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姐又思索片刻,道:“稍安勿躁,此事最多就到这里了。水硕那人向来是外硬内荏,思前顾后,贪得无厌,难有决断。此刻他一定在后悔,想跟你和谈。你且把伤养好,我看没有十数日休养你不可动手,水䂴绝非弱者,莫要留下病根。”
她从床下掏出一套宫装,让水焉把夜行服换了,二人上床歇息。
水焉眼睛望着房顶,道:“南姐,后来怎么再也没听说过你了?”
南姐幽幽地道:“听了我的故事你别笑话我。当初我和哥哥随师傅游历,在边关结识了师傅好友的儿子。那人在当兵,他的夫人刚刚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师傅和哥哥都有意撮合我们,一年后我嫁给了他,生下一个孩子。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有一日,他们几个狐朋狗友喝醉了酒,其中一人说醉话,说喜欢我。贾赦那个混帐居然就将我转送给了水硕!”
水焉下巴差点掉地上,你是贾赦女人,被送给了皇帝?
南姐道:“我也是有责任的,那时候他们几个男人一天到晚混在一起,有时我也会掺和掺和,水硕比贾赦好看,功夫也高,性格也是神秘兮兮……我渐渐有些喜欢水硕了。可能在别人眼里,我和水硕两个人大概有些眉目传情……”
水焉已经说不出话了,别人在背后说她水性杨花的可能性更大。
南姐道:“那时候水硕只是个破落皇子,连钱都没几个,我半推半就地过了门儿,不清不楚地住在皇子府邸,谁知道下半年水硕就入主东宫了呢?”
水焉道:“怪不得你说抱过我,原来你在皇帝封太子前就……”
南姐:“从此我既不能回贾府,也不能出现在外面了。唉,除了我哥来看看我,我再未见过外人。”
水焉突然想起一事,“难道你就是贾琮的亲妈?”
南姐幽幽地道:“是啊,除了偶尔偷偷回去看看儿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指望呢?那个地道其实是给我留的。”
怪不得,这皇帝简直是……这个南姐估计仗着哥哥的宗师身份才能干出这么不靠谱的过分事儿。皇帝居然这么没用,允许老婆走地道回前夫家去探儿子。
水焉道:“贾琮为了打听你的下落闹得天翻地覆,恨不得要跟贾赦翻脸……”
南姐兴高采烈地道:“对啊,我听说贾琮跟着金荣去草原,别提多难受了——想让贾赦收回家将,吓吓琮儿,或者他就不敢去了。结果适得其反,闹得贾赦里外不是人,成了个笑话。”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水焉无法理解这个女人的脑回路。儿子有出息不好吗?居然理直气壮地拖后腿!
南姐:“偶尔皇帝还会到我这里来谈谈,我再没允许他碰我……自从琮儿北上之后。”
皇帝算计金荣,未必没有乘机干掉贾琮,让这个尴尬的干儿子消失算了的心思。可惜刺杀金荣的秦钟哪敢碰贾琮或者童隰?
南姐推断出了实情,大怒,搬出翊坤宫,到这柴房修行。她拒绝了嫔妃身份和待遇,拒绝超过三人的宫女太监侍候,拒绝皇帝或者其他嫔妃的拜访,进入一种史无前例的闭关状态。
这种小事也就在皇后和其他妃子群中泛起了一朵小水花,便烟消云散了,甚至没有引起南姐的朋友们怀疑——皇帝的女人里或者盟友是有的,但哪有朋友?
皇帝内心有愧……有鬼,又怕见面就被喷一头口水,那个女人背景实在惹不起,便假装不知道这事:不问、不说、不看、不找、但钱粮东西照给。
于是这个南霞就成了东西六宫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谁都知道有这个人存在,谁都假装不认识这个人,连皇后、老太妃都把她给“忘了”。
紫禁城好大!
言老头和东来一路,走走停停,看看逛逛,前面就是太和门,是紫禁城南入口。虽然把守森严,但是内苑起火,几万个宫女太监守卫像没头苍蝇似的,宗师们一路上晃晃悠悠地,身法如电,看都看不清,因此无人来问。
东来道:“你和小贾在打什么机锋?”
