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缘点头:“西风寺离我们这里不远, 平时我们庵里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都是找西风寺的主持帮忙。”
说罢指着第三位, “四牌楼的高老爷, 他每回来总嚷着要接了尘去做他的填房,还说他家的十五房小妾统统都归她管。那高老爷财大气粗,每回都是带着三千两银子来的, 说要给了尘赎身。主持回回便说, 这里不是烟花之地,这时的僧尼都是自由身, 无需给钱。但那高老爷就是要将钱砸在寺里, 有回了尘正在后厨处理馊水, 她听了心说高老爷又来这一出, 便先将自己的脸给抹上灶灰, 再将馊水提到院里, 泼了高老爷满身,连着三千两银子都泼了。”
说到这里,不由得嘴角还起了笑意, 似乎十分解气一般, “那高老爷当时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后来便也没有再来过。”
蓝莹儿:“这件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了缘:“就八天前, 初三那日。那日之后, 了尘天天往脸上抹灶灰, 来人就泼馊水, 庵里馊水不多,便去对面的饭馆要来备着,后来那些人不来了, 庵里清静了不过两日, 谁也没料到,昨夜了尘她……”说得竟也是眼角有了湿意。
蓝莹儿想着庵堂院里隐隐的馊味,这才了解到缘由,原来是应梳琼泼的。
了缘:“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六人中的哪个人气了尘对他泼了馊水,才对了尘下黑手?”
蓝莹儿:“这的确是个动机,六个人都有可能对了尘下黑手。”语气一顿,“你接着说。”
了缘指着第四个名字:“这个国子监的贡生刘桥布,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他自称他家的绸缎庄在西安门大街那边,生意红火得日进斗金,此人也是个钟情的,年纪比了尘还要小上七八岁呢!只可惜了尘不搭理她。”
“西安门外大街的绸缎庄?日进斗金?刘桥安?”蓝莹儿蹙起眉头,脑子里似乎对这些有点印象。
莫不是在黄婆婆家遇到的那个刘方氏的儿子?
那日她去找黄婆婆寻个雇工,恰好碰到刘方氏要黄婆婆帮忙介绍媳妇儿,还差点送货上门,后来她在黄婆婆手下买了叶晚。
“蓝姑娘?”
了缘见蓝莹儿正在作思考状,便唤了她一声,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
蓝莹儿醒过神来,忙道:“你接着说。”
了缘目光移回到纸上,手指着:“这个人我们只知道他叫独眼猴,年岁怕是有四十来岁了,他说他是个秀才,他日是要做官的,但听别人说,他以前的确是个秀才,但有回考试作弊被发现,不仅被打了板子,还被取消了生员资格,后来就在街边摆摊,卖字为生。”
蓝莹儿让她喝了一口茶水,她才又接着道:“此人也就只敢来这里偷看一下了尘,不敢作其它。但他那只独眼贼溜溜的,让人看着着实心烦。”
她将手指下移,“此人是个屠夫,就在附近巷子的市集卖猪肉,他每日里早晨将肉卖完,便要到庵里来找了尘,腰上还常别个斩骨刀,以示威风。他总跟了尘说,他是个卖肉的,无妻无子,了尘若是跟着他,保管以后有得肉吃,定要将她养得白白胖胖。”她一脸鄙夷的表情,“此人就是个泼皮无赖,以前与了尘也无交集,就是听着肉客说庵里来个了貌美尼姑,便要来此看看,结果一看便缠上了。我们这里是庵堂,吃的都是素食,可他一来,便带着满身的腥味,主持回回都要对着他不停地念佛语,生怕他冲撞了庵里的菩萨。”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了尘也真是可怜,贫尼很后悔没有善待她。倘若有来世,贫尼愿与她做对好姐妹,相互扶持!”语气里是说不尽的后悔和无奈。
了缘的话问完,再轮到盘问了慧,问出来的话与了缘差不几离。
了慧身体很弱,说是有心疼病,平日里做不得什么事情。了尘刚到碧云庵时,了慧在了缘的影响下,也会对了尘有些成见,但后来主持劝说了几句,她也想通了,便对了尘好了许多,多数时候都会与了心一起护着了尘,帮着赶走那些浮浪男子,有回还因此事心疼病发作而晕倒,好在主持精通医术,用银针将她给救活。
主持了智师父那一边,温宸已仔细问过,笔录与蓝莹儿盘问的几人一对比,并无出入。
将庵内该问的话问完,暮色渐起。
苏起按着温宸的吩咐,派人去查屠夫和独眼猴。
其他的四人,除了刘桥布不过是个商户人家出生的贡生外,其他三人在京城都有背景。
温宸打算先从最近的狮子桥的金三公子查起。
金三公子名叫金昆,在家中嫡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称金三公子。
金昆的父亲没什么本事,不过是靠着家底子做了个员外郎。
不过金昆的二哥是兵部右侍郎,与季钢一样都是正三品官员。
温宸带着蓝莹儿和几位应天府的捕役到金家时,金昆正在屋里哭着。
金父带着温宸他们到了金昆屋里,先是喝骂金昆没出息,为个当了尼姑的烟花女子流眼泪,简直就是给金家抹黑,给他二哥丢人。
蓝莹儿听着那哭声,悄声与温宸道:“他这哭得挺真的。”
温宸可没时间等金昆哭完,他也不会畏惧金昆的二哥,他只是按着章法办事。
“金昆,昨夜你在哪里?”
