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凌三攴正式退出权力中心。唯一欣慰的是,他的孙子凌宣在国子监一不小心成了意见领袖——甚至还有来自最低级班的跟班,一个名字叫贾宝玉的庶子,边缘小人物。
贾环退学,贾宝玉顶了这个宝贵的名额,将贾兰气得半死。自从贾氏和皇帝公开对峙之后,贾兰不能出门了,其他族人逐渐南去金陵、四川,也有年轻一辈去了蒙元。
言教主一死,贾珩当夜出京,聚集接掌了原本散落在从山西到山东的几十个田庄上骑兵,带出长城。有了这支队伍在明,有江湖混混在暗,皇帝想对宁荣二府做什么都必须要三思而行。
凌三攴退休十多天后,密报到了京城:天下第一宗师奣凮将她的衣钵——无字天书——传授给了金荣,自己则弃了武当山,云游四海去了。
江湖传说,这本无字天书内藏有三千道法,金荣已经宣布,任何有求道之志者皆可求此道书一观。
水硕执笔正在练车**字,闻言手一抖,将手中黑檀黄狼须的巨橼捏成飞灰。
天下英雄皆入金荣彀中矣!
贾赦**着胸口,孤独地坐在荣禧堂门口,看着‘座上珠玑日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的乌木镶银对联发呆。下面一行小字”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尤为刺眼。
穆莳?写给贾源的,呵呵。
贾赦冷笑着念道:“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这是宗庙对刻的楹联,词句之意简直就是讽刺。雨露雷霆,俱是君恩?何其刻薄!
为老太妃守灵后,贾史氏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日渐消瘦。贾赦为其母的身体忧心忡忡,极其不满——你皇室死个老太太,难道还要闹得别人家老太太陪葬怎么着?
秋风将地下新落下的残叶吹动了两寸,却无论如何也带不走那具残骸,恼怒之下再从树上扯下更多的黄叶。随后大概就心满意足了,那股邪风悄然渐止。
家仆族老大撤退后,两府日益冷清,平日里贾赦谁也不见。贾琏夫妇和迎春来请安吃了闭门羹后,再无人敢来触他的霉头。
水硕!你忘记了当年并肩打架隔床嫖娼的情谊了吗?
贾赦很想入宫去质问皇帝,可是他不敢。心底深处他知道,他们不会有机会私下见面了。私谊尽,公事无。望断秋水,咫尺天涯路。
他想起了南霞……似乎他还有个儿子,多年不通音信了。既然恩断义绝,很好,就不再思念!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还是年轻女人好,母亲屋里的那个丫头,鸳鸯,如果老太太……的话,就把她……
忽然外面一阵大乱,贾赦刚要发火,一个小厮跑上来道:“老爷大喜!有个番国求亲队伍快到街口了,是琮二爷的兄弟,南越国王派来的,专门为二小姐来求亲的。”
贾赦腾地站起来,脚下青砖碎了两块,“你再说一遍?”
那小厮喊,“琮二爷在南越国的藩王兄弟派来的求亲队伍已经到大门口啦!二老爷让您赶紧去会会。”
贾赦一面穿衣服,一面大踏步向门外走去,“琮儿的藩王兄弟?”
陪着阮光缵的求亲队伍来的,是自小在贾府长大的家将崔晨和吴烨,贾赦亲自打磨过他们的武功,见面了一阵亲热。
贾政和迎亲使——一个大帅哥——已经在马路上聊了很久,保证全北京所有的探子左看右看,看满足了,很快鞭炮齐鸣,中门大开。荣国府两位老爷一左一右,把求亲队伍接进来。鞭炮声中一张长长的礼单由吴新登亲自念颂,让旁听者大吃一惊。计有:
象牙、胡椒、乌木、大枫子、金银香、桂皮、螣黄、苏木、樟脑、降真香、白胶香、白豆蔻、檀甘密皮、沉香、冰片、犀角、翠皮、孔雀、六足龟、缎、纱、罗,闪缎、片金缎,丝缎,玉器、玛瑙,松花石砚,珐琅器,瓷器、龙涎香、金钢钻、西洋毡、西洋红布……
乖乖,作为贡品都够了。这得值多少银子?一百万两?
