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与纳秋跟在伍艺云和陆加身后,四人在大学城树林的边角处找到一个空间。阳光被树叶分割,斑斑驳驳地四散在他们身上。四人合力拿铲子挖了个小土坑,用来当做小猫的墓室。土坑不大,挖好的时候刚近晌午。
接着,便准备安葬小猫了。
然而,说是安葬小猫,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安葬的,毕竟它的尸体早就被随意丢弃到垃圾车,不知道运到哪里去了。
所以艺云只是将装满蒲公英的猫屋放在挖好的土坑里,然后再将蓬松的泥土一层层堆在上面,做成小墓穴的模样。
接着,她用没有沾到土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与其他三人站在一处。
一时,风大了,树叶哗哗作响。仿佛也在奏响离别之歌。
***
吃过午饭,式微便和纳秋分别了,拿着典雪区的门禁卡,在图书馆前等任怡瑶。
校史画册也应该准备起来了。首先应该先确认好画册的内容框架,这样也方便解名流那边进行相应的整体风格设计。
任怡瑶来得很准时。她小跑着到距离式微恰好的距离,微微喘气道,“等很久了吗?抱歉。”
“是我来早了,不用着急,”式微软下声音,“那我们就进去吧。”
她们找到图书管理员,那是一位中年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发质又粗又硬,显得整个人很干练。
“钱教授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我带你们去典雪区。”
两人跟着管理员,沿着图书馆的大厅一直向内走,直接走到尽头。那里是一面彩绘的墙,上面是一幅抽象风格的画,旋转而曲折的线条同时呈现了红日和月亮,在它们之下,色带层层加深,从天空过渡到由不同程度的蓝组成的海。在海中漂浮着朵朵洁白,像是浪花,又像是什么其他形状的花朵。
“这面壁画是钱教授与解老师合作设计的。”管理员见她们好奇地注视着彩绘墙,便解释道。
“真漂亮啊。”任怡瑶不禁赞美道。
是很漂亮。式微同意,但除了漂亮,这幅彩绘却带给她更多的不适感。
两人跟着管理员从尽头拐过去,发现有座电梯。管理员刷了一下卡。
“上行,典雪区。”随着机械电子女声响起,电梯门开了。
“你们的卡也通过一样的方法使用。”三人踏进电梯后,管理员解释道。
电梯缓缓上行,过了一阵时间才停下。看来,典雪区是在图书馆的高层。
电梯门开了,呈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道金属门,在门侧有刷卡区。管理员将卡在那里一刷,金属门便向两侧打开了。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也知道路,以后有需要自己过来就好。千万要小心翻看啊。”管理员作为爱书之人,不由得叮咛道。
式微和怡瑶有礼貌地回应并感谢,走进了典藏室。
一股典藏室的书并不算多,书架立在远离窗户的方位。室内阳光也不充足,建筑设计时特意只留下了小窗户,并且被百叶窗遮挡着。毕竟,强烈的阳光对时代久远的书并不友好。
她们也没有打开百叶窗,只是根据标签找到了历史书籍区,这里的书籍还不少,看来要想找到合用的书并消化吸收,还是一项伟大的工程。
两人各挑了一本,怡瑶拿了《佛造像艺术》,式微则拿了《崇德寺发展史》。她们坐在远离窗户的小桌旁,借着不亮的日光阅读。
***
“就好此为止了吗?”
楚萌萌在内心很清醒地问着自己。
她似乎看到了幻像。那些过去的缠绕过她的、她的母亲的形形色色的男人,在她的周围笑着。
她意识到,幸福的春天,要结束了。
她很可能要死了。但她却竟然也没有怕。
她在学校的琴房里,本来是打算练习钢琴的。
很久,她都不再弹琴了。她曾经很爱音乐,唱歌,舞蹈,当时甚至以极高的专业分数进了视觉艺术学校。然而,她越来越觉得,这些东西都没有意义,她的生活就像一滩死水,只要一直放纵着,腐烂着,就可以了。
直到她遇见解名流。
那是一个傍晚,因为他,她才能记得那一晚上的晚霞,美丽得像是能烧起来一样。
那晚,她如往常一般陪着一个成年男人,他喝了酒,在公开场合就过于放得开了,平时,其实她也无所谓,但那一次,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班级的同学。
真的是太倒霉了。明明都已经在尽量远离学校的地方了。
所以她推开了男人,但是那男人不依不饶,在她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她被解名流拯救了。
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忧郁又决绝,成熟又优雅。就像是一道温度正好的光,照进她漆黑的生命里。她本想只当他是一个梦境,怀抱着这一点余烬度过余生,却没想到一次误打误撞的外校绘画课,她见到了他。自此,过去百千劫化成新的劫难,但这次终于是她自己选的。
这时,在幻觉中,她看到一个少年,从不知道哪里走过来,他好美丽,是恶魔吗?还是神明?
他张开嘴,年轻的男人声音有些耳熟。
“永远了,伊登。”
被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引导着,她对上那双清澈的浅色瞳孔。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影像与面前的人重叠,这回影像停留的时间更长。她想起来了,这个影像,明明和那个解名流关注的女子,十分相像。
“你好像并不怕死。”
少年说话了,或许,不是少年在说话,是那个女子在说话。因为语气和情态,都不像他先前的样子。
“以前,他们达成心愿之后,都不愿意付出代价。但你是例外。所以,我特别恩准,你可以留下自己真正的遗书。”
这时,刚才那种强大的、控制她的力量似乎消失了,面前的少年伸出两只带着手套的手,一只放着一杆笔,一只放着一张纸。她认出来了,那是她的笔,她的纸。
楚萌萌轻轻笑了。她知道解名流并没有真正的爱她。可她不后悔。
她接过纸笔,流畅地写下:
“想要的已经短暂得到了。没有什么再值得留恋的。这就是我无悔的一生。”
然后她放下纸笔,奔向琴房的落地窗,将窗户敞开。
温暖的风将窗帘吹得自由地翻飞。
楚萌萌毫不犹豫,敏捷地跃过栏杆,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