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与季钢一同审王炎伦的典吏从诏狱里出来, 温宸看了王炎伦画了押的笔录,与自己料想的一样, 并没有什么价值, 由季钢“审”出来的结果便是王炎伦一心巴结南王,想将玉玺送给南王,而南王并没有想要那玉玺, 一切都是王炎伦自作自受。而茗歌, 自也与南王无甚关系。
温宸现如今并不在意南王会如何,也不在意季钢会如何, 他只想将茗歌的事情安排妥当。
另外还有蓝容。
蓝容作为蓝莹儿的双生弟弟, 同为罪臣之子, 处境更为危险。好在皇上似乎并没有想动蓝容, 但为了以防万一, 昨夜里温宸还是去了蓝姑娘饭馆, 却发现蓝容已经离开,不知所踪,据小奇所说, 是他们的父亲将他带走了, 说是避风头。
温宸明白, 定然就是他见过的那位秃顶老头了。
接下来他去了刑部和户部, 将茗歌的乐籍改成了良籍, 并让茗歌去了蓝姑娘饭馆, 就住在苏俞旁边那栋新买的宅子里。
第二日, 紫禁城的金銮殿上,跪下为蓝莹儿求情的人更多了。
不光是如此,整个京城坊间都因蓝莹儿要问斩一事而变得格外齐心, 各个茶肆、酒楼等闲话之地, 无不为蓝莹儿抱屈,慢慢的,便有一些百姓聚集在一起,在关押着蓝莹儿的刑部衙门外大声呼喊,要求释放蓝莹儿。
可无奈的是,皇上依然不为所动。
虽说皇上已经不想要那玉玺,但玉玺始终是他的心头之痛,再加上茗歌对他的侮辱之言,其实他的气并没有完全消除,他觉得茗歌即便是不死,也得让她为她所言而痛苦一生,这样才能解他那恶心之恨。
再说了,区区一女子,就算有些才能那又如何!天下之大,难道只有她才有那样的才能吗?
第三日,临近午时,烈日炎炎下,西市法场人山人海。
身着一身灰布囚服的蓝莹儿披散着一头黑丝,跪在斩台之上,俯视着底下为自己鸣冤喊曲的百姓,凄美的面容露出一丝笑意。
她听到了底下百姓的声音,百姓们都在说,她的父亲谢晋是个好官。
这种声音听入耳中,比听到说她是位奇女子还要中听。
此时此刻,紫禁城内的乾清宫内,刚用完午膳的褚翊白斜倚在榻上,看着疾步而来的刘贵妃。
这位刘贵妃正是当初美食大赛一案中的死者刘有民的妹妹。
“皇上,您当真要杀了蓝姑娘吗?”刘贵妃坐在褚翊白身旁,为他捶他的老寒腿。
褚翊白的腿是前几年亲征鞑靼部落时落下的旧疾,寻遍了名医也未能治得好。
“时辰快到了吧!”
“只差小半个时辰了呢!皇上,要不您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赫免了她?”
褚翊白轻瞌着眼睛,不想说话。
刘贵妃心底暗暗叹息,看着外边的日头,摇了摇头。
“报……”
这时一位内监急慌慌地跑了进来,跪伏在地:“皇上,古大将军和兵部尚书大人求见,说是军中有急案,与他一道来的还有金瑞。”
褚翊白冷哼一声:“莫不是为了蓝姑娘的事情来的吧!什么军中急案,当真是欺君大罪都不怕,胆子大得包了天了。”
内监忙道:“皇上,的确是急案。”说着鞠着身子凑到褚翊白的身侧,在耳边说了一句话。
褚翊白闻言,立时睁开了眼睛,“快叫他们进来。”
刘贵妃为避嫌,忙退了出去。
不多时古大将军和兵部尚书陶北月急步走了进来,金瑞紧随其后。
古大将军一近到龙案跟前,便重重地跪落了下来:“皇上,臣死罪,兵符被盗了。”
褚翊白此刻心脏跳得厉害:“可是两片都被盗了?”
