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战线推进极速,后勤难度越来越大。运送粮食牲口的队伍像蚂蚁一般,一团一团地搬东西至前线。
还好大冬天的,赵国人基本上不与清国骑兵接触,远远地看见立刻就退,七拐八拐地跑到不知所云的山沟沟里,然后逃之夭夭。
清军自然要追一追,截一截,万一能捞着人头呢?结果每天都有队伍迷路,走散,这给乙里本带来双倍的工作。
虽然事儿多,但乙里本做得很开心,直到……忽然营后火光冲天好像是粮草出事儿了?喊杀声大作,原来赵人偷袭后营,成功地点着了一两个帐篷,然后逃之夭夭。
乙里本大怒,今天值夜的是哪个小队?喔,是角罗家的伯哥啊……去教育他一顿!然后,让他将功补过!今天这事儿,记下来!
第二晚,营地再次大乱,马厩被烧,数百匹马把本来就勉强的营地搅得七零八落。今天谁值夜?艾新家的小弟啊……去教育他一顿!然后,让他将功补过!今天这事儿,记下来!
第三晚,火光冲天,羊群乱跑。今天又是谁值夜啊?喔,皇帝亲兵啊……去教育他们一顿!然后,让他们将功补过!今天这事儿,记下来!
羊群从围栏裂口跑得漫山遍野,半夜三更鬼叫鬼叫的。乙里本怒不可扼,带着十几个亲随,到处喊人来捉羊。快到天亮了才算将走失的食物归拢了。乙里本哪干过这种没档次的事情?简直比骑马对砍还累!事儿完了,他钻进被窝长长地舒服地叹息一声。
今天在外面巡夜的本来应该是蒙人,但据说他们擅长圈羊,就被打发了出去。此刻已经天蒙蒙亮了,值夜的人东倒西歪地杵在后营几十个帐篷组成的城市道路上,等待着新一天来临。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瘦长高大的人影从乙里本帐篷中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大摞杯盘盖碗壶,丁里当啷地向奴仆的帐篷走去。他路过蒙元人帐篷时弯了下腰,便消失在视线之外。
前天这个人吹着口哨在营地里抱着一大包物资乱跑。舍旺一听,啊,是同志,便上前,手势一摆。
对方问这里最高贵的领军人是谁,住在哪个角落里。可惜乙里本神出鬼没,连守夜的人也未必知道他藏于何处。
于是当夜帐篷被烧,第二夜粮食被烧,直到第三夜羊群被偷,终于逼乙里本现了身。
舍旺及时在乙里本帐篷顶、路口、帐篷门前做了三个暗记,然后叫上兄弟们外出去抓羊……
舍旺看着这个和清国人一模一样打扮梳着小辫,穿着长袍的帅哥放下手里的杯盘之类的东西、把外套脱下来反过来穿上,在脸上涂了点东西,形象忽然一变。
舍旺打了个询问的手势。对方丝毫没有要理会的意思。帐篷里的蒙元战士静静地装睡,眼角看着这个清国人改变形象。最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枚令牌扔给舍旺。舍旺一看,最高级别的令牌,能出入一个千人队。这是给自己一千人找的后路了。看来对方做事还挺讲究,没有拿自己当踏脚石的意思。
这个清国人气质一变,从一个奴仆变成了一个微服私访的千夫长,高傲的表情,冷漠的微笑,轻蔑的眼光,缓慢而坚定的动作,恰到好处,就是艾新角罗们那副欠揍模样。
他伸手点了二十几个人,示意跟着走。
被点到的蒙元士兵有个共同特征,就是表情凶残,面目狰狞。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跟着那人出了帐篷,整队,牵着马向营门走去。那人对着守门官扔了个令牌出去,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嘟囔着,该死的羊,砍掉赵国奸细脑袋之类的话。
营门官双手捧着令牌,亲自送还到那人手里,随即大开营门,让蒙元侍卫护送着杀手扬长而去。在路上他们碰到了运送粮食和药品的后勤,蒙元侍卫不着痕迹地融入运粮队伍,而那刺客则消失在林深雪厚之处。
当终于有人发现乙里本人头悬挂在帐篷上时,已经过去差不多四个时辰了。一片哗然,营盘大乱。
由于守卫帐篷的是艾新角罗自己人,蒙元特种兵们哪有资格靠近?因此连问都没有人来问一声,害得大家做了一上午的心理建设和自我催眠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陆路通则拎着一支令牌,打马扬鞭大摇大摆地带人走出营盘这个过程本身说明这个防卫壁垒对内……形同虚设。抓羊抓了一夜的清军们完全没有想到最近三天的后营乱象,就是刺客在寻找机会刺杀主将。
