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还没出门去寻凌宣,坊间传言凌大爷被江洋大盗分尸,其惨状为百年来京城人命案之仅见。贾宝玉立刻缩回书房,让下面人去打听详情。
京城侦骑四出,看过现场后,大家一致认为此乃宗师所为。于是在京城的准宗师们被皇城司一一拜访被请到现场观察指认线索。如果准宗师不愿意合作,说不得就有了嫌疑。
凌府闭门谢客,上门悼念的好友也只得了凌宣的国子监同学接待,凌家人一个外客都不见。
先前惜春还以为是贾葆对凌家下手报复贾宝玉被拉下水,结果贾葆自己也一头雾水,他手里只有普通高手,准宗师都在贾珍那边,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贾珍在族老议事时赌咒发誓凌家事与贾氏无关,与会的元春记下了贾珍之语,随后转呈皇帝。于是京城人的目光渐渐聚拢到了金荣这边。
且不说能力,皇帝、贾氏都没有干掉凌家二代的动机,难道金荣就有吗?贾瑞对上门的莫名其妙的人反问。金家有宗师吗?
金荣就是宗师。
好吧,就算金荣有能力,他为什么要杀掉凌大爷?金荣与凌三攴是笔友,书信往来的忘年交,他去杀掉一个亲厚老友的儿子干什么?
笑话!
贾瑞以他一贯了得的不烂之舌将来人——皇城司或应天府的谁——喷了个满头包,基本上没给对方开口机会就抱头鼠窜了。
连飞自从皇帝亲自打上门后就一直在“养病”,皇城司的差事也交卸了,基本上处于半脱离状态。朝鲁和金荣碰过了头也消失在去张家口上班的路上,跟京城这边划清了界限。
凌家命案一出,将嫌疑放在金荣身上十分符合各方面的利益:现成的替罪羊,又没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与诉求,还能打击一下鄢国公主那个不安分的女人,不抓他金荣抓谁?
哪怕贾瑞吼得再响,九门提督、顺天府、皇城司终于还是在命案后第三天将金宅团团包围,开始抄家抓人。
正如人们所担心的那样,整个金宅冷冷清清,人迹罕见,除了金荣本人好整以暇地端坐正堂,诺大的金宅空空如也。
皇城司包围万喜楼的人来报,万喜楼自从会试后就没有开业,里面也已经空了。
守在九个家将物业门口的人同时报告,所有的人手,包括新娘子,全部消失不见。
为什么王唯勇、智、勤和水家三个小子没有送出消息?难道成了人质?
金荣悠哉悠哉地捧着茶杯,饶有兴趣地盯着每一个冲进来的武士、衙役、特工。他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几句高考必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我以我血荐轩辕”、“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呸呸呸汪精卫死开。
迎面五人并排走来,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贾瑞跟在后面,一脸无奈。
当先一人道:“刑部张㺫,”第二个道:“顺天府王晗,”第三个道:“御史台李㓉,”第四个道:“皇城司赵壬,”第五个道:“理蕃院钱企,见过金荣大汗。”
金荣点头道:“不知各位前来,有失远迎。请坐。”
赵壬道:“请问金大汗,水沂、水渑、水涓三人何在?”
金荣讶然:“他们几个大活人,想去哪儿去哪儿,我又不是他爹,我怎么知道?”
赵壬道:“他们拜在您门下,如今下落不明,问一声岂不是应该的吗?”
金荣点头道:“应该应该。”然后就没了下文。
沉默良久,张㺫道:“您家还有王家三个孩子,如今去了何处?”
金荣点头,“问得好。”随即又沉默。
李㓉忍不住怒道:“金大汗怎么不说话?”
金荣讶然,“你要我说什么?”
李㓉道:“给我们一个交待啊!”
金荣道:“交待什么?”
李㓉大怒,一脚蹬碎地砖:“那六个人是死是活?你怎么回事?”
金荣脸一板,“你在审问我吗?”
李㓉道:“我不能审问你吗?”
金荣道:“我犯法了吗?还没开口你就认定我有罪了吗?证据呢?首告呢?随随便便就破门而入,赵国有国法吗?”
王晗:“我们怀疑你与三天前凌余睿死亡案有关,前来请你去顺天府问话。”
金荣:“既然是什么命案,你们一上来就问水家三个孩子,王家三个小子,难道他们与命案有关?”
钱企:“我们只想知道金荣你为何要杀了凌余睿?”
金荣讶道:“凌余睿告诉你他死在我手上?凌余睿是谁?”
钱企:“金荣你别狡辩了,就是你杀的!除了你还有谁?”
