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布淳格皇后服侍皇帝永琪睡下后,她自也去净面卸妆,眼睛的余光落在了皇帝吃了一大半的莲子人参汤上。
红衣僧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汤里有一味药,能让皇帝精力旺盛,头脑锐利,而且永远离不开她。事实证明红衣僧所言不虚。
去年迪古有损国体,蔫头巴脑地回来,等着皇帝责罚。永琪大怒,但耶布淳格皇后苦求皇帝饶了他,莫要贬为庶民。永琪摔门而去。迪古则赖在宫中不走,唯恐皇阿玛乘皇后一个不注意把自己撵到巴儿忽、火里、秃麻、不里牙惕甚至北海日不落山去打渔……
自离开耶布淳格后宫之后,永琪即陷入浑身难受,头昏目眩,虚弱乏力,心情低落,暴躁易怒,坐立不安,冷汗热汗,痒痛随机的状态。药石无医。
皇帝从此不能上朝。
这个病发作断断续续,却让人生不如死!唯喝了皇后亲手熬制的汤后才会缓解,只一不喝汤,就难受一整天。
除了皇帝自己不知道,满朝文武皆传皇帝为鸦片控制住了。但是无人确切见到过大烟出现在后宫,没有证据,话就不能瞎说!更何况事涉皇后,慑于富察家之威势,无人敢明说。万一南朝来的莲子配上百年老参加鹿茸就是效用好呢!太医院只敢开些补气养血的方剂,哪里敢放个屁?
当皇帝在皇后苦劝之下搬回耶布淳格宫中,气色才一日比一日好,永琪才有信心西征土默特。皇后派遣了她的宫女随军伺候起居,一切都很好,只除了一样:如果有人胆敢提立太子之事,永琪便会暴怒!
富察皇后自然知道皇家无私事,家事即国事的道理。因自己儿子本来成太子有望,却一个受辱又连累了另一个。史书上会怎么写?皇帝千万不要屈服于臣子,现在就立太子啊!不要逼本宫大开杀戒。
其实带着迪古西征,替他找机会立功,也是皇后哭求来的,永琪本待不许,但看着皇后弦然泣下,心中不忍。兼之皇后提到满都已死,亲兄弟的仇自然由亲兄弟来报!这个理由很强大,不由得皇帝不允。
当然迪古这个废物也派上了一点用场,在青城劳动改造期间认识了不少汉蒙才俊,为谈判之路扫清了不少障碍。最终此次西征拿回了三方盟约,算是圆满。满朝文武被青城这个暴富的先例刺激地口水直流,浮想联翩——海量的金钱物资能不能从此流进白山黑水?富得流油是怎样的感觉?
这个盟约功劳能不能算到儿子迪古头上?皇后心动不已!必须先咨询一下上师。上师年纪不大,却智慧如渊,总能在千头万绪中找到关键,庖丁解牛一般将任何天大的难题化为乌有。
到红衣教寺庙进香是皇后初一十五必去的。
有红衣上师指点迷津,皇后游刃有余地将后宫、内务府牢牢捏在手里。
皇后将三方盟约手抄一份,递到了红衣上师手中。
没想到上师研读盟约之后,就破口大骂:“什么叫作三方盟约?这明明是赵国控制蒙赵的路线图!皇帝莫非老糊涂了吗?竟然拿这么个玩意儿当宝贝!赵国地大物博,要什么没有?清国有什么宝贝能跟赵国议价的?有此一个贸易盟约,为赵蒙吞并而不自知,反沾沾自喜于将国势国运拱手让人!清国原来还有三分勇武可以夸耀,如今盟约之下,清军人数裁减,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动武而吃喝尽有……日后赵国将贸易一断,你们就跪降不成?真正是国体尽失!不是说拿丢掉的脸面回来吗?怎么却搞了这么一出卖国条约?这与一纸降表何异?”
富察皇后被说得面有土色,神摇魂惊,又不敢将红衣上师的话原封不动地讲给皇帝听……最近简直愁死了。
没几日,上师之话不知怎的传得沸沸扬扬——朝内也是暗潮涌动。大有说皇帝卖国的,连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主也有所耳闻……唯永琪一无所知。
今天,他的心思一直在另一事上。青城被毁,造反的酋长全军覆没的消息是对他重重的一击!