笑咪咪地听完礼单,拥在荣府门口的人们哄然散去,向各方大佬汇报所见所闻。
荣府内,待所有无干之人退下,要谈正事了,那帅哥脸色一正,躬身道:“大越国国主阮光缵见过各位长者。”
贾赦和贾政大吃一惊,眼光向崔晨和吴烨看去。两个家将点头,崔晨道:“南越国主的一个弟弟趁着国主南巡富国岛之际,发动了政变。”
贾赦和贾政指着阮光缵,都有上了当的感觉。崔晨道:“当初在富春,金荣与国主交谈时,即发觉越国内暗流涌动,国主并未曾绝对掌控朝庭上下,颇多人心怀叵测。”
吴烨道:“我们攻下了南方的富国岛,国主一时兴起前来视察,国内豪强就联手驱逐了国主。”
阮光缵道:“本来想趁着收复富国岛之机搞内政,清除豪强,将权力收归中央——此乃金荣之计——但是我口风不稳,有些话讲得太早,动作太急。唉,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贾赦怒道:“所以你来碰瓷我的女儿?”
阮光缵忙道:“长者息怒。这些礼物本来就是贾琮提议希望我和二姑娘成为秦晋之好时备下的。一半上供皇帝,一半为求亲之礼。”
贾赦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儿子还念叨着家里,给妹妹敲定了个有为的少年君主——满腔怒火立刻熄灭,而且看着这个国语流利的英俊的年轻人,越看越像女婿,亲的。
贾政听了半天,道:“给皇帝的贡礼怎么……”
阮光缵露出了一点点赫赫然的表情,“如果我那个混帐弟弟向北京求封,送上的礼物必十倍于我,还能开出丧权辱国的条件。我一想,反正贾氏之力可比一国,索性全部押上,恳请长者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越国,我立二姑娘为后,大舅哥、二舅哥——”,贾琏刚才已见过了阮光缵,安排好了车马及下人住所,礼物搬进库房,现在回来听令的。
阮光缵顺手加上“大舅哥”,然后道:“我可拜贾琮为唯一的大都督,与贾氏共享富贵。”
贾琏脸都绿了——家里出了个周瑜鲁肃陆逊?我算啥?
但是贾政和贾赦皆捻须而笑:瞌睡人遇上了磁抱枕,妙啊!
贾赦道:“说到兵马,我们凑凑,万把人总是有的,加上枪炮和马匹,以你为君,有大义在手,灭了那篡位之人倒是不难。”
阮光缵道:“这位崔将军和吴将军都是贾府培养的大才,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收复富国岛,我是极佩服的。”
哦?还有这事?
崔晨是总兵官,红着脸说,“请老爷指正”,啪啦啪啦一阵报告,贾赦拍案叫绝,“新征来的一千个船民?路都走不直,要去打法国人训练过的专业军,还大获全胜?”
阮光缵微微脸红。征兵之事他有小心思,唯恐壮大了金家五仙势力,才只给了一千人的编制,原等着看笑话的。谁知小丑竟是朕自己?现在只能把这些人当作是翻天印使唤了。
贾政心细,又问了几个关键问题,吴烨不情不愿地道:“还有两个将军功劳也不小。那公母两个,一个是喀城马贼,一个是青城神射手……”
贾政连连点头,“这样才对嘛,若只如刚才崔晨所言,我是觉得问题多多,里面有古怪。”
众人大为叹服,不愧是政老爷,文武双全啊。崔晨居然在老爷面前玩小心思,真是不自量力。
阮光缵道:“张炣将军正坐镇富国岛,防备那畜牲来夺岛,托娅将军肚子已经很不小了,还在安胎。”
贾赦感慨万千,我们是老啦,只会打呆仗啦。这帮子年轻人搞出来的战法简直是……太流氓了,太有创意了。
崔晨道:“我谅那南越国不敢来攻!富国岛是金荣的产业,天下有几个人敢碰他的东西?”
贾赦便问金荣之事,听到放屁崩了杀人海兽,笑得不能自已。
阮光缵道:“金荣大汗做任何事都只给你提个头,关键点上说两句,则大事定。又随便抛下个故事来就能引起深思,轰动一时。真天人也。”
贾赦道:“你们且先就住下,复国之事我们包了。我闺女要当国母,我这个老丈人必全力以赴,让南越海平波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