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灯见这破旧马车挡住了自家马车的去路,便气呼呼上前欲要交涉。
那马车上的车帘一下子撩开,露出伯爵夫人憔悴苍老的脸来。
这张脸上带着卑微的笑容,望着垂灯,连声问好。
垂灯忙后退两步,草草还个礼,道一声:“不敢,夫人一向可好?”
但只见周絮儿也自车厢里弯腰出来,母女两个相互搀扶着下车,走到由明儿跟前,欲要施礼问好。
由明儿忙拉住她们,笑道:“这些日子忙,也没去庵里瞧你们去,一切可都安好?若是缺什么,只管遣人去告诉沐掌柜的,他答应我要好好照应你们,必会好好照应的。”
伯爵夫人忙点头笑道:“没有什么不好的,沐掌柜照应的周全,我们母女感激不尽的。”
“这就好。”由明儿点头道。
正这时,那车夫又自车厢里搬出两盆品相一流,长势旺盛的兰花来,放到台阶上,打断她们之间的寒暄,伸手向伯爵夫人要车钱。
伯爵夫人尴尬的瞅瞅由明儿,抠搜着衣袖掏钱。
由明儿瞧了垂灯一眼,垂灯会意,虽是不愿意,还是拿出一块碎银会了车钱。
伯爵夫人便又是千恩万谢。
“好俊的兰花儿。”由明儿望着那兰儿,赞叹道。
伯爵夫人眼中露出些期翼的眼神,忙接言道:“去年花会节,大奶奶曾跟我提到过,想买两盆好兰花没买成,着实遗憾。老身如今没有别的本事,也只能替大奶奶完成这个小小心愿了。只是不曾知道大奶奶如今魂归何处,还请姑娘代劳将这兰花给大奶奶送过去罢。”
由明儿被她这番话倒说的心碎。
沐悦被活活烧死,尸骨无存。沐洪方夫妇斩刑后曝尸三日以儆效尤,后来是严金与他们收的尸,也不敢大张旗鼓下葬,只有三五个好友和家仆送行,将其葬在早已经选好的墓地里,也不敢立碑,严金派两个手下在那里守灵而已。
“多谢夫人厚意,我娘亲泉下有知,也自欣慰有你这样的朋友。”由明儿施了一礼谢过她。
她明白她此举的用意。沐悦生前与她乃是至交好友。虽然爵爷落井下石对付国公府,可并没有对他们由府做过什么坏事。况沐悦死后,不管是出于敛财目的,还是真为了与沐悦的交情也好,她始终是帮过由明儿应对过封氏的挑衅。
况由明儿与周絮儿也颇有交情,两人曾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周絮儿还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
“明儿姐,求你看在大奶奶与我娘的交情的份上,替我爹和我哥说句话罢。他们并没有随那老贼一起谋反,我爹爹和我哥都是文人,肩不能找,手不能提,又无甚才华,也不得入那老贼的眼,不过是叫他们去凑数,因他当时是监国,势力大,也不敢不听他的。求明儿姐给他们指一条活路!”
周絮儿先自跪下,抱住由明儿的大腿哭着哀求。
由明儿将她扶起来,命垂灯扶着伯爵夫人,将她们领进家里叙话。
一时进来坐下,由明儿便又命垂灯倒茶。
伯爵夫人忙立起来,连声说不敢。
“夫人,我还是之前的由明儿,你是我娘的好友,对我也有恩,实在不必如此谦逊,只管坐着说话儿。”由明儿笑道。
伯爵夫人喝了口茶,未语,泪先流。
正要开口,却听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儿,接着便是几个妇人的爽脆的笑声儿。
伯爵夫人闻声色变,也不要由明儿招呼,起身要往里屋里躲。
由明儿喊住她,低声道:“夫人,你求我,倒不如直接求她!料当着我的面儿,她也不好不给你个台阶下,你说是不是?”
伯爵夫人闻言,身子一直,停住脚步,泪如雨下,却是转身走回来,坐下。
只听国公夫人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明儿,明儿呀,我知道你在家,你大哥哥上朝的时候遇上了由侍郎夫妇送闺女候选,见你没跟着一起去,怕不是你有什么事,我不放心,便带着文姿过来瞧瞧你,二则咱们娘们也正好逛逛花会节去……”
由明儿迎出来,笑着施礼问好,国公夫人先是上下打量她一番,方才过来携着她的手,往屋里来,笑道:“我就说昨儿我来还好好的,怎么会有事呢!这衣裳都换好了,也是打算去逛花会节罢?走了这一路,我有些渴,你泡个花茶与我喝两口,咱们娘三个一起去逛,中午也不用回来,我叫人在泰丰楼订了桌,咱们吃好的去。”
由明儿笑应着,将她迎进屋里来。
伯爵夫人和周絮儿早在门口迎候,见她进来,忙施礼问好。
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鼻子一哼,抱臂冷笑起来。
“夫人,我正要出门,碰见她们母女前来,刚说了没几句话,您老就来了。”由明儿笑着招呼她坐。
国公夫人坐下,冷声道:“我道外面那辆马车是谁的呢,原来是你们娘俩的。爵爷和小爵爷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罪行,圣上仁慈,只抄了家,却不追究你们的罪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只是不知,你们来找明儿又是为何?”
她这话音未落,只见文姿扯着她的胳膊,轻声道:“沐大奶奶生前与伯爵夫人最是交好,母亲你是知道的,如今她来找明姐姐,也是人之常情。”
“明儿一个闺阁之女能有什么能耐?却不是笑话!”国公夫人冷声道,叫过一个婆子,吩咐道:“你回府拿一百两银子,给伯爵夫人和小姐,咱们家也是刚被抄的七零八落的,多了也没有,让夫人和小姐拿了银子自去赁间房子落脚就是。我可听说,在民间二十两银子便可以好好过一年了。”
伯爵夫人被羞辱的满脸通红,拉着周絮儿扭身要走,却被文姿拦下,对她们笑道:“我娘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我替她给夫人和小姐陪不是。先坐下来吧。有话好好说,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昨儿也跟家里两位哥哥说过,听两位哥哥那意思,伯爵爷和小爵爷的罪过也并非十分严重,不过是个从罪,就看大理寺和刑部怎么判了。”
伯爵夫人闻言,眼睛一亮,紧攥着文姿的手不放,嘶哑着声音连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