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南柚照楚昭南所说,来到七里街。
街上果然有家叫做清风小酒馆的店,南柚攥着楚昭南给的信物,进了酒馆。伙计立即将她引入一间屋子,叫她静心等待。
南柚坐在桌前,忽然嗅到一股浓香,四肢顷刻间就软了下来,趴在桌子上。
屋门嘎吱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双绣着白梅的厚底长靴,踩着木制地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楚昭南取出一块黑色的布,蒙住南柚的双眼,而后将她横抱在怀里,从酒馆的后门出去,上了一辆马车。
与此同时,应长欢、寒珠和载素三人在楚府的地牢里睁开眼睛。寒珠道:“公主猜得果真不错。”
应长欢揉着额心,表情难受:“寒珠姑娘,我们快些出去吧,恐耽搁久了,公主会有危险。”
他们几个是闻到一股馥郁香气后昏过去的,醒来浑身绵软,毫无力气,显然是中了毒。
南柚早已料到楚昭南会用此卑鄙手段,花重金买了仙门能解百毒的丹丸,寒珠取下耳坠,捏开后,拿出红色丹丸,递给应长欢和载素。
恢复一身内力的寒珠和载素,劈开铁门的锁。三人一路从楚府打了出去。
回到客栈,寒珠取出南柚留给她的锦囊。锦囊里有南柚的发丝和符纸,寒珠把发丝和符纸放在烛火上一烧,白烟立即变成一只玉色的蝴蝶。
这只引路蝶会带着他们去找南柚。
寒珠与载素刚出客栈,就觉身后疾风裹着凌厉杀气突至。两人反应不及,只觉后颈被什么抽了一下,一阵钝痛,便人事不知。
降厄扑着翅膀,落在载素的胸前,担忧道:“殿下,您不会打死他们了吧?他们是三公主的心腹,三公主知道您杀了他们,会生气的。”
姜燃手掌一合,抓住那只玉色的蝴蝶,阴森森地斜睨了过来。
降厄话音一顿,不敢再喋喋不休。
*
南柚被人抱着下了马车。
四周十分安静,只有脚底踩着地板,发出“咚咚”的声响。
那人抱着她上楼,将她搁在美人榻上,不知在和谁说话:“主上吩咐过,此人他要亲自调.教,你们不许沾手,只管将她收拾妥帖就是。”
“奴知道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应道。
脚步声远去,是那说话的男人出门了。
一双柔嫩温软的手,替南柚摘下蒙眼的黑布,昏黄的烛光透入眼底,如金色的利箭,陡然刺了下南柚的眼睛。
南柚不适地眨了眨双眼,眼角沁出水汽。
女子背对着烛火,立在她身前。
南柚渐渐适应屋里的光线。
女子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面容秀丽,神态温柔,剪水秋瞳里含着几分清愁,哀伤地望着她。
“你是谁?这是哪里?”南柚警惕地问道。
“你莫怕,这里是快活楼,我叫小飞燕。是主上吩咐将你带过来的,我会替你梳妆打扮,亲自见主上。”
“你口中的主上,就是楚昭南?”南柚试了试,浑身还是没什么力气。
“在这里不能直呼主上的名字。”小飞燕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你千万要记住。”
“小飞燕不是你的真名,你和我一样,是被楚昭南捉过来的。或者,确切地说,是被他骗过来的。”南柚盯着小飞燕的眼睛,一字一句,如狂风骤起,吹散她眼底的清愁,惊起一阵波澜。
小飞燕惊惶道:“你快闭嘴,别叫其他人听见了,小心性命不保。”
“这个欺世盗名的家伙,看来是坑害了不少人。”南柚嘀咕着,复又问道,“你认识沈千娇吗?”
小飞燕面色微变,走到门边,悄悄打开一扇门,探头张望。过了一会儿,她合上屋门,踱步回来,脸色有些苍白地问道:“听姑娘所言,似乎是认识沈姑娘?”
南柚点点头:“沈姑娘死了,我正是为还她公道而来。”
“什么?她死了?”小飞燕震惊过后,抖着唇,喃喃自语,“我早该料到会是这个样子。”
“我叫南柚,你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离开的。”这次换南柚安慰小飞燕了。
“你当真是来救我们的?”
