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凰的嘴唇颤了颤,似乎想叫外祖母,但最后没喊出声。
这一幕也落入了太夫人眼中。
太夫人皱了皱眉头,觉得穆国公夫人太狠了,亏楚千凰唤她这么多年外祖母,一直在她膝下尽孝。再说了,调换孩子的事和楚千凰又没什么关系。
“凰姐儿,你过来。”太夫人对着楚千凰招了招手,柔声宽慰道,“这一切与你无关,姜姨娘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当太夫人的手拉住楚千凰的那一瞬,楚千凰眸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面颊。
太夫人用帕子为楚千凰拭泪,声音更慈爱了,“你放心,有祖母在,祖母给你做主。”
楚千凰哭得更厉害了。
太夫人看向沈氏,用训诫的口吻道:“阿芷,你想怎么惩罚姜敏姗,我也由着你了。可在我凰姐儿的事上,我就不得不说你了。”
“凰姐儿可是你养大的,养恩大于生恩,你怎么就能完全不顾一点母女之情呢!”
太夫人实在想不明白沈氏,难道她和楚千凰这十几年的母女之情是假的吗?楚千凰样样出色,所以才能被皇后选为公主伴读,可楚千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会钻营、会讨好人而已!
“祖母……”楚千凰的眼泪掉得更汹涌了,声音哽咽,沙哑,泣不成声。
沈氏看向了泪流满面的楚千凰,那雍容的面庞上面无表情,声音淡漠地说道:“你不是一直不愿意我管她,那正好,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
楚千凰双眸睁大,脸色又白了一分,颤声道:“娘,您永远是我的娘。”
“当不起。”沈氏眸光清冷。
楚千凰仿佛又被捅了一刀,身子摇摇欲坠,贝齿死死地咬住。
太夫人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沈氏,然而,沈氏不动如山。
她看着楚千凰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从嗷嗷待哺到现在亭亭玉立,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骄傲。”
“可是你呢?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沈氏也不提楚千凰是怎么挑唆楚千菱针对楚千尘,不提楚千凰是怎么意图包庇崔嬷嬷,她只说最近的一件事:“你在我常用的安息香里,加了什么?”
沈氏的神情无比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一般。
“……”楚千凰的目光游移了一下。
沈氏接着道:“因为你不想去尚德书院,因为你觉得我挡了你的路,所以,你就想让我病着,想让我给你让路,对是不对?”
“既然如此,那我就彻底给你让路好了。”
她不是她的亲娘,她也管不了她,以后就让她们各自安好吧。
穆国公夫人才刚知道这件事,面色又是一变,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千凰。
她竟然暗地里给女儿下药!!
一瞬间,穆国公夫人对楚千凰的那一丝丝怜惜尽数消去了。
陈嬷嬷也是表情复杂,她与沈氏从来没正面讨论这个问题,但是她隐隐约约也猜到了,只是不愿意去相信。
“娘,不是的!”楚千凰想要为自己辩护几句,可是沈氏却不想听了。
沈氏站起了身,对着穆国公夫人以及楚千尘道:“娘,尘姐儿,雨停了,我们走吧。”
如同沈氏所说,外面的雷雨已经停了。
只剩下些许雨滴沿着屋檐“滴答滴答”的落下,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那葳蕤的枝叶愈发碧绿。
穆国公夫人与楚千尘都站起了身,不冷不热地与太夫人告了辞。
三人朝着正堂外走去,楚千凰想追,但终究没追,再次跪了下去,喊道:“娘!”
她这一声喊得荡气回肠,可是沈氏没有留步,也没有回头,径直地出了正堂。
楚千凰依旧跪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沈氏与楚千尘离开的背影。
这一幕与她梦中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在梦中也是这样,沈氏抛下她,选择了楚千尘,她们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只有她,成了一则笑话。
楚千凰眼神惶惶,一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梦中,亦或是在现实,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去叩自己的指腹,指腹传来的疼痛感告诉她,这是现实!
