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荣整天盘腿坐在甲板上,默默地看着通灵宝玉幻化出来的海。
大家提心吊胆地,船在三天后安全到了岸。金荣打量着码头……这不对劲啊!这就是广州?珠江河口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小家子气?
他伸手拦住了准备上船搬行李的力工,不让他们上梯子……“这里是广州吗?”金荣回身对船老大道。力工们流水一般地退下,船老大和水手们则扑通扑通跳入海中。
家将们转眼间立刻将甲板关键位子占了,摆出防守阵型。
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出事了,桃叶和胡氏将挤在船尾看港口的三个孩子领到舱内,留着一双眼睛觑着外面。
火热的风从陆地吹向大船,带来了无数的噪杂与烦闷,太阳渐渐落到水面平齐,灰黑色的云霞镶嵌着金边。
无数海鸥在水面上起伏,降落在无人看管的其他几百只船帆、甲板、船桅上,整整齐齐的如同无聊的人在看街面上发生的笑话。
如果说先前码头上还有不少人在(假装)忙碌,此刻的码头静悄悄的,海浪声从远方传来,分外不祥。
就在太阳完全被海水吞噬的那一刻,一声长号从远方传来,一长队火把拐过山梁向码头走来。
五头全身雪白的巨象头顶铺着金毯缨络,背上驼着垂玉王座,踩着优雅的步伐,受火把队簇拥着,迤逦而至。
长号再响,宣告着王者光临——大家更确定这里肯定不是广州了。
终于两行火把延伸到了船下,噼里啪啦的爆焰声伴随着巨象的嘶鸣,加上长号与海浪声,庄严肃穆的气氛让久经战阵的见过世面的蒙元旅行团也开始惙惙。
金小小瞅空子钻到甲板栏杆旁,伸长了脖子看大象。稍微犹豫了一下,桃叶和胡氏牵着金美美和金当当也来到外面,桃叶则把金小小的爪子捏在手心里。
金荣回头,让苗敢把张蓁提溜上来。
一个瘦小干枯的中年人走到船下,高声喝呼了几声,没人听得懂。随后那人退下,一个少年跨步上前,操着标准的普通话道:“大越国皇帝座下荃兰岛总兵驾到。”
大越?是南越?西山三兄弟的越国?
张蓁已经被安置在金荣身边,坐在一个蒲团上,他幽幽地道:“是阮文岳、阮文侣及阮文惠三兄弟的越国。好像这几兄弟都已经死了。现在是老皇帝阮文惠的儿子阮光缵当政。”
金荣低头看了看他道:“那个老王头是你的人吧?把我们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你的主意吗?”
张唢呐嬉皮笑脸地道:“真正是瞒不住大汗,我一个眼神没控制好就泄露了……”
金荣强忍愤怒,耐心地讲道理,“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我?好好说谁要见我不行吗?非得玩儿这一套?”
张蓁:“我在喀什时就收到了邀请,有人请你往交趾走一趟。我跑到太原,和他们接上了头布置了一下。倒不是有意隐瞒,实际上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如此保密。”
苗敢怒气冲冲地道:“他们又是哪个?”
张蓁用下巴点点金荣:“他的哥哥们。”
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到船边,看着下面人潮。
不多时,队伍一分,五个人向船上走来,这几个全身上下打扮得金光闪闪,前面那位小胡子遮住了小半个下巴,浓眉大眼的倒是个帅哥。
金荣让开船头,任那五人上船,众家将们也摆了个欢迎光临的阵势。
张蓁乘他们爬绳梯时,道:“这个应该是金家老大,他的越南名字我不太清楚,汉名叫金仙柏。”
蒋弘歪着嘴巴道:“其他几个还有谁啊?”
张蓁扳手指道:“仙柏,仙杛,仙桦,仙杼,仙柚。”
五个人皆气宇轩昂,凶残坚毅,很像他们的名字——五种木头。
当先那人走上前来,张开双臂来拥抱金荣,“我亲爱的兄弟你终于到了。”
两个人的个子倒是差不多高,面容也是极相似的,虽然金荣更像胡氏,但是眉眼间能看出来是兄弟,跑不了的。
金荣极冷淡的回应了这个热烈的拥抱,稍微碰碰就脱身出来,让观众感觉非常的不爽。
“兄弟这是在怪罪哥哥唐突,不告而请吗?”有人在说。
金荣道,“我都不知道我在海外还有五个兄弟姐妹呢,要不您先介绍介绍你是谁,怎么就是兄弟了?”
