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晚点了两小时到站。
沈梧秋从车站出来时,天已经蒙蒙黑了,一辆辆陈旧的中班车和公交车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宽阔的广场上,不用去问她也知道去镇上的中班车已经打烊了。
婉拒了招待所胖胖老板娘热情相邀的住宿邀请,她一连问了三个出租车司机,才碰到一个听她报了地名之后没直接拒绝的司机。
“景荣村啊 ,一般人晚上都不爱去的……”
沈梧秋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也不含糊,“您开个价吧。”
司机吊着眼打量着她,然后试探地朝她伸了四个手指头。
四百,按照从前的行情来说,绝对是狮子大开口,从火车站到她家门口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七十公里。至于现在的行情——她已经五年没回来过了。只是她并不在乎这点钱,遂干脆利落地点了头。
司机见状,立马一改刚刚爱搭不理的姿态,热情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往后备箱放。
景荣村虽然远离城中心,但并不是难走的崎岖山路,一路过去都是平坦的水泥马路,出租车不愿做这一片的生意主要是因为途中要经过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这对乡村小镇来说,原也不算稀奇事,稀奇的是这片山林一直就流传着一些精怪传说,再加上后来者添油加醋的渲染,这段路就变得更加传奇了。
胆子小一点的司机就算是白日也忌讳不愿去,更不用说晚上了。
不过,也总有一些胆大的。
司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说话的调调就像他精瘦的身材一样,透着一股滑头劲。
沈梧秋不反感,只是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让她倍感疲惫,没有太多交谈的**,但这条回家的路太过偏僻,她亦不想得罪人,只能打起精神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听美女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从大城市来的吧?”
“不是,我是回家。”沈梧秋直接用方言回了他。
司机很是稀奇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还真是咱们这里的人。”
沈梧秋被他搞怪的表情逗笑了,“只是上大学之后,就不常回来了。”
“害,咱们这个小县城也没啥发展机会,有点能力的人都出去闯荡咯。”
“不过都是个人选择罢了,跟能力也没关系的。”
“上过学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司机朝窗外吐了嘴里的槟榔,又问道:“美女这次回家什么时候再出去啊,咱们可以加个微信,下次直接联系我接送就好了,不是我跟你吹,去你们那一片的,除了我,还真没几个人晚上敢去的。”
司机吐槟榔的模样太不修边幅了,沈梧秋脸上刚涌出的笑意又敛了回去,淡淡道:“这次回家就不出去了。”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稍许才回头看向她,“回家结婚?”
沈梧秋摇摇头,语气很平淡,“回家种地。”
司机明显不相信,好半会才说话,“美女真会开玩笑。”
沈梧秋也懒得解释。
事实上,她还真是回家种地,她的老父亲承包了几万亩山林土地,如今身体欠佳,偌大的家业儿子不愿继承,便威胁她回来继承。
她一个女孩子,自然也不心动这家产,奈何这几万亩土地中有近百亩的玫瑰园是她已逝母亲的毕生心血,她不忍被人糟蹋了;再加上这段时间正逢她职场不顺——油腻的上司性骚扰她还要倒打一耙。
这些「天时地利人和」的「机遇」下,她才决定如老父亲所愿。
司机以为她是不想多说,才这么忽悠他,也很识趣,就不再多问了,专心开着自己的车。
沈梧秋乐得清净,安静下来后,就闭着眼养神。
出了火车站这一片,道路上的车流就越来越少了,等拐进了通往景荣村的乡间马路,几乎就看不到其他车辆的影子了。
也不知开了多久,一道突如其来的凄厉叫声横空传出,仿若将静谧的夜色划破了一道缺口。
单手握着方向盘的司机被吓了一个激灵,抖掉了手中正准备撕的槟榔,下意识地踩了一个急刹。
沈梧秋没有防备,身体由于惯性重重地往前倾,好在反应快,双手及时撑在了前面的座椅上,这才没有磕到头,“发生什么事了?”
司机还有些惊魂未定,愣了几秒钟的神才回头向她看过来,“你听到了吗?”
沈梧秋养神养着困意渐起,一时反应不过来,“听到什么?”
司机脸色绷地铁紧,咽了咽口水才道:“小孩子的叫声。”
沈梧秋这才后知后觉,刚刚那道尖锐的叫声她也听到了,她还以为是将睡未睡之际的幻听,她往窗外瞥去,窗外只剩下泼墨般的夜色,浓重地仿佛世界只有他们这点光亮,她敢打赌,方圆五公里之内,都不可能有人家。
“师傅是不是听错了?”