事情终究是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凰姐儿。”太夫人看楚千凰这无依无靠的样子,心疼坏了,示意王嬷嬷扶楚千凰起来。
她缓步走到了楚千凰身边,亲昵地搂住了孙女,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你还有祖母呢,祖母不会像你娘那样狠心的。祖母一定会帮你的!”
太夫人心里再次感慨沈氏的心太狠了。
“祖母,”楚千凰缓缓地转头看向了太夫人,眼睛因为哭过又红又肿,眼眸惨淡无光,“那安息香里只是加了些朱砂,会让人乏力而已……”
“我只是想为家里出力,可娘一意孤行,就是不肯让我进宫当伴读,还想把我送去尚德书院,但是父亲伤了腿,又丢了差事,我们楚家每况愈下……”
“我是楚家的嫡长女,我不能不为楚家着想……”
她只是在安息香里加了朱砂,少量的朱砂也只会让人神疲气乏。
她不想伤害沈氏的,她就是想让沈氏提不起精神,自然就没有精力来管她了。
现在的发展也恰好证明了她所做的一切没有错。
什么生恩不及养恩,事情一旦曝露出来,自己立刻就被沈氏舍弃了,如同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为自己铺路有什么不对?!
她不想像梦里那样,成为一颗没有人在意的弃子,她不想沦落到梦里的那个结局!
“凰姐儿,”太夫人更心疼她了,拉着她的手到旁边坐下,“祖母明白你的。”
楚千凰是太夫人从小疼到大的大孙女,祖孙之间的感情不一般,在侯府这么多姑娘中,太夫人最疼的孙女就是楚千凰了。
“你娘啊,是魔障了,也是气糊涂了。”
楚千凰把脸埋在了太夫人的肩膀上,泪水再次落下,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亲人,嚎啕大哭起来。
她泪流不止,身子轻颤不已。
她外表哀泣,心里却是出奇的冷静。
还好,她一直没有指望过沈氏。
从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从亲历了梦中的一切后,她就从来没有指望过沈氏。
沈氏只看重血缘,她的心里只有她生下的孩子才是她的女儿。
梦里,沈氏抛弃了她一次;现在,沈氏再次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抛弃了她。
她没什么对不起沈氏的,凉薄的人是沈氏,抛弃自己的人也是沈氏。
楚千凰眼角的余光正堂外望去,外面已经看不到沈氏与楚千尘三人的身影了。
风一吹,庭院里的树木随风摇曳,那枝叶上的雨水洒落下来,仿佛又下起了一场小雨。
“哗哗哗……”
跟在沈氏身后的上马车的楚千尘恰好被吹到了一些雨水。鬓发上沾湿了一小片。
“尘姐儿,我给你擦擦。”沈氏亲自用帕子给楚千尘擦去鬓角的水珠,动作温柔。
她其实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手指都在止不住地轻颤着。
楚千尘只当做没看到,温温柔柔地注视着沈氏。
很快,收拾好东西的冬梅等人也到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从侯府的角门驶出。
对于沈氏来说,这一次离开侯府,与上次走,又是另一种心情。
上一次,她是带着楚千凰与楚云沐一起离开的,而这一次,她把楚千凰留下了,永远地……就像是从她身上切了一块肉似的。
很疼,很疼。
但是,有些事她必须直面,有些人她也必须舍弃。
沈氏帮楚千尘擦完后,就收回了手,捏着手里那方有些潮湿的帕子,问道:“尘姐儿,为什么?”
为什么要拦着她开祠堂?!