“我给我的侍卫留下了线索,他们武功高强,很快会找到这里。”南柚抬起手臂,解下耳坠,取出红色的丹丸,含入口中。
她见小飞燕不解地看着她,解释一句:“这是解药。”
服下解毒丸,需要些时间才能恢复力气。
她准备周全,不似其他姑娘初来乍到哭哭啼啼慌乱不已,冷静从容的气度,非寻常女子所有。
小飞燕终于信了她,一边替她梳妆,一边小声道:“我不叫小飞燕,我本名叫林双燕,是西京一名布商的女儿,虽比不上那些名门贵女,日子过得也算殷实。听说了主……楚昭南的遭遇后,便去千叶寺上香,捐些香火钱,一来二往,就认识了他。哪知他人面兽心,骗了我不说,还将我掳掠至此地,供各方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玩弄。”
林双燕眼眶微红:“与我有同样遭遇的,还有其他姐妹,我因最先来此地,脾性好,听他的话,尚有些自由,其他姐妹就没有我这样好的运气了。没熬过去的,破席子一卷,直接扔在乱葬岗。”
“前些日子,沈姑娘逃了出去,她是我们当中用情最深的,仍不相信楚昭南会对她狠心至此,扬言要回到西京把话问清楚。她真是个傻瓜,在炼狱里走一遭,好不容易逃出去,又主动跳回火坑。”
“统共失踪二十四个姑娘,可都是在这里?”
林双燕颔首,抹着泪道:“如今算上我在内,只剩下了十三人。”
南柚沉吟道:“单一个楚昭南,如何能把人从西京千里迢迢秘密送至此地?他背后应是还有别的势力,你可清楚?”
“倒是有个神秘人,被楚昭南奉为上宾,偶尔会来一次,但从不叫人伺候。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更不知道他是谁。恐是什么江湖门派,我有次不慎听到他们谈话,楚昭南称呼他为‘大长老’。”
“多半是这位‘大长老’大显神通了。”南柚皱眉说道。
要是江湖门派还好说,就怕惹上修仙界覆手间风云变色的大人物。
南柚的身体恢复了力气,林双燕也替她画好妆容。她皮肤白净,是极明艳的长相,林双燕在她额心画了朵红莲。
林双燕取了件红色的纱衣给南柚披上:“先委屈姑娘了。”
“我的事你先不要声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切勿露了马脚。”南柚化好妆穿好衣,仍旧软趴趴地瘫坐在椅子上,向林双燕叮嘱道。
过了一会儿,有人叩门。林双燕打开屋门,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下去。”楚昭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双燕担忧地回头望了南柚一眼,福身而去。
楚昭南合起身后屋门,走到南柚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南柚觉得自己该做出愤怒的表情,于是瞪圆眼睛,生气道:“你骗我。”
“别装了。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早就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楚昭南“嗤”地轻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有趣,自来只有我欺骗别人的感情,你是第一个敢来骗我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南柚开始怀疑自己的演技。
“这样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怎么都不像是从小干苦活的。编个凄惨的身世,也该编个像样的。”楚昭南托起南柚的手,指尖轻轻抚了下她的手背。
南柚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真是个千年的老狐狸。
原来他一直在配合着自己演戏,挖好陷阱等着她跳。
现在真相已经大白,楚昭南利用亡妻,营造出好名声,骗了许多天真无知的姑娘,再用千叶寺做媒介,掳掠她们到此地,为他赚钱。
胭脂铺子的收益只是蝇头小利,快活楼的收入才是占大头的。
“说吧,你到底是谁?”楚昭南托起南柚的下巴,目光探究。
“沈千娇是你杀的吗?”南柚反问。
“这个蠢货,跑出去了,还敢回头来找我,以为我被她哄两句,就会回心转意。她这样的女人,我见的多了。”
“那么,顾千叶呢?”
提起顾千叶,楚昭南眼神变了:“我为她做的还不够多吗?可她呢?她抛弃了我。纵使后来与我成婚,也是不甘不愿,我不过输了间铺子,她就叫我跪在太阳底下,任府里的下人肆意嘲笑。”
“所以你就杀了她?”南柚声音拔高。
“这不是我的本意,她生的那两个小东西,虽然眼里从来没有我这个爹,到底是我的骨肉,我怎么会赶尽杀绝。我只是暗示一下,可以绑了她,问顾家要点钱。是她自己想不开,非要逃跑,看到他们的脸,他们才杀人灭口的。”
“丧心病狂。”南柚咬牙骂道。
“没关系,你可以留着力气,慢慢骂。”楚昭南的脸上浮起古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