碰上刀口的正好是一个皇子。
清国皇室说起来也算是倒霉:一个嫡皇子被剥光了示众,然后去砖窑干活,还要汉语口语考试;一个嫡皇子率兵攻打青城,想捞钱捞奴隶捞资本结果软柿子变成了大石头,魂归火葬场;一个皇子进攻赵人,结果被看透手段,中连环计而死;这个乙里本皇子小心谨慎到了极点,却死于自己招纳的蒙元人和外面刺客的勾结。
如果没有内应,一百个陆路通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取了皇子性命,并且轻轻松松逃之夭夭。
福尔康应该满意了。
陆路通不会回根据地,根据地不太需要他。贾环身边高手如云,连柯剧和天网两个巨头都在盯着,有李落雨抓军事行动,有金振和余立根在外游击……没错,清军两万人围困的小山坳根本就是空营,所有的金振手下在消灭了偷袭的两千人后立刻撤出了死地,只留下无数陷阱埋伏在大雪之下,让清军吃点小苦头。
连贾环和他的兄弟们都已经撤到了丹东城里。城外的都是游击小队,不接战,只引诱清军分散兵力。如此一来,清军后勤工作量增加十倍,给陆路通和柯剧、余立根三个刺客创造机会。
土默特消息传递体系还是在余立根主持的压力测试之下建立起来的,后来另有发展变化(就是要防着余立根一手),柯剧自然很熟悉,他建功的机会很大,但是运气却落在陆路通身上。
他脱离清军营地后,以最快速度跑出了艾新角罗的地盘,钻山入林,只要不碰到饿狼饿虎,风险不算太大。当然就算碰上虎狼,老猎人陆小哥逃命的本事还是有的:世界上有种东西叫武器,哪怕在零下三十度,弓弩没用了,刀剑不敢碰了,但是暗器、矛和火枪还是可用的。
终于在汉历新年第二天,他到达了富察家的领地。
作为一个傻子,你认路认得这么清晰?老子的地盘隐藏之深,就算积年的猎人也会搞错,你是怎么做到的?福尔康盯着大口喝着滚烫的米酒,狼吞虎咽吃着烤肉的帅小伙,心里很不舒服。
坐下来之后,这个傻娃只说了“乙里本”三个字,就再不理会任何人的任何问题。福尔康吃了两个钉子就更不得劲了。陆路通拍拍屁股回自己的小屋,呼呼大睡,气得福尔康吹胡子瞪眼,好像小燕子他爹。
到了第二天,一个信使连滚带爬冲进了镇子,午后福尔康再见到陆路通时,表情完全不同了,尽是震惊。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十万大军里精确查找到乙里本,一击即中,然后逃之夭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和线索。说出来过程,我收你做义子。”
整个通灵宝玉世界,除了陆路通和舍旺,没有人知道此事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经历了怎样的偶然和必然。
陆路通幸灾乐祸地想,老柯应该正在杀人泄愤了,谁让我这小兵拔了头筹呢?
当初陆路通为了消除柯剧心底里的疙瘩,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两个人每天打一场“切磋切磋”,也就是让柯剧揍他一顿。
在巨大压力下,陆路通最近功夫的确进步神奇。一个好指导、好教官对这些高手来说不啻于一扇打开宝库的门,抑或通向天堂的桥。全天下如柯剧、金珑这样的通透人物有几个?愿意陪着你训练,指点不足,透露诀窍的又有几个?除非是父子、师徒。
金珑到现在还没有收下连飞当干儿子,就是有余立根的因素在。当初说好连飞要拜余立根为师,结果因金荣夜奔的事闹开,现在还没有个说法。如果余立根不认连飞,金珑才能收下连飞做干儿子和功夫传人。如果余立根认可了连飞,他能不能拜金珑为义父,必须余师父点头才行。
同样,陆路通是张蓁的徒弟,如果张老师不点头,他也不能拜柯剧为师。况且还有耍了柯剧一场的尴尬事儿在前,如果不是拿清国皇帝亲自领兵出征偷袭的消息和富察福尔康有意结盟这两个天大的功劳收买柯剧,陆路通最多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柯剧打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