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娟抿嘴一笑:“黑豆、红豆跟莲子都是王奶奶拿过来的,等下煮好了给她送一碗过去。”
重生回来以后, 她倒是把邻里间的关系搞的特别好, 她嘴里的这个王奶奶,住在院子的西厢房,自从入冬以后就再也没出过房门了。
他扫了一眼, 黑米、红豆、花生、糯米、莲子、黑豆、核桃, 五谷杂粮。
“哟,今天有这么多种豆子呢。”每年到了这个季节, 家里就会煮上一大锅腊八粥,孩子们喜欢吃甜食, 里面会加上葡萄干或者是红糖。
年纪大了, 腿脚也不好,煮粥这种费力气的活,一个人就干不动。
一大清早就开始吵吵,小嘴叭叭的就没停下来过, 范晓娟给她吵得头痛,都问了她好几次要不要出去跟玲玲香香玩。
韩星辰说:“玲玲香香也在家里盯着煮腊八粥。”
韩江刚从外面回头, 跑的一头都是雾气,手里头拿着毛巾擦了擦:“我不要葡萄干。”这玩意儿太甜, 他不喜欢。
那可怎么行, 韩星辰守在家里,就是想盯着妈妈放葡萄干呢, 小家伙捏紧拳头里面的葡萄干:“不行!”
好家伙, 这群小东西都在家里当监工呢。
生怕妈妈忘记了, 韩星辰从屋里面翻出来一把葡萄干, 丢在妈妈面前:“葡萄干是一定要记得放的。”
“妈妈,妈妈, 这又是什么?”
韩江故意跟她抬杠:“可是爸爸不喜欢放葡萄干。”
“哎,你剥那么多花生米做什么,煮粥不用太放多!”
“又不是只用煮粥,等会儿炸点花生米,那个啥,我有事要跟你说说。”
韩江在旁边一坐下,韩星辰就嗷嗷叫的跑过来,哒哒哒杀到妈妈旁边:“要放葡萄干!”
“放,给你放,可葡萄干是煮好了再放的,丢进去太早了都给你煮烂掉了呀。”
“这样吗啊?”韩星辰这才相信妈妈会往里面放葡萄干,又扑腾着跑出去找小伙伴玩了。
“你们单位什么时候才能放假?”韩江一坐下,就开始帮着剥花生米了。
“哟,可得忙上了,最近我都不会回来太早,你要是有空放学接一下孩子。”
韩江单位倒是有条件带着孩子过去。
“啥?”就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个,我小姨,就是那个在东莞的小姨,今天打电话给我了。”
哦。
范晓娟心说,准没啥好事。
就叫人到难处无人帮,稍微好一点就到处都是亲戚了。
韩江在事业单位待了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分房的机会吗?
早几年,单位集资盖房的时候,也找过韩江,但那会儿他的钱都寄给老家了,打电话跟父母一问,韩家二老拒不承认还有钱。
一说起来就是,你以为钱经得住几花呢,不算账不知道啊,算完了反正就没了。
就这样一年年混过来了。
其实韩江哪能没钱呢,从十五岁开始就打职业球赛,球手生涯巅峰时期,比现在上班时候绝对挣钱,省队时期就有津贴了,还有比赛的奖金,他自己也算过账,最多的一年各种加起来有四千多块钱。
到二十七岁那年结婚,才彻底结束了给家里输血的生涯。
十二年,少说也给家里奉献了五六万,可到韩家二老嘴里,集资建房的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结婚的时候,他连个金戒指都买不起,到现在又能存几个钱?
范晓娟开口:“什么意思?”
韩江也觉得开不了这个口:“我就知道不该跟你说这话。”
“你妈也给你打电话了?”
“打了。”
“......”范晓娟沉默了片刻:“你妈可真有意思,怎么着连我辛辛苦苦省下来的钱,也要盘算过去吗?”
韩江觉得自己就开不了这个口。
范晓娟这气倒不是无的放矢。
当初两人结婚那会儿,韩江也去找父母要钱,毕竟这些年他挣得钱都存在二老手里了嘛,年轻时候听爹娘忽悠了两句,就觉得他们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
到真正要钱的时候,就翻了脸,韩家二老就说钱用掉了,一分没有。
这也就算了,八四年,范晓娟刚怀孕那会儿,他小姨说是要借点钱周转,她也不好得罪亲戚,也就借了。
后来过了还钱的日子,小姨也没主动还钱的意思。
家里也确实要花钱,生孩子要花钱也算是个很好的理由吧,就去找小姨还钱。
谁知道小姨大喇喇的说,这钱都还了啊。
还给谁了?
说是还给韩江的爹妈了。
韩家二老听完要钱,只说没有。
要她说,人不怕没脸,到了连儿媳妇的私房钱都能吞得下去这程度,她也不打算给那两位养老了,以后病了躺下了别找她,有钱还怕没人伺候?
那一万块都是范晓娟婚前辛辛苦苦存的钱,一口气让韩家二老套个干净不说,韩老头还阴阳怪气的说:“没想到老大还学会藏私房钱了,你们也是年轻不懂事,能管得住钱吗?”
