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没过几天,就接到孙睨萌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雀跃的声音:“阿姨,队里跟我说,等到我成年了就能自己领津贴了,还给我确定了保送的大学!”
还从没见她这样活泼过。
从第一次见到这姑娘,就能感觉出来她很不开心。
仿佛跟人隔着一层膜一样,即便是跟秦星辰走的近,跟人还是像竖起来一道无形的屏障。
“什么学校。”
“体育大学,听说去年全运会拿到牌的都有保送,学校都还不错。”范晓娟都能感觉到孙睨萌在电话那头翘尾巴:“不过教练说,如果我参加高考,还能加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参加高考呢。”
她一直都没放弃过学习,而且成绩还挺不错的。
“那你可得自己想想清楚了,保送也挺不错的,如果有信心就自己考。”
“那我跟老师商量一下,保送完了就感觉泄气了,我英语也不错,上次模考还考了八十几分呢,就是数学和物理差点,其实我初中的时候物理还挺好的,就是到高中没跟上。”孙睨萌的语气带着几分孩子气:“阿姨,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大了啊,我就是觉得如果自己考,也能考上!”
范晓娟在电话这头笑:“那也是因为你很优秀是你自己应得的,好好打球,天气还冷着,出去的时候千万不要搞着凉了,星星最近搞感冒了,在流鼻涕,训练都去不了。”
秦星辰在客厅沙发上躺着,手里捏了一本《水云间》,听见妈妈跟人讲电话,还在问:“萌萌姐吗,跟她说我感冒了,不要来看我,可会传染的,咳咳咳。”
刚好电话那头的孙睨萌说要来看看星星。
“她叫你别过来,感冒几天就好了,别搞传染了,你现在训练也忙,好好准备别到处乱跑。”范晓娟啰嗦了几句,又怕孩子不爱听,自己女儿听到她罗里吧嗦这样讲,都要嫌弃跺脚呢。
孙睨萌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轻笑。
是真的从没有人在她耳朵边这么啰嗦,虽然妈妈也会讲一些话,但无非是:“你要好好打球,以后弟弟都靠你了之类的。”
像范阿姨这样,非但没给人感觉很烦,而且有点.....温暖?
有一种从没涌入过的暖流流淌进了孙睨萌的心头。
宿舍里现在也装着电话,她就坐在宿舍的床上给范晓娟打电话,一边说话一边低低的笑,今天刚好来了大姨妈,用着阿姨买的小翅膀卫生巾,这次没有以前好日子来临时的郁闷的心情。
室友刚好回来,看见孙睨萌偷摸摸的笑,吓了一跳:“萌萌,这真的是你?”
她还伸手来扯孙睨萌的脸。
孙睨萌伸手就跟室友两人掐了起来,等室友出去了才继续说。
“我爸妈估计也知道了,我妈过来找我,我没理她。”孙睨萌难得这么多话,以前在阿姨面前多少有些拘束,等她回到了队里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叔叔跟李教练给她争取的。
她妈过来,就是问她津贴跟奖金的事情。
还是跟以前一样,跟要债的一样,听说她保送了,奶奶还问她保送资格能不能给堂姐,他们以为保送资格跟以前上班的工位一样,只要本人愿意就能转呢,她当时就觉得好笑,就纯粹觉得他们没文化异想天开好了,奶奶还说她一个搞体育的,读大学也没用。
他们就是看不起她,觉得搞体育的就等于没文化。
殊不知但凡能够走到竞技场巅峰,又有几个靠的单纯就是蛮力,他们付出了多少,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力!
这次李教练也在场。
之前孙睨萌没有过多提及家庭,他都不知道他家里人原来这么过份。
孙睨萌的奶奶讲话细声细气的,但是说话非常刻薄。
“你要读什么书,别去到教室连字都认不全,还读大学呢,讲出去都能叫人笑掉大牙了!”
“给你姐姐读就不一样了,你大伯有关系,出来肯定能安排个好工作!”
