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硕自从公开了宗师身份后威望凭空暴涨一大截儿,过去得看着凌三攴的脸色说话,如今在何庥面前完全不必了——这才慢慢有了九五至尊的味道。
何庥抵达御书房时,皇帝正在例行公事般喝茶,蜂蜜山参,灵芝鹿茸。
皇帝开过何庥一个玩笑后,二人开始谈清国使团的事。那个陆路通如今身居显位,赵国不好再拿他当皇城司的自己人。不仅不能逼迫他,还得帮他完成任务,好回去掌握更多的权势。
以张蓁滴水不漏的尿性,他的学生想必拎得清轻重的,如何两边找平衡,是门艺术——哪怕一开始走不直,多练练就好了。
何庥又提到陆路通和北静王的来往,皇帝没有接这个茬儿,何庥乖巧地开始谈忠顺王想洗白自己,跟贾氏借戏班子开新戏。
皇帝冷笑道:“怎么到处都有姓贾的搞事儿?”
听说你陛下也姓贾?
何庥立刻闭嘴,变换话题开始谈今年国内庄稼收成,连续三年大丰收,可喜可贺。
水硕立刻明白了何庥言下之意,可以将隔年陈粮卖给清国。今年羊皮大丰收,正好减少给蒙元的粮食份额配给,让米粮价格上涨,那么相对的羊肉羊皮价格就能再降低点,可以加倍剥削草原。
这种“货币”魔法的奥秘只能意会不能明说。
掏空蒙元是既定国策,金荣不许做鸦片,利用价格手段总是可以的吧?
二人同时大笑。
准格尔汗王,已经成年的策妄阿拉布坦收到了宝音的一封信。红衣大主教的儿子桑吉亲自做信使。
桑吉的意思是“佛,觉悟”,众生在无明当中昏睡,要清醒过来就是“桑”。
策妄阿拉布坦听到手下禀报,吓了一跳。当年他的叔叔葛尔丹在图播高原跟随红衣大和尚修行,习武学文,谋略战术,西域中原的语言,甚至希伯来语。这个桑吉是葛尔丹的小师弟,由于身份高贵,很少人见过此人。策妄阿拉布坦为了夺回被天下会解维军占领的本属于他的地盘,曾经南下北上寻求帮助。本以为聚集军队要好几年才能把贾珩赶走,结果言教主亲自出手劝离了天下军。
桑吉当时也曾在言教主身边伺候,还嘲笑策妄阿拉布坦太过瘦小,根本比不上葛尔丹兄弟。
几年不见,桑吉来干什么?西方教主死在赵国皇帝手里,如果他要我替西方教主报仇的话,我怎么应付他?赵国那庞然大物谁惹得起?策妄阿拉布坦刚刚在和巴米尔兄弟的斗争中占了上风,张炽和张炘的策略出了问题,他们紧贴水涗和童隰,而现在青城是蒙元人占主动,赵官正处于收缩之中。
策妄阿拉布坦请桑吉坐下喝茶,酽酽的奶茶喝下去,身心舒坦。
桑吉道:“年后,宝音大汗将会进攻赵国四川,看看能不能取下云贵高原。”
策妄笑道:“宝音疯了?”
桑吉道:“我倒不这么觉得。”
策妄:“是不是里头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桑吉捏着奶干嚼了两个,“赵国内部斗争,拿四川做赌注,赌宝音杀掉蜀王和成都府就乖乖地退回去。”
策妄道:“谁这么卖国?难道不知道一旦刀出鞘不饮尽鲜血是收不回来的吗?”
桑吉不肯再说,道:“我爹希望我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日后图播有事,要借你的兵一用。”
策妄道:“你想和赵人斗还是把宝音撵出去?”
桑吉道:“图播想自立久矣,难得这三年图播统一在了我爹旗帜之下,如果有可能,我想想试试。”
策妄笑道:“金荣会怎么说?”
桑吉道:“我管他呢?只怕他到时候鞭长莫及。只要我们一动手,蒙元和清国,南越,甚至朝鲜和日本从四面进攻赵国,将赵国肢解掉,岂不快哉!”