穆国公夫人也是好奇地看着楚千尘。
楚千尘简而言之地解释了一句:“我才刚出嫁。”
沈氏不解,穆国公夫人对于朝政更为敏感,一下子就想明白楚千尘是顾忌宸王府与皇帝之间的平衡。
楚千尘见沈氏的嘴唇干涸,亲自给她倒了杯温花茶,“娘,喝茶。”
楚千尘的眼神与心情都十分平静,眼眸如那雨后的蓝天似的,澄澈明净。
对她来说,找到真相就够了,其他的事都不急,她必须以王爷为优先。
皇帝给她与王爷赐婚,是不怀好意,是存心以她这个庶女来折辱王爷。
双朝贺红那日,她与王爷已经打了皇帝的脸,这对皇帝来说,就是计划外的变数,皇帝心里想必已经对自己生了不满。
如果现在她又从庶女变成了嫡女,尽管永定侯府上不了台面的,但是,也相当于再度打了皇帝的脸,皇帝多疑,也许会怀疑这桩婚事是不是王爷的安排,那么皇帝很有可能会再有所动作。
她知道王爷不怕皇帝,她也同样不怕皇帝,只是,她好不容易才把王爷的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她就可以给王爷治伤了,现在绝不能再有任何的变数。
是嫡是庶并不重要,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她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就好。
楚千尘对着沈氏歪着头笑,唇畔浅浅的笑涡乖巧俏皮,而又甜美。
也是。沈氏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在细思后,也缓过神来。
她不知道顾玦的伤病,所以只以为楚千尘是因为赐婚的事,不想她的身世刺激到了皇帝。
沈氏更加心疼楚千尘了,她这小小的年纪,就要去费这么多神考量这么多事,换作别的姑娘,现在这个年纪还在娘家由娘宠着呢。
“可是……”沈氏心里纠结极了,既不想给女儿添麻烦,但又受不了女儿背着庶女的名头。
楚千尘安抚地拍了拍沈氏的手,“娘,不急在一时,等楚令霄从西北回来再说。”
沈氏:“……”
沈氏总觉得楚千尘的话意味深长,莫非楚令霄在西北的差事还能出什么问题不成?莫非女儿从宸王那里听说了什么?!
想着这是朝事,沈氏就没敢问。
她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尘姐儿,你在王府怎么样?”
楚千尘抿唇笑,那笑意从唇角蔓延到她的眼角眉梢,如三月里的春风般让人迷醉,让人这么看着,心就柔软了起来。
沈氏的心软得化成了水,此外,还有一丝丝痛。
这十几年来,楚千尘在侯府一直过得不好,自己很少看她这么笑。如今她摆脱了侯府,才能笑得这么开怀,这么无忧,这么愉悦。
“尘姐儿,都是娘不好。”沈氏紧紧地抓着楚千尘的手,心疼地说道,“以前你在侯府的日子太苦了……”
一个姑娘家在娘家应该是过得最舒畅的时候,可是楚家留给楚千尘的却全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当娘的失职了……
沈氏当然也不想楚千尘从此活在楚家的阴影中,宽慰道:“以后你在王府好好地与王爷过日子,我那天也看出来了,王爷对你不错。”
宸王不比楚令霄,他一定能看到楚千尘的好,能记住楚千尘的好。
她的尘姐儿先苦后甜,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楚千尘见沈氏想歪了,也没解释,反而顺着沈氏的话劝道:“娘,您离开了永定侯府,也能过得更开心的。”
何必为了和一个人渣斗气,赔上自己一辈子呢!
“……”沈氏没有搭话。
楚千尘知道沈氏还在钻牛角尖,没再继续劝。
反正离楚令霄回京还有一段时日,她回头再慢慢劝就是了。
她笑道:“娘……”
话还没说完,他们所乘坐的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伴随着马儿不安的嘶鸣声。
外面的街道上一片喧哗,似乎围着不少人,嘈杂的人声、马声、车轱辘声传了进来,纷杂凌乱。
陈嬷嬷就问了车夫一句:“怎么了?”
外面的车夫答道:“前面锦衣卫正在拿人,把这一路的马车都拦下了,一辆辆地在搜查往来的马车。”
马车里的几人面面相看。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响亮,街道上都是人,马车与路人都被堵在了路上,进退两难,街上还有两边酒楼、铺子的人跑出来看热闹。
车夫只能把马车暂时靠边,停在了路边,略显拘束地往前张望着。
前方,十几个身着大红色飞鱼服、身配绣春刀的锦衣卫正在搜查几辆马车,一个个都人高马大,面目森冷,那些被搜查的马车也只能认了倒霉。
锦衣卫让下马车,他们就下马车;锦衣卫提出搜身,他们就由着锦衣卫搜身;锦衣卫说带走,他们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围观的路人都对着那些被搜查的马车指指点点,有人问锦衣卫这到底是在找什么人;有人同情这些人倒霉;有人说锦衣卫未免也太跋扈了……
这“跋扈”两字才出口,周围的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地退了好几步,生怕和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人扯上关系。
锦衣卫自然是跋扈的,自太祖皇帝设立锦衣卫后,锦衣卫既是皇帝的耳目,也是皇帝手中的一柄利剑,可以逮捕任何人,也包括皇亲国戚,朝中文武百官谁也不敢得罪锦衣卫!