这次是李教练跟训练中心的副主任两人一起,把她妈妈给骂回去了,她妈走的时候还说,一定会告状的,往上面告,告多少次都要把钱拿回来,不过现在孙睨萌不怕,她问了队里的法律顾问,父母至少要到没有劳动能力的时候,才能起诉她提供赡养费,而且就她这种情况,她爸妈即使闹出去,也是自己难堪。
排除了一切困难,李教练对她说:“以后好好打球,别想那么多,自己该得到的东西自己要尽量争取,知道吗,大学是你自己靠努力才获得的保送,你比别人都棒,都优秀!”
孙睨萌点头。
她会珍惜这一切,不会辜负他们会好好打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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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啊。
韩鹏飞坐在窗户边上,看着窗外正在往下飘的雪花,又想起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可真是冷,他使坏,让星星早上挨了冻,星星生气了一整天都没理他。
不过小孩儿就是这样,这会儿生气要绝交八百年,再过一阵又能玩到一起去了。
从胡同里搬出来以后,就很少看见星星了,现在也只能在电视上看见,她还上了央视的访谈节目。
也不知道多久没去婶婶家里了,他们是在星星读初中之前搬走的,胡同里的房子现在租给了陈美华住,韩鹏飞偶尔回去,还跟虎子玩上一会儿,但是却从没有碰到星星。
外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钥匙在门洞里面戳了很久,外面的人没能打开门,不耐烦的拍起门来:“儿子,儿子在家吗?”
是韩海回来了。
韩鹏飞快速几步路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喝得烂醉的韩海,他是被司机小吴搀回来的,一看见儿子,韩海就直接扑向韩鹏飞。
小吴陪着笑:“韩经理喝多了,你给他喝点热水。”
韩鹏飞给小吴道了谢,把韩海搀扶进来,韩海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别走,等会儿还有下半场。”
说完倒头就睡。
韩鹏飞把爸爸的鞋子给他脱了,闻到臭气哄哄的脚臭味,伴随着暖气往上一冲。
好吧,韩海还没吐,韩鹏飞就已经想吐了。
他赶紧把爸爸的袜子脱了,一把丢进垃圾桶,连带着塑料袋都一起丢到楼梯间,心里有些佩服洗脚城的技师,天天闻这种臭脚,怕是脑子都要熏坏了。
韩海能感觉到儿子给他脱鞋脱袜子,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真是孝顺啊,我媳妇儿不行,可我儿子孝顺,行!”
韩鹏飞其实也烦他,不过有什么办法,他妈迷上麻将就下不来桌,家里就两爷们儿,韩海前年开始包了长途线跑运输,干的风生水起,家里换了大房子,家里没啥经济压力,彭彩兰的牌瘾就更大了,男人不管就算了,儿子也不管,韩鹏飞已经养成自力更生的能力了,家里有没有这个妈好像都一样。
韩海烂醉着说胡话:“老子这辈子啊,得亏生你这么个儿子,靠那婆娘,真是靠山山倒,靠河得刮跑,我还是有点命的啊!”
韩海往沙发上一倒就睡着了。
韩鹏飞见他这个样子估计也起不来,去卧室取出来羽绒服,下楼去买点吃的。
本来以为爸爸回来了,爷俩可以凑一桌,看他爸这样子也是够了,出了门才感觉到能呼吸了,韩鹏飞哈了一口热气,往楼下走。
这是一个新小区,以前这地儿也偏,现在也算是城区了,不过附近配套到现在也没怎么起来,不过超市倒是有一家,货品挺齐全的,还卖一些冷冻的手工水饺,韩鹏飞打算去称点饺子,家里现在不缺钱了,他也会给自己改善生活了。
京市这最近越来越冷,越是这种天气,就越能让他想到当年住在胡同里的日子,那段时间可真是怀念啊。
家附近有个小超市,韩鹏飞准备进去买点吃的,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喊他。
“韩鹏飞!”
