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流程中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侍女们流水般进进出出,一唱,二舞,三琴,四鼓。饮至半醉的宫布脱掉上衣,与手下摔跤搏戏,笑闹到了半夜。怪不得曹操每到喝酒至嗨必定赋诗,你听宫布在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宫布吼完曹操吼苏轼,吼完李白吼王勃。酒中名篇千千万,不唱到早上不算完。
唉,公主就住在隔壁,号称出家修行,你们闹成这样真的好吗?
金荣借尿遁逃出妖魔鬼怪张牙舞爪酒水乱飞歌舞青春的大帐,坐在十米开外的歪脖树下醒酒。蒙古王子和中国公主出没的地方恐怕和皇宫一样安全,老鼠都得躲远点。
半醉微醺最美,看星座灿烂如画,银河如春花般绽放在天心,夏日夜风滚滚,如棉被般温暖,绕着旋转着包围着。
笑闹声虽然响,向远方飘去,却不掩天地之静谧;灯火跳跃虽刺眼,从掀开的门帘中泄出,融入宇宙之无穷,厚重的帷幕包裹下之卑微,殊不足道也。
自己是怎么来的?通灵宝玉到底是不是宇宙的一部分?这片星海与主世界是不是同一个?也许你们站立的所谓的银河系太阳卫星地球,其实也不过一块小石头而已。五十步之于一百步,原子核之于分子链,细胞核之于肌纤维......
背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过来,金荣懒得回头去看,反正你一定会先说话。
“金小哥儿,”是一个女子声音,颇有些熟悉,隐约就是城门门口堵他的那个男装侍女。
金荣踉跄起身,扶住树,摇摇晃晃地道:“是你啊,失礼了。醉了醉了。”
那女子大约皱了皱眉,不过草木掩映遮蔽之下,周遭颇为黑暗,金荣没看得很清楚,更不好凑上去轻薄地细观,问你大姑娘家家地半夜三更不睡觉,为何在野地里和陌生男人说话......
金荣抖着声音,道,“你是公主身边人,能不能透露透露公主殿下何时才会召见我呀?”
那女子道:“主人心思,下人如何能猜?请金小哥耐心等候一二。”
金荣道:“作为道姑,贵上就该放下架子,当个名副其实的出家人好了。召见这个,召见那个,高墙深院,金碧辉煌,帐篷包围,哪像个修道之人?”
那女子怒道:“外面这些蒙古人根本就是赖在这儿,赶都赶不走的,和我家主人无关。”
金荣摇头,“宫布心有所求,如果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估计是不会罢休。如此,贵上就应该菩萨心情霹雳手段拿出来,一刀两断。”
那侍女道:“我们不是菩萨,也没有霹雳手段,只是修道之人。”
金荣道:“那就让理藩院出面,将人解送出境呗。”
那女子叹道:“要真这么简单容易倒又好办了。”
金荣晃一晃又坐倒在地,“不就是公主曾定亲与蒙古,现在宫布算是家里人,所以国法管不到家法喽?”
侍女也远远地在上风头坐下道:“蒙古人是把女人当作资产的,兄死弟继,父死儿继。蔡文姬和义成公主都躲不过,何况我家主人。”
金荣冷笑道:“这里不是草原,由不得蒙古人放肆!若不想去草原,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
那女子道:“当年和亲是太太上先帝和太上两任皇帝所定,我....家主人已然该算是蒙妃了。若反悔.....如今太上尚在,皇帝怎么开口呢?”
你可真敢讲。
金荣笑道:“你一个吃白菜梆子的下人,居然也操着锦衣玉食者的心。”
那女子道:“你一个小小的私塾学生,童生都考不上,还替皇帝操着为王之必为必不为的心呢。彼此彼此。”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是中了张唢呐的奸计,被设计了?而且我难道告诉你,太上皇随手拿“名义作者是我其实与我无关”的五策来打击皇帝?
