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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春色 第三十九章 灾至

作者:洛书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1-12-25 09:03:56

周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随即,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变冷了。

“你是说,圣上要将你斩首示众。”她干巴巴的重复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旁人的身体中发出来的,陌生而遥远。

夕阳西下,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地面蒸腾着热气,而周媛却觉得很冷,她甚至轻轻颤抖起来。

谢玄轻轻的点了点头,面上不带一丝情绪,整个人显得很平静。

“我找他去!”周媛快步向外走去,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温度又一点点的回来了。谢玄会激怒皇帝都是因为自己,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他还要为大晋出征,他的命运不可以改变,他,不能死。

谢玄拉住周媛,道:“你不用去找圣上。”

周媛回头,激动的说道:“不行,你不能死!”

说完她却愣住了,她对上的,是一双忍笑的眸子。周媛一下反应过来:“你骗我?”

谢玄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媛,你也太好骗了。”

周媛大怒:“这种事也能拿来说笑?看我以后还信不信你!”

她狠狠踩了谢玄一脚,转身便往院中跑去。

谢玄不顾脚疼,忙追上她,笑道:“阿媛,你还没问我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周媛不由停下脚步,她拭了拭额间的汗,没好气地说:“你的意思是说圣上不信,你还是将此事解决了?”

“所以我才会来找你,”谢玄倚着道边的柳树,眸中闪着灼灼的光芒:“答应了你的事,我怎会食言。”

每次谢玄用这样的眼神注视自己,周媛便有一种老大不自在的感觉,她偏过头看着旁边的木桥,道:“你不是要带我去见一个人么?怎得还不走?”

谢玄粲然一笑,他告诉周媛,要带她见的人,是一名太卜官。听见这话,周媛暗自点头,他倒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叫下人备好了车,两人便往那太卜官家行去。

牛车行至西市旁一条小巷停下,周媛自车中下来,望着眼前那与平民家无二致的小小宅院,蹙眉道:“他真能行?”

谢玄自信的笑道:“我们进去便知。”

圣上不信谢玄所言,他便找到了一名不甚得志的太卜官,让他将此事上报,并说成是他自己占卜所知。若是应验,圣上定会嘉奖于他,若未曾应验,便说是因圣上德行感动上天,才得免于此灾。于他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那太卜官便应允了此事。谢玄之所以让周媛来,便是让她一道来听结果。

谢玄牵着马,缓缓叩门。很快那太卜官亲自来应门了。一见谢玄,他便深深的弯下腰,恭敬地对谢玄行了一礼。

他略看了眼戴着面衣的周媛,从她的衣着气度上,马上便分辨出这是一位贵女,他同样也向周媛施了一礼,道:“见过女郎。”

“圣上应了?”谢玄问道,他得意的冲周媛扬起眉头。

太卜官微微弯着腰,恭敬地说道:“下官正要去拜见郎君,圣上已经下令了,只是,不愿强制迁移。”

听到这个回答,周媛连日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了许多。她明白,圣上之所以会这么做,是怕万一没有发生洪灾,自己无法向朝臣交代。但他肯下令,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她郑重的敛衽施礼,曼声道:“先生请受周媛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太卜官连忙闪身避让,“女郎千金之躯,下官何德何能,敢受女郎之礼。”

周媛诚恳的说道:“先生莫要妄自菲薄,先生此举将拯救无数生灵免受涂炭之苦。”

太卜官肃声道:“若有需要下官效劳之处,女郎尽管吩咐。”

他出身微寒,高门子弟根本不屑同他交往,更别提向他施礼了,周媛那种发自肺腑的真诚令他大为感动,心中甚至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他原先根本不相信会有洪灾发生,可见了周媛,看到她那么郑重其事的因为此事向自己施礼,他竟就这么相信了。

回去的路上,谢玄还在对周媛说,早知道这太卜官与她那么合得来,一开始就该将说服他的任务交给周媛。

如此又过了几日,离堤岸较的百姓,陆续迁出了一些。可这类人只是少数,大部分百姓都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便是朝廷已经帮他们安排了新的住处,他们还是不愿迁移。

朝廷不肯下令强制百姓迁移,百官也将这次的事看做儿戏。除了谢玄和那位太卜官,没有一个人相信,一派和乐安详的建康城会迎来那样的灾难。周媛心中着急,她每日都派人到堤岸附近劝说那些百姓,虽然成效不大,但每次都有一些人愿意和侍卫们一起离开。