“星星!”韩鹏飞一转头,就看见正在从车上搬东西的秦星辰,她带着毛线手套,手上冻得通红,跟她一起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的,韩鹏飞赶紧上前,很认真的看,还真是星星啊。
“星星,你朋友啊。”范晓珍问。
“星星,你怎么在这?”韩鹏飞一边问,一边把星星手里的大包饺子接过来。
“这是我大姨,这是韩鹏飞,这家超市是我大姨开的,今天送货的请假了,我跟大姨一起进货刚回来,你来这里买东西?”秦星辰手上的货被韩鹏飞抱了过去,半年不见他长很高了,长得好像也跟以前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同秦星辰也说不上来。
“你搬去哪了,我后面去胡同里找了几次,都没看见你,你们把房子租给虎子他妈妈了?”韩鹏飞知道,虎子他妈跟他爸离了婚,现在他妈开中介公司,也是忙得昏天暗地,虎子读书成绩不好,他妈让他以后学点本事,不然一个男的,当保姆都没人要啊。
韩鹏飞跟虎子聊了一会儿,感觉他没心读书了。
以后要干啥也不知道,反正很茫然。
虎子从小也没机会受到多好的教育,后来陈美华有了点钱,但是再教儿子已经定性了。
韩鹏飞有些庆幸自己家里当初的际遇,要是一直这样跟大伯杠着,他爸说不定现在还是寄生虫,他说不定也跟虎子这样,考不考的上高中都难讲。
“嗯,我要念书就搬到这附近来了,我家离这里也不远,等会儿我留个地址给你,搬家的时候没来得及跟你讲,这要不碰上,我都不知道你搬这里来了。”秦星辰说。
“成,我家里也有电话,等会儿我留个电话号码给你。”
“啥时候装电话的,上回来我家你都没说。”
“那会儿准备搬家了,后来搬新家才装的。”
“你爸真行啊,又换房子了?”韩海这几年混的还不错,从跑长途开始,就没少挣钱。
韩鹏飞买完东西就走了,临走之前还跟秦星辰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人到底是从小长到大的交情,一聊起来没完没了,最后韩鹏飞买了些吃的和日用品,一拍脑门说:“我爸还在家躺着呢,我得回去了,回头你要给我打电话啊,过年我也不回去,我还跟虎子还有胡同里边儿一起长大的那几个约好了到时候一起聚聚呢。”
“成,到时候联系。”
韩鹏飞走了以后,范晓珍盯着小伙背影看了看,一脸八卦的模样:“哇,小男朋友啊。”
“瞎说什么呢,这是我以前的哥哥。”
“以前的哥哥?”
“韩家沟的。”
“啊?”范晓珍是知道秦江家里那点破事儿的,也知道他家里那个兄弟很混账,但是没想到这眉清目秀的小伙儿,竟然是那个混账兄弟的儿子。
“不对啊秦星辰,这小伙看你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以后离他远点儿知道不?”
“怪,哪里怪了,我跟韩鹏飞能有啥,大姨你是不是单身太久了,现在逮到杨戬跟哮天犬都能磕到糖吃吧。”
范晓珍:“......”感觉有被冒犯到。
小三十岁还不谈恋爱不结婚,范晓珍现在已经成了范大舅的心病之一了。
一到过年就逼婚。
范晓珍伸出手来,戳了戳秦星辰的脑门:“大姨不结婚,不谈恋爱,就不会生出来你这样的小魔怪。”
秦星辰被她冰凉的手指戳得郁闷,摸着脑门说:“你可不能这样讲啊,你是找不到我爸爸那样完美的男人的,也没有机会拥有我这么好的双重优秀基因生出我这么可爱的宝宝,所以大姨你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酸字还没说出口,范晓珍就追着她要打。
秦星辰必然不会给她打到啊,一阵狂奔出去。
外面还下着雪呢,范晓珍肯定没有这十来岁的小丫头腿脚利索,刚一冲出去,就跟马路上等人的年轻人撞了个正着,好死不死的脚还崴了。
那人扶了范晓珍一把:“小姐,你没事吧。”
男人长得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
搞得她像是故意的一样,范晓珍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刚才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