古大将军:“回禀皇上。八日后便要北伐,近日臣正在筹备粮草一事,早晨下朝后臣正要拿着虎符去军中,却发现虎符不见了。”他身子都在抖,“臣罪该万死,臣在家中军中遍寻虎符不到,只得进宫请罪。”
兵部尚书陶北月鞠身上前道:“皇上,虎符被盗是国之重事,能将手伸到古大将军身上的,必定也不是一般人。”
金瑞拱手上前:“皇上,微臣有个建议,不如将此案交由温千户和蓝姑娘来查,指不定能快速破案。”
褚翊白紧着眉宇思量着这几日大臣将他烦得脑壳疼,还有刚才刘贵妃那一声叹息,便顺水推舟:“准。”这个字说出来,他心底蓦地一松,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放开了。
西市法场。
日头已当中,距离午时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斩台底下喧哗声震天,哭的骂的,各种声音交织。
天气炎热,蓝莹儿顶着烈日,跪了一个多时辰,感觉自己像是灶锅里的菜,将要被烤糊。
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早上吃的断头饭早就被消化。
不是要砍头吗?爽快点吧!干嘛非得熬到午时,反正是要死的,来吧!免得到了阴间还是个饿死鬼。
她的心头亦是各种声音交织。
又饿又渴又晒的她只得闭着眼睛,等着那一柄冰凉的刀落下。
先前的恐惧感慢慢消失,脑子里想的都是自己曾经做过的各式美食。其实她心下还有好多遗憾,她脑子里还有好多菜谱没有开始做呢!想来定是人间美味。
斩台底下,苏起带着小奇和叶晚终于挤了上来,至于茗歌,也就是谢清歌,她被小奇和叶晚俩人给绑在了新买的那套宅子里。
“阿俞哥哥,你想想办法吧!我们不能看着姐姐死啊!”小奇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晚咬着嘴唇,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只恨自己不能飞上台去,替姐姐受了这死。
苏俞摇头一声叹息,心道自己空有一腔爱慕她的心思,此时此刻,却什么都做不了。办法他不是没想过,自他知道莹儿要问斩之后,便绞尽脑汁,可惜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郎中,又没有绝世武功,平日里与贵客们看诊,也从不与那些贵客结交,本也想找温宸,但温宸自将清歌安顿到饭馆之后,便不见了人影。还有莹儿和蓝容的养父蓝富,本觉着蓝富不会放任莹儿不管,可谁料蓝富将蓝容带走后,就不知下落。
其实就在他们的身后,一位头戴斗笠的老人正手持软剑,一双精目盯在斩台上,正在寻找着下手的机会。他便是蓝富。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他怎舍得让她受死?且又如何能辜负旧主的托付?
机会来了,那站在莹儿旁边的刽子手正在打哈欠。
蓝富身子微屈,正欲飞身上斩台,却见右侧忽地飞出一人,霎时蹿掠于众人头顶,可见那人翩翩凤姿,如天神而临,落在莹儿面前,一掌击拍在刽子手胸前,将那魁梧凶悍的刽子手击退数丈远,不远处坐镇的刑部各位大人皆是惊起。
亲自监斩的刑部尚书吴言寿拍案而起:“温千户,你胆大包天,竟敢劫法场?”其实他也可怜蓝莹儿,但让温宸这样武才兼德之人受死,他更觉心疼可怜。
蓝莹儿又困又饿,昏昏欲睡,此刻一见温宸来救她,顿时脑子全然清醒,心中大骇,冲温宸喊道:“你别管我,快下去。”劫法场那可是死罪,若是让他陪着一起死,那她将死不瞑目,自然,心中的感动更是让她动容。
这时一众兵将已将温宸和蓝莹儿团团围了起来。
温宸伸手将蓝莹儿背上立着的那个斩字牌子取下远远地一扔,接着弯身将她搂进怀里,另支手对持着一众兵将,绝美的容颜上无一丝的惧意。
蓝莹儿感受着他怀抱的热度,流着眼泪痛心道:“你不该来的。”她跪在这里这么久,都未曾落下眼泪,此刻却是忍不住了。
“你我都那样了,我又如何能弃你于不顾?”温宸侧眸看着她,目光中尽是柔情,在这烈日下,就如凉风细雨一般。
蓝莹儿对视着他的眼睛,嘴巴一扁,竟像个孩子一样哭出声来:“可是这样你也会死的。”
温宸柔声笑道:“我不怕死,我只怕你死了没人陪。”
蓝莹儿声哽在喉,无法说得出来。
刑部尚书吴言寿急步走了过来,以劝诫的语气道:“温千户,你身为锦衣卫,知法犯法,还不快些将蓝莹儿给放下,不然你也会受斩头之罪。”
温宸冷然一笑:“抱歉了,尚书大人。人我是救定了,你们可得小心着点自己,别让我给误伤了。”说着将腰间的佩剑出鞘,“这把剑不是锦衣卫的绣春刀,从今日起,我便不再是锦衣卫千户。”
吴言寿心里十分焦急,继续劝,“温千户,你这是自毁前程,你可得想清楚,你还有你父亲和祖母要赡养,你难道想为了她一个小女子而弃父亲祖母于不顾吗?”
温宸深蹙着眉头,听到这里,他怎能不心疼?不过他早在昨夜里便让苏起和阿六将父亲和祖母安置妥当,此刻怕是已离京城几十里了。
吴言寿见温宸不言语,只以为他有了悔意,接着又道:“温千户,只要你马上放下蓝莹儿,本官会为你在皇上面前求情,恳请皇上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