积少成多,又过了十来日,陆续迁出的百姓也已经有五千多户之多。

这时候矛盾却出现了,负责安置百姓的官员为了越来越多的人需要安置而头疼,百姓们则认为过了这么久洪灾还没来应该不会发生了,甚至有些人又携家带口回到了自己家。

周媛担心这样下去百姓会走光,便要入宫求见圣上,请他下令强制迁移。

天气闷热,三名侍女担心她中了暑热,便都随她同行。车驾才行到建春门,忽然狂风大作,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天一下黑了大半,周媛心知不好,忙下令:“去最近的酒楼。”

车前的帷幔被风刮地猎猎作响,牛车东倒西歪,侍卫们的坐骑亦被风力所阻,几乎无法前行。

最后侍卫们弃马,全力护着周媛的牛车,一行人才勉强到得酒楼。

她和几名侍女及侍卫才登上酒楼二楼,暴雨便噼里啪啦下了起来。。她站在窗口,看着街道上的积水不断升高,刹那间便能将人淹没,一座城就此变做汪洋。她突然发觉到一件事情,这一世的许多事都和自己前世一样,但有些事在时间上却不完全一样,这洪灾,足比自己记忆中早了半月。

狂风肆虐,有些不够坚固的房屋,瞬间分崩离析。暴雨声,狂风声,房屋倒坍声,以及哭嚎求救声响彻天际。

那些不及回府的贵人大多如她一般早早登上了高处,此时街市上已经一片狼藉,到处漂浮着衣物、家具、牛车还有尸体;有会水的行人在水中游着,不会水的则呼喊着,挣扎着被吞噬,不久又浮上来,漂在水上。

“女郎,这下可坏了,”阿奴担忧道:“这麽大的雨,堤岸定要被冲毁了。”

周媛同样面带忧色,她转头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待雨停了,会水的都下去救人。”

这些侍卫几乎个个都是在水边长大,因而尽数应是。

“婢子也去。”马头恳求道,“婢子也去救人。”

周媛摇头道:“女子力弱,你便是下去也救不了人。”

马头坚持道:“婢子有的是力气,求女郎准婢子去吧。”

周媛本要再拒绝,却不忍拂了她一片善意,于是点头道:“自己注意些。”

这暴雨足下了大半日才停,马头和侍卫们都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街上不断有人哀嚎:江岸决堤,洪灾,爆发了!

暴雨连下了三日才停,城中积水达一丈深。人们出行只能用舟船替代,街市上不时可以看见树倒屋塌,人畜漂流的惨状。

便是如此,城中亦还算可勉强支撑。郊外住在堤岸附近的百姓则尽数被淹,逃出的人极少。

又过了两日,积水渐渐消退。由于之前稍作了一下应急准备,官府的救灾及善后勉强还算及时。

周媛站在廊下,望着院中已经消退至一尺深的积水,盘算着再过几日便该施粥了。

周闵坐着肩舆从外面进来,侍从抬着他,直到廊下才停住。

“阿父。”周媛行了礼,道:“阿父有事叫人来唤女儿便是,积水还很深,何必亲自过来。”

周闵慈爱的笑着说道:“阿父听说你的侍女死了一个,你何时将人补上?”

在上次救人时,马头不幸罹难。虽然马头侍奉她的时候不多,周媛仍厚赠了她的家人。提到她,周媛垂眸道:“阿媛这里侍女已经很够用了,不必再添人。”

“唔,”周闵点点头,他站在周媛旁边,望了望院中的积水,道:“朝廷已经开始赈灾了,阿媛,你那些粮食和药物,阿父预备动用一半捐给朝廷。”

他的眉眼中掩不住兴奋,这次女儿真是为周家做了一件大好事,粮食捐出去,圣上定会借此将爵位还给周家。

原来是为这事来的,周媛深知,在高门权贵的眼中,那些小民百姓的命根本不值什么。周闵同样也是如此,他之所以急着要捐粮,是因为他知道用这些粮食,可以换回失去的那个爵位。

然而换回因自己而失去的爵位,这正是周媛的初衷,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她笑道:“阿父再等等,待朝廷将赈济物资用尽时,咱们再拿出来,不是更好么?”

周闵不是不懂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他只是太心急于挣回爵位。周媛的话立时点醒了他,他大笑道:“不愧是我周闵的女儿。”

就这样,等到物资匮乏的时候,周媛才将仓库里的粮食药物拿出来,捐给朝廷。

她将余下的那些粮食药物分成好几份,分别在建初寺以及其他几个大寺外施粥、赠药。同时她派了大队侍卫维持秩序,不然饥饿的灾民很可能会发生哄抢。饶是如此,每处施粥点都发生过不同程度的哄抢以及踩踏,有两个地方还死了人。

周媛断了两日的施粥,并在全城宣布,只要有一出施粥点再发生类似现象,其余各处一律取消施粥。这才好了一些。

这一次洪灾因为事先有所准备,虽有损失,却比上一世要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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