司机坚信自己没听错,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座椅靠背,整个人像是吓得不轻,“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吗?崖山底下。”
崖山就是那个充满了精怪传说的地方,之所以叫崖山,是因为这山高耸入云,但一面就像被斧头削过的一样,是一整面天然的石头,而经过景荣村的这条路就是修建在这面石头的这一侧。
崖山稀奇古怪的传说被人们传的神乎其神,但沈梧秋从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几千回,也从没碰到过大家所说的这些事,所以她从来都不相信这些传说。
她平静道:“崖山底下方圆十几里都没有人烟,就更不可能有孩子了。”
司机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你难道没听过崖山的……”
不等司机把话说完,凄厉的叫声再次传了出来,这让本就受惊的司机更加害怕,整个人都要跳了起来。
沈梧秋万万没想到,司机的flag居然倒的如此之快。
这次的叫声她也听清楚了,是有点像婴儿的啼哭,在这荒山野岭的夜里,确实瘆人。
大约是司机表现的太怂了,她反倒没那么怕了,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照明灯,准备按下车窗探个究竟。
却不想手刚碰上按钮,司机就拦住了她,“你干什么?”
“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叫啊?”
“你……你难道不怕?”
沈梧秋耸耸肩,“怕啊,这不是您比我更怕么?”
她表现地太淡定了,司机看着她的眼神都开始变味,默默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沈梧秋也懒得管他在想什么,按下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借着手机和车子的光往外扫了一圈,但什么都没看到,正准备收回手机时,凄厉的叫声又传了出来。
她赶紧拿着手机顺着声音的方向照过去,视线一看过去,就对上了好几双绿油油的眼睛。
嗳!
沈梧秋惊地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和那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对视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人最怕的是未知,对已知的东西反而就没这么怕了。
晃过神来了,沈梧秋又将举着手机的手往外伸。
只是手机的光在这霭霭夜色里显得太微弱了,根本就看不分明被路边野草掩饰下的东西的具体模样,她不死心,朝那几双仍旧盯着她的绿眼睛呵斥了两声,结果那几双绿眼睛依旧不为所动,倒是那类似婴儿啼哭的叫声又小分贝地传了出来。
沈梧秋回头想让司机帮帮忙,两人一起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谁知道司机这只是嘴硬的软脚虾已经缩到了座椅下,正双手合十地念念有词地在祈祷。
“……”沈梧秋无力望着车顶,然后拿起自己喝了一大半的矿泉水瓶,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朝那几双绿油油的眼睛扔了过去。
随着“哐当”一声,那几双绿油油的眼睛腾地就消失了。
紧接着,一只白色团子从草里冒了出来……
显然,这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就是这玩意发出来的。
沈梧秋刚想再加把劲看清楚这白色团子是啥玩意时,那玩意儿就自个儿从草里走了出来,然后迈着优雅的小步子朝她走了过来,然后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四目相对时:
“喵~~”
这下沈梧秋知道了,这白色玩意儿是只猫!
听到这恢复了正常的叫声,司机又像是活过来了,整个人又腾地从座椅下蹿了上来,正好碰到那几只不死心的狸花猫从他车前窜过去。
“操,原来刚刚那是猫叫!”
听到司机的声音,沈梧秋这才回过神来,等眨眼再看时,手机照亮的地方空空如也,仿佛刚刚那只白色的猫从没出现过。
沈梧秋又拿着手机往旁的地方照了照,找不到那只白猫了,她问司机:“您刚刚也看到猫了吗?”
“看到了,几只狸花猫刚从前面跑过去。”
不是怪力乱神的东西,就是几只野猫而已,司机还是不怕的,拿起水杯咕噜喝了一大口浓茶,又重新启动了车子。
只是一想到这些遭瘟的玩意儿把自己吓得差点尿裤子的怂样,尤其是在一介女流面前,司机又觉得沈梧秋的话是在揶揄自己,转念替自己辩解道:“我平日胆子真的挺大的,只是你们这崖山的故事听多了,难免自己吓自己,也怪那猫,好好的猫不学猫叫,学什么孩子叫咯。”
“……”沈梧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到那只漂亮的白猫,忍不住替猫辩解了一句,“大概是被欺负狠了吧,才叫的这么惨……”
“欺负狠了……”司机嘀咕了一句,猛然想起,“我都差点忘了这是春天了……”
“嗯?春天怎么了?”
“猫春天最容易发情,怪不得这猫叫的这么惨了,它们肯定在□□……”
“……”
沈梧秋久久不搭腔,司机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解释道:“美女,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跟你说荤话……”
有了被上司性骚扰的事件在前,沈梧秋确实不爱听这类话,听了司机的解释,才稍稍放松点。
生怕沈梧秋不信,司机继续道:“我奶奶以前养过一只母猫,□□时,公猫会咬着母猫的脖子……总之母猫会很痛苦……”
这确实属于她的知识盲区。
所以,刚刚白猫痛苦的惨叫声,其实是在□□?那自己的好心岂不是在破坏人家传宗接代的大事?
这……会遭报应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请大家多多支持哦。
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