这可不是好话,周围几个人都有一点脸色不大好看。
老大金仙柏道:“咱们都是金多多的儿子,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咱们六兄弟团结一致,共同对外,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一人道:“大哥说得对,我来给荣兄弟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哥仙柏,南越大西国大司马。我是你二哥仙杛,大西国大司徒。”这个二哥身材极瘦,目光如电。
他一指,“这是你三哥,仙桦,大西国大都督。”老三身体粗壮,个头儿比较矮一些,黑不溜秋,在一群高个子里面毫不起眼。
仙杛又指,“这是你四哥,仙杼,洞海港定威将军。”这个四哥和老三一样,雄赳赳气昂昂,黑乎乎,个子还要更矮一些。
仙杛指最后一个道:“这是你五哥,仙柚,荃兰岛总兵,在大陆做的生意都是他在主理……贾璜进的海货全是他安排的。你们家的一举一动都在老五眼睛里,算是保持了联系吧。这么些年兄弟你威震八方,名扬海外……虽然我们远在海外,都是知道的,也是引以为豪的。”
金荣脸色和缓了一些,一一作礼。五兄弟占领了南越朝庭半壁江山,权势滔天大概也没谁了。
几个哥哥也极客气回礼,这个弟弟动不动就是十万人起烧,宗师在他手里也是说杀就杀了。请他来的动作稍嫌鲁莽……依海盗规矩半绑半请,换谁也不会痛快。
张蓁打圆场道:“哥儿几个都长这么大啦,小时候我抱着你们爬桅杆还记得不?”
众人立刻轰笑起来,围上来和张唢呐说笑。仙杛从人堆里挤出来,对金荣道:“爹爹和爷爷虽然是纵横四海的王者,但都想回陆地养老,落叶归根。所以才在北京成了家,把你和姨娘,”他对胡氏行礼,胡氏点点头,“留在陆地上。你们有宝藏防身,有姨奶奶看着,背靠宁国府,基本上就还算安全的吧。”
这样一说,金荣心情平和了一些。他灵魂深处的原主人最后一点执念,深深地掩埋在心包经和脾经之中,每日都在释放着情绪毒药,自怨自艾……在二哥的解释下得以释放,烟消云散,还带走了体内海量的仙灵微光。
金荣抖了抖身体,本来极沉重的心灵上的压力、血脉中的粘连、气海中的滞涩突然消失,无穷力量,被仙灵微光压制到此刻才得以解放,就像大江突然泄洪,憋尿得以开闸,野马挣脱缰绳,哈士奇看见房门洞开……
他全身上下开始震动,就在众人眼前,气势大盛,随即回缩,如是者三,大汗淋漓,脚下甲板轰然炸裂,这艘万斤大船被他一脚踏成三截,只余几根木板纤维相连。
众人大哗,救人的救人,抢东西的搬箱子,牵马的牵马。
仙柏低声对老五仙柚道:“老六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
他肩膀上的张蓁笑道:“是太高兴了!束缚他心灵的数道枷锁去了,他没提防,控制不住内在狂野爆发的力量——这就突破了。”
仙柏仙柚一起喜出望外地道:“他是宗师了?”
张蓁一颠一颠的,控制住脑袋别撞上仙柏的头顶,笑道:“宗师还早,只能说是又接近了一步。突破宗师最重要的心灵关算是过了!只有心思通透,无怨无悔,无喜无悲,浑然天成,圆满无瑕,如金珑那种,才有资格问鼎宗师之境界。”
金珑叔叔在这帮人心中地位大概仅次于神,众人一边救人,一边议论金珑功夫高到了什么地步。可惜这次没见到他……
金荣一把从水里抱起胡氏和桃叶,——如果有人再问“你娘和你媳妇落水,你先救谁”的问题,事实证明:如果有功夫而且不怕浪,同时救没问题的。
托娅和张炣搂住三个孩子,被人们以最快的速度从海面上打捞起来,然后一人披上一条棉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