸了教室,这是赔款。”
胡氏嗓门更尖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真砸了东西要赔,怎么个章程我金家认了。请问瑞大爷,你个破教室,桌椅笔墨,有什么东西,加起来,值二十两银子?你在讹人吗?更何况,一会儿说是赌债,一会儿又说是砸了东西,你瑞大爷讲话有没有谱?当我们金家孤儿寡母好欺侮吗。”言毕大哭。
街坊大妈早听了个痛快,看金荣了闯祸正自开心,听得胡氏哭,便转换立场,直斥贾瑞的不是。闹了半天,胡氏哭道:“我家就少了个当家男人,就被人上门欺侮,呜呜呜......”
街坊刚吃过金家请的饺子,正自嘴短,便都道:“贾家居然也有这种欺凌弱小的混账,还是学堂里的先生,找敬老太爷告状去......”
贾瑞喊不过这么多七嘴八舌说他不像话的女人,气得汗又发,脚本就软,节节败退。最后扔下一句,“明儿我就让金荣滚出学堂。”然后退兵。
胡氏洋洋得意地呸了一声,“老太爷都说我家荣哥儿朴实,你算哪根葱?”众街坊同声说是,大胜收兵。
回到家中,贾瑞气得多吃了一碗饭。知道事已至此,便听了贾代儒劝,决定一家几口回南方老家去,年后即启程。
贾代儒跟贾珍一说,贾珍顺水推舟地便准了----瑞犬兆丰年之说连他都知晓了。看族长笑意一闪而过,贾代儒又羞又怒,只想砍那金荣几刀。又去荣府辞行,一路上小厮丫鬟们对他热情加倍,政老爷贾母更是亲切有加,嘘寒问暖。越是如此,贾代儒越是疑心众人都在嘲笑他生了个犬孙,无地自容,但求速去。
贾府族里有头有脸的主子们以最快的速度拨下不少银两,贾政赠二十两,贾赦赠二十两,贾珍十二两,等等。不管面子丢了个干净,能不能雪耻,祖孙两个至少今年过个肥年(贾瑞怒气攻心,居然一肚子淫念化为饭量,王熙凤在心头的地位被金荣代替,每天但只想着要报仇雪恨。这痴货被金荣救了条性命而不知)。
多年后,贾瑞在金陵知耻后勇,苦读八股。虽然没有悬梁刺股凿壁偷光,但学业上倒也突飞猛进。一想到金荣之耻,心头更涌起无尽力量,虽然那人地位攀升得高不可仰,但仇恨的力量是无穷,贾瑞居然十年后考上了举人。在金陵族中威风八面,只是瑞犬之名伴随终身,也是没办法说了。
由此金荣应和尚道士之请,算是救了贾瑞,贾代儒得孙送终,还抱了重孙女,算是因祸得福不提。代道士语,此所谓“功成弗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