策妄立刻来了兴趣。
桑吉推开地图,他指着四川云南贵州道:“只要让宝音在四川把他的兵消耗掉,我振臂一呼将他推翻,这西南一角到湖北湖南就是我们的了。你从长城外找机会入关,陕宁晋河套归你。蒙元那边我有人,他们从大同入,将黄河以北甚至到长江拿下安徽。清国从山海关入,占领从山东河北到长江的大块土地。”
策妄听呆了,让赵国缩小到只剩长江以南?
桑吉道:“怎么可能?阮光絺可不是善茬,阮福映已经被人端了老巢,富国岛金荣的人已经被驱逐——西山朝后顾之忧已解,那么南越努力一下还是能取下长江以南的……反正三国期间这块楚地就是安南之越地,也算千年后的回归吧。”
策妄咽了口水,咕咚一声在静室内是那么明显。
桑吉目光如火,像是看没出息的地主家傻儿子一般盯了策妄阿拉布坦零点零一秒,然后又开始了呓语,“五国讨赵,那是多么美妙的情景啊!我爹居然一直以来不肯听那个女人的建议,”他陡然惊觉,转了口风,“作为皇族,回到中国是我家十多代人的奋斗目标!现在看来,实现它的机会就要成熟了!到时候日本出兵拿下江浙闽台,赵国再翻不了身了。”
策妄道:“那么谁会打响第一枪呢?”
桑吉道:“目前大家应该都没准备好!蒙元必须要立刻清除所有的赵官,童隰等人必须要搞臭,闻老太婆,候老太婆必须要滚,金珑摄政王必须要死!”
策妄道:“这个很难。”
桑吉道:“如果你知道怎么做就不难!南朝死了多少宗师?普通人都能杀掉宗师,不过几百支枪的事儿,我们还有炮。”
策妄是跟金珑喝过三百杯的,闻部长和候厅长都是极友善的女人,干练而公平。他看着狂热的桑吉不知道怎么劝。
桑吉道:“我们的同志已经开始了战斗,很快胜利的号角就会响遍高山草原,赵人即将如癞皮狗一样被撵得无处藏身。”
策妄升起一个冲动,要不要现在就掐死这个狂人。赵人多可怕,你知道不?贾珩、言教主、童隰都是百里挑一的狠人,你敢和他们平起平坐抻量长短?连他们的家庭妇女都能执掌一国!你一个从未吃过苦,坐在温暖的毡房里喝奶茶长大的小家伙未免太想当然了。
桑吉道:“你肯定以为这么宏大的计划是我想出来的,”他莫测高深地拧起嘴角,“我们是有导师的,她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胸怀宽广的智者,阅人无数,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背靠海量财富,手握千军万马,屠灭赵国易如反掌。”
策妄阿拉布坦想,背后另有其人?虽然吹得过了,好像取赵国易如反掌,嘿嘿,大概也就是个玩阴谋诡计的——可能有三分靠谱。这位桑吉毛还没长齐呢,“这位拉比是哪位?”
桑吉崇敬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向策妄,“现在还不能说出她的名号,有朝一日,她的大名将遍行于阳光普照之地,凡有井水处便能得闻她的大名。”
策妄心道:“连名字都不泄露的人,行事必定诡谲奸诈,朝三暮四,我和这种人交往得当心被他算计了去。”
桑吉目光向窗外沉沉西下的太阳看去。
策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边。嗯,阳光普照之地……当夜晚来临时,星光普照之下会发生什么?
策妄道:“可是赵人亿万,我们小国寡民加起来也没人家一半多,赵国天下哪里坐得稳?”
桑吉撇嘴道:“当年贾珩五千先锋破西域十二国,为什么人那么少却迅速安定了地方?那么多维拉特本地人支持侵略军?”
这是策妄心头之痛,百思不得其解。
桑吉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光吃干饭了吗?也不研究学习人家的手段?”
策妄脸红。
桑吉道:“解维军每到一地立刻召开奴隶诉苦大会,痛斥老爷们欺压百姓,两手鲜血。然后把地主老财大和尚的家底掀开分给贫苦平民,奴隶立刻得自由,还有钱财可以拿。他们不支持给自己自由和钱财的人还敢支持谁?”
策妄脸都白了。
桑吉:“老爷们人多还是平民奴隶人多?”他白了策妄一眼,“这就叫土地革命,又叫穷光蛋的投名状!攻下赵国,我们也用这手,天下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