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霞被撵出宗师圈,队伍终于纯净了:南渔毒藤夫妇、张前天师、东来、娇音、西方教主、范雪君、大将军、水焉、金珑、金荣。
除了大将军底细未露,其余宗师都是杀出江湖的冷血、心硬、手黑、意志坚强的幸运儿。哪怕西方教主号称没有直系势力,但徒子徒孙遍布西北,个个称雄。其他人背后都是千马万人的大组织,跟朝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保持独立,兢兢业业维护自家组织利益,互有心病却斗而不破,以抗衡皇室、天网、地方豪强以及百官万吏。
他们不得罪人,但也不怕得罪人。各个山头之间交往甚密,利益也有纠葛,有共享也有争夺——看人。徒子徒孙遍布大江大河天南海北,他们放手让下面各人努力争抢,作为老祖宗,则高高在上,收保护费。
在这个生态圈食物链中,宗师、贾氏、天网都是顶端掠食者,皇城司有政府包养,游离在江湖之外。百官万吏和宗族势力则是寄生体,恨不能从江湖人手里切割出一块又一块的好处来。
地方豪强宗族势力和江湖势力有联系有争夺,事实上许多江湖人来自地方豪强,替自己家族扎根在江湖黑道之中,筑防火墙,堆防波堤。有了江湖势力的关系,官府和天网或者皇城司就会收敛几分,留下余地。
总之,江湖、豪强与庙堂之错综复杂,交缠撕扯的瓜葛非三日三夜能讲得清楚。就拿毒藤和南渔夫妻来说,双方各有师门利益、家族利益,小帮派利益和儿子那份好处要照顾,稍微一个差错,到了下面就是惊天动地的大纠纷。还有师傅、师娘、师兄弟的私人诉求……还有地方上各自扶植的官员吏员的诉求。
夫妻不分居简直没办法过。而且夫妻俩对对方比对外人更不放心!南渔前脚一动,毒藤立刻跟上,唯恐老公独吞了别人好处、牺牲自己或者儿子。同时门内投靠娇音师姐的人并不少,自己既不能和师姐真撕,又要保护自己小帮派利益,还要共同维护门派利益……
张前天师也是如此,龙虎山拿了朝庭的大笔费用,替朝庭平息江湖风波,缓颊、斡旋、仲裁、统筹、打探消息。但是他一旦突破宗师,立刻拔腿就跑,远离皇室,不能被皇室当刀使。
天网亦是如此,范雪君进了天网,连自己突破了宗师都不敢讲,生怕师门上来聒噪。除了鄢国公主和天网任务,任何人来关说都不买账。如金荣所闻,对北静王说话的口气奇硬无比,就是要拉开距离,别给了面子对方就贴上来。
宗师们落坐,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小圈子:毒藤南渔和娇音一组、范雪君大将军和水焉一组、东来言教主和张前天师一组。金珑金荣二人势力最弱,但是有水焉在侧,却又变成了最强。
酒菜如流水般送上,水砾代表蜀王敬一杯酒便退下了,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金荣随即敬酒,一言不及对方之所以来,又何以去。既来之,则安之。大将军自然注意到家将们偷偷摸摸来见金荣,多半在告密……但看到金荣一脸无所谓,言谈自如,举止随意,并不把宗师放在心上的模样,不禁点头。
渐渐地酣畅淋漓,连娇音都开始放浪形骸——当然她一贯不怎么矜持——宗师们放下架子,开始斗酒。老规矩,以指代剑,隔空交手。
东来先挑战言教主,这二人交往多年,辈分相近,年龄相近,一东一西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所以最放得开。言教主酒量如海,是蒙元和维拉特几十个民族的学生联合敬酒也干不翻的大酒瓮,十个东来也白给……
东来怒道,“老言,先斗剑,再喝酒。”言老头此次没有能把贾珩忽悠来四川,据说人家要相亲,手下只有贾敬派来照顾起居的小厮和蜀王塞进被窝的侍女,手上正痒,恨不能找人打一架……闻言大喜,二人肩并肩地开撕,手指如抽风一般,连影子都看不清。
其他宗师饶有兴趣地观摩,娇音和毒藤剑法最弱,眼睛瞪得铜铃一般要偷学两招,金荣和金珑更是目光粘着二人,要找对方的思路、逻辑和应变。
咣咣一声,言教主面前的酒杯被东来百忙之中偷袭碎了,言老头算输了一招,换杯再饮,大喊不服说东来老小子作弊。
东来笑,说咱们天天打有什么意思?换个人,言老头目光便向大将军和金珑看来。
大将军摇手,说自己不行不行,干不过西方教主。言老头跟金珑不熟,不好主动邀战,便缠着大将军不放。大将军只好“舍命陪君子”,二人抄起筷子隔空攻防。
张前天师大概是在座剑法最高,看到精华处其他许多人还没看懂,他就大声喝彩。
金荣眼睛是仙灵微光开过光的钛合金射电望远镜,人家视网膜只留下残影,他的视网膜能抓住细节。大将军脱胎于战场的直来直去和言教主邪气十足剑走偏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饕餮盛宴一般,所获良多。
金珑相比之下就差了许多——幸好他从小到大就练暗器和身法,眼光比在座所有宗师都强。说句夸张的,一只蚊子飞过他能看出公母——在言教主大战大将军之际,他领悟也不少。
难怪宗师们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原来一同交流能共同进步,收获这么大!