金昆从床榻上起来,抬起眼,抹着眼泪道:“昨夜里我自是在家里睡觉的,家中众人皆能为我作证。”又哭了一声,“真是没想到啊!蝶舞会死得这么惨!”
温宸注意着他的脸和脖子处,白白净净的,并无伤痕,但不排除应梳琼当时抓凶手时,是抓的凶手胸膛位置,或是手臂处。
他问:“你今天去过碧云庵?”
金昆哽声道:“没有,今日我舅娘生日,随我母亲去舅家作客,是听我舅娘说的。我舅娘是碧云庵的香客,她辰时过后去上香,借着关系去看了蝶舞的尸体,说是死得很惨。”
蓝莹儿目光落在金昆的手上,发现他手上也没有伤痕。
温宸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纸张抖开,上面画着脚印,“因你与蝶舞有过纠缠,便得按规矩与你比对这枚鞋印,还得搜查你的房间。”
金父皱起眉:“我儿他昨夜在家,并未出门,这鞋印肯定不是他的。”
温宸也不多作解释,只道:“这是规矩,我们按章法办事。”说罢,将手中的纸递给身边的一位捕役。
应天府的捕役可不像锦衣卫办事从不看人脸色,他们平素里查案,都得看人身份,像金家老二是兵部右侍郎的三品官员,他们可不敢下手。
温宸蹙眉:“还不快去查。”因为应梳琼的身份关系,不好动用太多锦衣卫的资源,所以他并未将自己的属下们都调过来。
捕役们悚金家的官威,也悚温宸那迫人的气势,一时不知该如何。
金父上前要去拦,却见金昆的二哥金瑞走了进来,对捕役们道:“要查便查吧!”又看着父亲,“爹爹,你先随我出去。”
温宸见着金瑞,忙拱手施礼:“金大人!”他知道金瑞是个正直有担当的人,正因为如此,金瑞才能在没有背景的情况下,不过三十就官居三品。
金瑞深深地看了温宸一眼,没给什么表情,但他对温宸也是了解的,并且知道古大将军想将温宸收入麾下,所以对温宸也是很欣赏,自也不会去为难。
他搀着父亲走出了屋门,并道:“这回也算是给老三一个教训,看他下回还要不要迷恋烟花女子。”
金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摇着脑袋,跟着二儿子走出了院子。
捕役们比对了金昆脚上穿的鞋靴,鞋印不符合,并且金昆的鞋底很干净。
温宸便令两位捕役搜查这间屋子,又令金府管家将伺候金昆的下人都叫了过来,挨个盘问了一番,可证明昨夜里金昆没出府。
蓝莹儿也能断定这些人没有说谎的迹象。
捕役们在金昆的屋里找到一张女子画像,画得不好,看不出是谁,但上面名字写的是蝶舞。
另外还有一些女人用的东西,比如聚宝斋的脂胭水粉,上好的耳档,还有一个妆匣子,里面是一整套黄金头面。金昆说这些东西都是预备要送给蝶舞的。
捕役们还将金昆所有的鞋履都找了出来一一比对,并没有符合现场鞋印的鞋子。
在离开金府之前,温宸去到正厅向金瑞告辞。
金瑞将温宸和蓝莹儿送到门口,当他看着温宸和蓝莹儿上马之时,忽又开口喊住了温宸。
温宸松了手中缰绳,走回到金瑞面前,拱手:“金大人是有何事?”
金瑞眉头紧紧锁着,目光盯着温宸,默然许久,才道:“烦请温千户早日找到真凶,好洗清我三弟的嫌疑。”
温宸点头:“下官定当歇尽全力。”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