条约暂时搁置,举国同庆吧?结果又有人开始议论说皇帝眼光不行,看不出青城外强中干——草原酋长轻轻松松就灭了青城上下。咱们倘若当时再坚持一下,跟那些酋长联手,青城定能易手。可惜了西征白跑一趟,青城被抢光了居然没我们的份儿……
皇帝之无能形象跃然纸上。
皇帝心里不平:反正就是,你做什么都错……还不如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都不错。治国如此之难,处处是坎,真不知道历史上那些明君是怎么干活儿的。尽然靠明臣才行,如果我大清也有一个金荣或者凌三攴就好了。
福尔康比之他们还差了许多。
皇后坐进被窝,放下床榻帘子。阿息保宁可放弃皇位争夺,自请去赵国蒙元游学,不错!拎得清。不然就凭他独战赵人,还俘虏了北静王的小舅子的大功,要收拾他还真不容易呢。这孩子知道分寸,什么东西能拿,什么东西碰不得!
目前京城里成年皇子只有迪古一个了,皇后再瞟一眼桌角那汤,盘算着怎样利用那粉末给儿子换个太子位。
这事儿还要哥哥福尔康出手才行,唉,哥哥在和赵国人争战中受伤,何时才能康复呢?
皇帝远征,公主嫂子那个贱人上蹿下跳,门庭若市,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哥哥和夫君都不在身边,你就敢浪了?居然借口天寒地冻,不肯去老营伺候哥哥,哪怕你是皇帝妹妹,这也好意思做得出来吧?
皇后嘴角微微抿了抿,关于嫂子的名节,她也不好多闹腾,让别人看了笑话去。她从皇帝想到死去的儿子再想到皇位、哥哥,嫂子,心思倦怠,就要睡下,忽然远处嘈杂声音传来,乒乓作响,惨叫声此起彼伏。
片刻后即到眼前。
皇后大惊,掀开床帘想让宫女去喊大太监去看看,窗口轰地炸开,一条人影从窗外飞入。皇后、宫女一齐尖叫,皇帝这才醒了,喝问何事。
嘣嘣两声,几个宫女死于弓弩,皇后吓得声音都喊不出口了,月光下才注意到宫女尸体旁边,先前那飞入的人影居然就是宗师大太监。他胸口凹陷一大块,还冒着青烟。
房门推开,几条长火枪探进门来,一只手将豪华大床榻帘子全部掀开。皇帝喝道:“你们要造反耶?”
一个深沉的声音淡淡地道:“永琪,你已被鸦片控制住了,不适合当皇帝了。”
皇帝怒形于色,“是你!”
福尔康幽暗的目光打量着永琪:“四大家族动员了十万大军围困住了阿勒锦要清君侧。幸好我早有安排,四大家族族长族老已然全部伏诛。那么请皇帝也归天吧。”
耶布淳格哭着跪倒在床上:“哥哥,求求你了,饶了陛下吧。”
福尔康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妹妹,“你下毒于陛下,让他沾染上毒瘾之前,怎么不说饶了他?”
永琪猛地扭头去看看皇后,耶布淳格再挺不住,软倒在床上。
就在此时,地上的大太监如同被挖去内脏的鱼弹跳而起,狂风大作,拳尖直奔福尔康而来。
火枪手和福尔康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宗师之怒即将及体,没有应对。
皇帝夫妇大喜,脑中已然看到了福尔康口吐鲜血脑浆崩裂了……一只手从福尔康背后伸出,开出一朵掌花,正好拦在大太监进攻路线上,将狂风一般的劲道化解,引到地板上,方圆丈许硬如钢铁的硬木地板炸为碎屑,喷上半空。
陆路通追上半步,一吸一呼已攻出十余拳。那宗师被火枪击碎了胸骨,正是强弩之末,连一半的实力都来不及凝聚。陆路通能勉强应付柯剧全力进攻,当然就比这个宗师现存的实力稍强了一线。但这一线就是人鬼殊途!福尔康和皇帝夫妇静静地看着陆路通将宗师击飞,上半身轰然裂成了五块。
福尔康扭回头,淡淡地与皇帝夫妇道了声别,四支枪管绽放出金红之花,将皇帝、皇后笼罩在袅袅的青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