从那回开始,梁子就结下了。
还好意思找他们“融资”,她又不是单细胞动物草履虫。
九十年代,东莞可是国内风口上的城市,全世界的代工厂,满城都是外资,有色产业也是那会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说比深圳还风光都不过份。
房价也是嗖嗖的,九十年代初期泡沫,全国的房子也不便宜,这会儿东莞的房价,比十年后深圳的房价还贵。
“她也真好意思开口。”范晓娟无语至极。
“上次那事她真不是故意的。”韩江自己都觉得没脸。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存心的,这种话以后别在我面前提,糟蹋咱两的情分。”话头一转:“她投什么?”
“房地产啊,你看报纸没,现在海南跟广东的房地产可真是火爆。”
要不说男人的金融知识都来自于报纸跟各种新闻报道呢。
照范晓娟说,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发财渠道,离破灭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全员暴富。
钱从哪来,一部分人没钱了,一部分人才能富裕起来。
但这个道理没人懂。
九十年代初期房地产泡沫,银行和房地产到处融资,人人都以为掌握到了一夜暴富的秘诀,可最后只花了半年时间,泡沫就破灭了。
没有经济基础的一夜暴富,那也只是五彩斑斓的泡泡而已。
黄金贵的时候一窝蜂去炒黄金,等到大家都入市了,金价暴跌。
房子贵的时候都去炒房,不过范晓娟等到死的那天,房价还没跌。
会不会跌,谁也说不好。
但是真理永远不会掌握在绝大多数人手里,要不怎么说有钱人的占比,不到百分之五呢。
要不是活过一次,吃过一次亏,只要说起来搞房子,范晓娟肯定是举起双手双脚的赞成支持,经济是在飞速发展,但这会儿东莞好的行业不是房地产啊,而是制造业。
得恭喜他小姨,几年以后可以喜提个破产记录。
这也算人生之中很特别的体验嘛,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破过产呢。
范晓娟放下手里的活,往他对面一坐:“买房,咱们就自己买。”
韩江手里头也停下来了:“买房?”
韩星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异常兴奋的问:“买什么啊,咱们又要买什么好东西?”
“说煮粥的事情呢,等会儿你可得多喝一点。”女儿不太喜欢吃这种汤汤水水的东西,但是只要孩子多,就能干的呼呼的。
“我能去玲玲家喝吗?”人多吃饭香。
“你自己带上粥,再去人家家里,别去别人家要东西吃知道不?”胡家那里也是鸡飞狗跳的,范晓娟想了想就说。
今天的韩星辰也太乖了,米饭也是乖乖吃的。
这几天都是这样,吃完饭还去门口量身高,她个子小,在班上都是最矮的那一批,范晓娟觉得八成是遗传了自己的基因,她小时候个子也不高,到初三的时候才蹿上来。
就在韩江以为这个话题揭过的时候,范晓娟又开了口:“我说买,咱们自己买,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以后得有个自己的房子,院子门一关,就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韩江差点没喷出来。
买胡同里的房子?
这年头几乎没人愿意买胡同,这里面的房子破破旧旧的,买下来一笔钱,翻修又是一笔,相当于两项支出。
更别提有些邻居,掐准了你想把院子都盘下来的心里,卖得还不便宜。
就说王奶奶家那个户型两间房,加起来三十平米多一点,按照集资建房两百块一平方,也不过是六千块,可卖出去的市价,就要到上万。
他们买这里的时候才花了七千块!
商品房另说,按照韩江的说法,只要等下去,单位迟早要集资建房。
一套房子七八十平米,才一万多,翻新下来说不定比房子还贵。
当初要不是错过了集资建房,他干嘛要在这里买房子?
韩江认认真真的跟范晓娟讲道理,指着自家那墙壁说:“这屋子,砖瓦都是明清时期的吧。”
范晓娟纠正:“这叫历史底蕴。”
“多少钱?”
“我打听了一下,王奶奶开价一万二。”
韩江一头磕在桌子上。
当男人真难呐,打一个全国冠军奖金才发几千块钱,可人人都能拿冠军吗?
这要是换算成平米价格,得有四百多了吧。
还别说,外头的商品房都上千了,可那能一样吗,商品房走楼梯,通风也好阳台的隔热做的是两层,还通暖气,楼上楼下都有蹲厕,连倒夜香都省了。
这年头谁不想出去住?
便利真的是楼房便利,可多少年以后就能见到真章。
现在京市还没有开启大规模的拆迁,盖在二环里的商品房少之又少,按照房地产的理论来说,房子看什么,还得看地段。
现在单位的集资房都往三四环边上靠了,上班位置也不方便啊。
范晓娟耐心同他讲:“王奶奶这房子人家也没说一定要卖,人也是看着年纪大了,在这里住着不方便,所以就顺口一提。”
她得让韩江知道,这房子是稀缺资源,买了就是赚了。
韩江鼻孔里面出气:“这么贵,也真敢想。”
范晓娟继续说:“你就惦记着单位分房,可你们单位分房子有准头吗,你知道为什么亲戚们借钱都来找咱们吗,就是吃准了咱们钱没花出去,疯狂找咱们借钱。
钱,是一毛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王奶奶这房子咱们先拿下,万一你单位分房,咱们再买不是。”
存定期拿利息她都拒绝,亲戚们借钱都是没利息的。
九十年代初韩江给一个同事借了八百,过了三十年他们回国时候才还,还是还八百,这钱还不如白送你得了。
韩江差点没一脑袋磕桌子上:“都买,咱哪来的那么多钱?”