这些个普通百姓自然是畏锦衣卫如虎。
没一会儿,其中五六个锦衣卫就气势汹汹地朝穆国公府的马车走来,为首的国字脸总旗趾高气昂地说道:“锦衣卫要搜查,里面的人都下来!”
车夫挤出一个笑容,客客气气地抱拳,并亮出了国公府的名号:“这位大人,我们是穆国公府的人,马车里面的我家国公夫人。”
几个锦衣卫这才多看了这辆马车一眼,马车上刻有穆国公府的徽印。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些锦衣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他们锦衣卫有越过朝中各部只向皇帝汇报的权力,皇亲国戚他们都敢查,更别说区区的穆国公府了。
那总旗身边一个细眼睛的锦衣卫冷冷地甩了下手里的马鞭,轻蔑地说道:“穆国公夫人又怎么?!我们锦衣卫是奉皇命办差,今天就算是穆国公本人在这里,也还是要搜!”
“不仅要搜车,还要搜身!”
“快,赶紧让马车里的人下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在锦衣卫咄咄逼人的气势下,车夫汗如雨下。
现在马车上的都是女眷,尤其沈芷还病着,不能见风,穆国公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没有被人叫嚣着当街赶下马车。
坐在车夫身旁的江沅气定神闲地挑了挑浓黑的眉毛。哎呦,这锦衣卫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车夫正迟疑着是不是让人回府搬救兵,或者请示一下穆国公夫人,就在这时,一只纤白的素手挑开了窗帘的一角。
那只手纤细修长,十指尖尖,肌肤洁白如初雪,仿佛掐一下就能挤出水来,修剪整齐的指甲粉粉嫩嫩,泛着如珠贝般柔和的光泽。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那总旗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窗帘被那只手徐徐挑起,露出半张白净的面庞。
年轻的姑娘一头乌黑蓬松的青丝挽了一个松松的纂儿,鬓角戴的珠花嵌着一颗颗耀眼的红宝石,每一颗都如鸽血红般鲜艳通透,光华四射,衬得她肤白似雪,乌发如墨,眸似星辰。
她的五官精致明艳,气质高雅清冷,顾盼间自有一股天生的尊贵气度,彷如一朵带刺的玫瑰,光艳夺人。
总旗看呆了眼,心里不由道了声可惜,瞧着这姑娘年纪还小,偏就已经为人妇了,心里猜测她应该是穆国公府的少夫人或者出嫁的沈氏女。
楚千尘知道锦衣卫这些年一直越来越横行霸道,因为今上宠信锦衣卫,更重用锦衣卫。
自今上登基后,这才短短几年,锦衣卫在朝中可谓一枝独秀,根本就无人敢招惹。
现在锦衣卫明显是在拿着鸡毛当令箭!
别人怕他们锦衣卫,她可不怕。
楚千尘微一挑眉,直视着那个锦衣卫总旗,语气清冷地问道:“你们要搜查?”
少女的声音犹如山涧清泉般悦耳,听得总旗心口一热,嘴上就没了把门,笑嘻嘻地说道:“小娘子海涵,锦衣卫执行公务,这街上的马车每辆都要查!”
“不过,瞧你们都是老弱妇孺,要是行动不便,不下车也行,那就等着哥哥上去找你。”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几分调戏,后方随行的锦衣卫不由发出一声哄笑。
这马车上都是女子,真要让锦衣卫上去搜查,这传扬出去,穆国公府女眷的清誉可就没了。
沈氏听这锦衣卫自称什么哥哥占女儿的便宜,登时大怒,正要发作,却被楚千尘按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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