金荣道:“这就是赵国审案全过程?我说你有罪,你就有罪?不要证人,不要证据,不要口供,于是案子就破了?滑天下之大稽!”他含怒出口,最后一句有如雷音,钱企首当其冲,头晕脑胀,差点跪倒在地。
王晗刚要开口,金荣道:“你刚才说,怀疑我杀了人——所以赵国的审案方法是,只要怀疑就能定罪?公平呢?正义呢?怪不得民意呼唤包青天,天下无官不蠢!真是只要有两个肩膀就会当官,有没有脑子无所谓吧?随便找个替罪羊指认一下就能破案!不招的话打个半死,拿着手指画个押就好了?这就是孔孟徒子徒孙干出来的事儿?你们都是科举出身,自己说说自己是不是个玩意儿?”
李㓉:“自打我们进来你就阴阳怪气的,能不能好好说话?我们哪敢对你屈打成招?”
金荣道:“要我好好说话,先滚出去,敲门,等主人允许再进来!礼仪之邦?我呸!”
张㺫:“杀掉凌余睿的肯定是宗师,京城内有这能力者不过三四人。金大汗在春柔馆暴起杀人,手法跟凌余睿的死法极其类似,不值得怀疑吗?”
金荣道:“你们的皇帝也有这个能力,他杀掉西方教主所显露的手法极其残暴,你去质问你们的皇帝吧。”
钱企:“金荣,不要给脸不要脸。如果不是没有直接证据,我们早就拿下你来问话了!”
金荣目光凝视着钱企,“所以你是来求死的?拼命激怒我,逼我动手杀掉你,以我的手法来判断那个凌余睿到底是不是我杀的?或者因不知道我的底子,用你的死来寻找我功夫的弱点?”
钱企再承受不住宗师级别的精神压迫,又被戳破了用心,一下子软倒。
金荣道:“何必?虽然在长生天眼中你我都是蝼蚁,生死在祂看来不过是花开叶落一般……我建议你惜身,你的父母儿女舍不得你死。”
钱企跪坐在地上摇摇欲坠,汗出如浆。
金荣冷笑:“你们不动手,只是因为我的家小全部走了,你们抓不到人质而已。倘若我儿女母亲在,你们会这么客气?你们又不是什么好人,装什么装?”
众大佬们尴尬沉默,小兵们手上开始出汗。
“我此次进京,主要就是要看一看,”金荣冷笑,“看看赵国的头脑——皇帝百官,再看看赵国的良心——国子监之类的儒生,加上赵国的脊梁——你们这些本该主持正义,守住道德的底线的执法者。”
金荣哈哈大笑:“放眼赵国朝庭角角落落,本以为所谓的盛世能吏清廉爱民和兢兢业业。”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冷冷地道,“但我看到了什么?”
金荣站直身子,身边的桌椅全部垮塌成灰,“百官俱以私利为念,颟顸驽钝,无非一群鼠目寸光的贪婪小人。国子监之类所谓贤者智者抱残守缺,沽名钓誉,夜郎自大,拉帮结派,是非不分,虚伪自私,一堆愚钝蠢物而已。贵族世家贡高自慢,狂妄自大,轻浮无状,开国来的英雄气无一寸存留,聒噪浅薄,酒囊饭袋一坨。而你们这群执法之人,为求晋升发财,不择手段,不管道义,无论是非,欺上瞒下,执法监督如同儿戏,坏了国事而不自知,臭了国誉而沾沾自喜,污浊了世情人心却自以为得计。”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传遍整个金宅,让隔壁奋笔疾书者不要写错,写漏。而对面五个大佬已然被金荣气势所夺,完全僵直,如同魂不附体。
金荣又停一停,迈步向外行去,每步踏下隆隆作响,整个大地在晃动,几如天威,又似地龙翻身。金荣道:“我来赵国,实则是为救赵国于危急,此乃赵国生死存亡的最后自救机会。可怜,朝堂不闻智,未见德,唯有一群衣冠禽兽,沐猴而冠。”
金宅正堂柱子开始倾斜垮塌,往下掉砖瓦,以金荣为核心一层一层的墙壁向外倒下,当金荣走到自家大门时,耗时半年,费尽人力物力的大半个金宅化为尘埃。
所有的兵丁如雷下的蛤蟆,雨后的蟋蟀,蔫头搭脑、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金荣背后,魂魄被夺了一般。
南霞从后面追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宫妆嬷嬷。“怎么回事?金荣,还给不给人清净了?又是兵又是匪,还带拆房子的?”
金荣躬身道:“见过令贵妃。”
众人吓了一跳,这位就是打了皇帝一巴掌然后皇后还得巴着把七公主嫁给她儿子的那位大神?
南霞身边的宫妆嬷嬷怒道:“哪个是作主的?上来说话。”
金荣道:“好教贵妃得知,我正要去向凌相讨个公道。您目前只能暂时移驾逍遥观了。”
南霞担忧的目光在金荣脸上停留片刻,道:“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