他努力在外面接私活,还不是因为钱不好赚嘛,范晓娟他们单位一天天的,连工资都要贷款发了,这要是哪天断了炊火也不是不可能的。
“贷款,借,满世界的人都想借钱,咱怎么就不能找人借钱了?”
“人银行能随随便便给你借钱?”韩老财这概念还是改不过来,他就不喜欢贷款。
“那找朋友借,你那个朋友小金,不是说铁哥们嘛。”说起小金就来气,借八百的那主就是他。
“你这——”
“为啥,关系铁,就看借钱能不能借,不借咱以后就不跟他玩了。”
“......”
前世两人回来探亲,就经过京市,零五年的京市,房价三四千的地方遍地都是,那会儿首付低,贷款也容易,两成首付就能拿下房子来,人银行利率还打七折,随便放款都不要求什么资质!
范晓娟蠢蠢欲动,就说买一套,万一以后回来了要住呢。
结果让韩江犹豫了一下,又算了手里的现金流,当时手里也就十来万人民币,这得贷款。
贷款是多可怕的事啊,分期二十年还完。
二十年以后两人都老成啥样了,而且贷款个三十万,利息都有二十万,他觉得很不划算,这事儿两人争执不休,以韩江全胜告终。
当时韩江还信誓旦旦,说再过两年,中餐馆经营上来了,到时候咱们拎着全款回来买。
刚好国内那会儿有个朋友要买房,许了高额的利息,这钱就借给他了。
韩江当时还唏嘘,借了那么多钱,这人以后还能能笑得出来?
可后来怎样了,再过了几年回来,京市的房子都上万了。
他辛辛苦苦的存了三四年的钱,在同样的地段,只能买一套同样大的房子,贷款从原来的三十万要变成七十万,那哥们还他钱的时候笑的比花还灿烂,给了高额的利息还额外送了一盒燕窝。
可范晓娟气的,吃龙肉都高兴不起来。
这样一对比,就更觉得不值,还不如几年前三千块买呢。
韩江当时还振振有词,一万块一平米,就那么小一个鸽子笼要上百万块,老百姓谁能挣到上百万啊,全家得搭进去几十年,银行贷款就是要套住每个人到死,六七十万的贷款啊,我要还到头发花白都换不完。
国家都说了房子只住不炒,你看看现在的泡沫经济,跟当年的东京大泡沫有的一拼,这房子哪能值那么多钱,都是炒作,你再看看九几年的东莞海南,那会儿跳楼的人还少吗,天台盖得那么高,都是给那些下饺子的人准备的,不用两年,这些房子准跌回三千,到时候我给你买别墅。
可最后怎样?
房子一路涨上去,十几年都没下来过,请问这房子是盖给老百姓住的吗?
两人就从没有在买房这方面打成过共识,从来没有。
一向性格随和的韩江,在贷款这方面,相当有主意。
他同意买房,但是绝对不贷款。
所以,一提到这个范晓娟就动了气:“到底买还是不买?”
韩江还没发现她动了气:“怎么说呢这个,我也没说我不买房啊,娟儿我保证,肯定能让你住上漂亮的大房子。
你看我单位的集资房也有了动静,咱们总得留点钱对吧,这要是买了胡同里的房子,单位盖房不就买不成了?要我说住胡同里肯定没有集资房好,那边是大三房,一套八十多平米,比咱们这三排加起来还大,那还不够你住?”
范晓娟知道他的,有了动静,跟这事儿落不落定那是两个概念,于男人来说就是个“拖”字诀。
只要这房子拖到卖出去了,范晓娟就不会烦他说起买房这事儿了。
这男人啊就是这样,能不买房绝对不买,住哪不是住,可女人能一样吗,没有房子就没有安全感,虽说有了房子也不一定有安全感。
后来她还感慨啊这世界上要只有男人,房价估计也飚不起来。
可范晓娟能让房价三千不买变一万,三十万不贷变七十万,气死自己这事儿再发生一回吗?
她发誓,要再来一回她就撞墙!
为了买房,为了装修,她也一定要把单位的奖励金拿到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阶段应该就是买房。
拿单位的奖金其实也是为了买房。
女主上辈子有一个买房梦,最遗憾的不是买不起,而是屡屡错过买房的好机会,而总有那么一些人,手里头有钱,但是一直坚信房地产会破灭,从房价三千,坚信到房价六万了,还是坚信会破灭。
真是重生者一般的迷之自信啊......
“妈妈, 葡萄干也要放,我最喜欢吃的就是葡萄干了。”
一到腊月,年味也越来越足,各家各户都开始炒干货,布置家里。
就连平常吵吵闹闹的孙家,也安静了不少。
大人嘛都是图个意思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