那侍女道:“你不是精研屠龙术吗?替我家公主想个办法摆脱宫布,这才是公主请你来的目的。”
金荣沉思道:“宫布当有求取公主之意。他凭什么?”
侍女道:“他们一家并非黄金家族,虽然占了土默特的领地,名不正言不顺。最好能捉个孛儿只斤做幌子,如果找不到孛儿只斤,就娶了公主,算入赘进黄金家族,运作得好了,说不定就能改名儿,当蒙古王,坐金帐了。”
金荣尽量控制住面容,道:“其他蒙古部落认可这种曲线操作不?”如果这都能行,老子混什么草原?怎么和宫布抢?我斗得过他?开什么玩笑?
侍女道:“就是行不通的嘛,其他孛儿只斤怎么可能允许这种可笑的事发生?只要没有黄金家族大义在,宫布他们地盘就是开放的,任何部落都可以抢,并入真正的孛儿只斤麾下。”
金荣笑道:“宫布傻啊?为什么不去找一个落难的黄金家族后裔来当名义上的王?”
那侍女道:“对啊,他们赖在这儿不走就是逼朝庭给个说法,把流落在中原的孛儿只斤后人交出来。”
金荣明知故问,笑道:“居然成吉思汗后人还有流落中原民间的?”
那侍女道:“几百年来,散落天下的孛儿只斤肯定不少呢,中原藏着一两户有什么稀奇?宫布自己找了好几年,未果。现在公开闹腾,追着朝庭寻找达延汉后人,估计也没安什么好心,要么就是给皇帝添堵,或者为年底入寇找借口。”
金荣怒道:“我天朝上国怎么能被蒙古鞑子欺侮?大不了开战!公主也就不用去草原了。”
那侍女笑道:“为公主一人引动两国开战,非我....家主人欲也。我们不要你真有什么屠龙之术,只要你屠掉这条小蛇,我便认了你的大恩德!要什么直说便是,天下哪有我家主人拿不到的东西?”
金荣道:“当日我骑着驴在城门口被贾府少年团团围住欺侮。是贵上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把贾府少年赶走。她英姿焕发,爽朗秀气,观之可敬,我当时就说,若贵人有事,我当倾尽所有以报。所以,莫用什么黄白官爵俗物来玷污了我,只求公主对我展颜一笑。”
肉麻之情话真不适合二次元,不能乱讲乱鸡动,此刻情绪上来,引动酒精,一口气涌起,金荣觉得可能要糟!头一回赌咒发誓表达心意,拐着弯剖心裂腹,结果把自己说吐了........画面太美,不敢想像。
那女子静了半晌,不知是吓傻了抑或是惊呆了,呃呃几声,喷出一束细微的仙灵微光,金荣借机咽下酒气,真幸运没出丑!
那女子道:“会不会搞错?就算有这事,你怎么知晓她是公主?”
金荣嗫嚅道:“因要报恩,呃,虽只惊鸿一瞥,却也将她之音容笑貌画了下来。”
这是亵渎!事关公主名节!那女子站了起来,想呵斥两句,不知为何又收了声,皱眉道:“此事都有何人知道?画呢?”
金荣道:“皇城司的人警告了我,已然将画毁去。”
那女子松了口气,谁知只听金荣道:“我早将她印到了剑仙绣像本上,画成了子柒仙子,不久以后便传遍天下啦!”
那女子怒道:“你怎可将我......家主人印成书册?不怕杀头的吗?”
金荣已有九分把握这个大胆出格、放飞自我、乱说话的侍女其实就是公主本尊了,笑道:“当然有故意作些改变,你说我当时就匆匆瞟了一眼,人家还戴着面纱,能画出几分相像?再故意调整点,把眼睛变大些,眉毛拉长一分,下巴放尖下沉,和本人有剩下三分相似就不错啦!”
眼睛小、眉毛和下巴粗且短,正好是某公主最底层的心中之痛,被人在画中作了篡改,也不知是该开心呢还是愤怒,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心底翻江倒海。只觉得这人大胆该死,又觉得幸亏他把自己改漂亮了,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