金珑手指在桌子下面晃动,身体不断闪动,似乎在以一敌二。水焉对他最熟,一看就知道金珑又飞跃了——这个人心思单纯,悟性之高简直就是作弊。
水焉对这二人打斗兴趣不大,因为实在是太熟:舅舅那几下子自己也会,言教主那几下子自己也很熟……没新鲜感。
毒藤和娇音虽然看不太懂里面的精妙逻辑,但将自己代入是会的,抛开功力不论,就招式而言,对阵这二人……自己撑不住一刻钟必然受伤,如果不能以伤换伤,限制住对方,打出自己的特长,那么自己死定了。
南渔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金荣看他反应,见金荣一副能理解的模样……在宗师眼里没有“障眼法”或者“假痴不颠”这一说,想对宗师隐瞒的人已经死绝了……有些惊奇,却也并不出乎意料,毕竟对方一招就开了白无常的瓢,换南渔,自问是做不到的。
最后大将军在言教主诡异的剑法下上了一当,筷子被挑成了“一根捏着头、一根捏着尖”的尴尬模样,他脸一红,只好自罚一杯。
言教主找回一场,有些得意洋洋,南渔打击他道:“人家擅长马战,兵器也是长戟,你胜人筷子半招有啥得意的?”
言教主笑道:“小鱼儿,找不痛快哪,抄筷子,动手!”当着外人,没喊鸡毛掸子。
南渔摆手道:“你是老舅,我打不过你,你找神龙开片吧。”
众人眼睛一起来看金珑,金珑这才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
虽说早有预料,不过这种被围观的观感非常不友好——要知道,虫大师是个见到贵人腿就软的货。
水焉笑道:“神龙宗师擅长暗器,你们不会想让他乱扔筷子吧?”
众人哈哈哈假笑,最近十年江湖上代有新人,但除了毒藤晋级,其他人总欠着点积累或机缘——比如刘塬。关于这个神龙怎么冒出来的,大家虽然研究了又研究,但是未曾亲眼目睹他一对四干掉准宗师配三才剑阵,心里总是觉得没底。
这个金珑成色如何,要亲自试过才知。言教主和贾敬好得穿一条裤子,年龄资格又老,当年作为少年天才名噪一时,由他首先出手最合适。
金珑听水焉介绍了言教主和贾氏的往来交情,明白了言老头只是试探一下自己深浅,算是自己人,不会让自己难看,才放下心来。
他的心思单纯,又不懂伪饰,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在众宗师眼里简直就是“我打不过请关照别让我输得太难看”的可怜表情……毒藤还不到五十岁,是小字辈,差点笑出声来。
西方教主笑道:“玩玩而已,又不当真打仗……若大将军真提戟上马朝我冲过来,小老儿只好有多远跑多远。”
大将军谦虚道:“言教主扔块石头过来,我就抓瞎了。”天网和言老头有心病,能揭过就揭过,言老头赢了大将军一招是好事。
众人大笑,大家都是求财求权求名的,打生打死?脑子坏掉了?花花轿子人抬人嘛。
言教主现在老了,脾气好了许多,当年谁敢开他的玩笑?年轻的言老头是不讲武德的典型:不打出对方屎尿屁来是不收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