西方教主道:“我自小在西域长大,遍寻明师打磨功夫。三十三岁时被仇家找上门,妻儿老小全部死绝。小贾发动了几千个江湖朝庭朋友帮我打听,结果居然找到了凶手下落。我在报仇雪恨时受了重伤。又是小贾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东来稀奇地道:“原来你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呢。”
西方教主道:“我报仇以后远投草原,先后带出许多徒弟,但是我自己功夫停滞多年,桎梏一直没有松动。”
东来将一个冒失的小太监打昏,继续道:“他们都说你是少年天才却大器晚成,原来如此。”
西方教主道:“贾敬的侄儿贾珠,跟了我一段时间,我们在江湖上流浪了不少时日,直到在伊犁特克斯停留了下来。看到这个八卦城,我读出了丘处机设计的某种苦心,忽然有所感悟。贾珠却急着回京,据说生了个儿子。”
东来吸了一口凉气,那件事当年闹得很大,贾珠被人设美人局,功夫被毁,性命也没保住。
言老头道:“我独自登上天山,从雪峰顶一跃而下,引起了雪崩。我拼命逃窜,在最后将死之一刻突破宗师。又因突破太急,不及巩固,差点全身气血衰败而死。”
宗师幸运的突破,基本上都在生死之边缘,更多的不幸运者则倒在了路上。
“我回京一问贾珠的事,深感愧疚,连杀天网十大高手,三大门主,尤其是那个车马帮漕帮那个什么鬼门主是主犯。我割了他三百六十五刀。后来我差点死在高手围攻之下,义忠王救了我一命。贾敬更劝我停,说适可而止,不能太随性。”
东来:“你是义忠王的供奉?”
西方教主道:“皇帝登基后,下令毒杀义忠王,这是个死结。贾敬希望我以大局为重,放下个人恩怨……看在他是明君的份上,我就先饶皇帝一命吧。”
东来摸摸头,你想刺杀皇帝?贾敬是在救你。
逛了武英殿,里面都是藏书,二人兴趣不大。又跑对面的文渊阁看看大学士办公楼,东来搜寻了一些空白的内用纸张、花笺、毛笔、文玩揣在怀里。外面有人特别喜欢收藏内造或者贡品,是不错的礼物。
前面是皇子居住的南三所,如今九皇子和未嫁的皇女们住着,十皇子太小,还在秦可卿的怡和宫里。
宗师们拾步上了太和殿,龙椅高高在上,二人轮流坐了坐,都撇了撇嘴——不过就是个椅子罢了。从上往下看,文武百官面目清晰,而从百官角度往上看,皇帝的脸则云山雾罩的。
香炉里还有残灰,打量这几天过年,小太监就可以偷懒了?
开大朝会的太和殿气派虽大,却也太阔了些,冷冰冰的。东来和言老头忽然一凛,飞上檐,门一推,南渔夫妻走了进来,然后也把屁股往龙椅上放。
东来噗嗤一笑,轻轻落下。四个宗师说说笑笑向中和殿保和殿走去。毒藤行动滞重,大家速度慢了下来。南渔指着保和殿道:“赶明老子到这儿考个状元来。”
众人大笑。
毒藤道:“你妹妹……”南渔瞪了她一眼,毒藤闭嘴。
言老头道:“说你师父把你妹妹嫁给了贾赦?怎么不出来跟我们喝酒?她以前叫我老舅的。”
南渔吃吃艾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说前几天其实他已经见过了妹妹,她正跟第二个丈夫,也就是皇帝,为前夫家事闹别扭?
若要外人知道明着是白道庄主,实为黑道魁首的南渔是皇帝的便宜小舅子,这脸还能不能要了?
毒藤之所以和南渔分居,各过各的,固然一个原因是夫妻俩都有一摊子事(黑道产业),一批徒子徒孙(镖局或商队或山大王)要带,因海盗事闹了点龃龉;另一个因素,毒藤实在是看不惯南家的家风,那个小姑子的事儿简直是丢人!真让人说不出口。幸好她毒藤生了个儿子,老老实实的木头一个,如果生了个花痴闺女儿,见一个爱一个,生下儿子扔了不管另外嫁人……看打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