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建得一波三折,许家大家长也不傻,虽然平时心疼媳妇和孩子,但是也跑去找人问清楚了,这带着阁楼的小楼要是用钢混结构,那费用可比他付的那几万块多多了。
占了这么大擅自,许爸爸从白玉京带着工人开工,就没少张罗,村里的小饭馆都定好了位置,趁休息的时候,屁颠屁颠从屋里洗了水果端到后院。
“哎呀,乡下没啥吃的,大家就和多吃点。”
白玉京看着刚洗完的葡萄上立刻落满尘土,也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和着泥吃了一嘴沙子。
正当她转身找个没人的地方吐了,一抬头看到琼玖和那俩人过来了。
白玉京捻着没胡子的下巴,远远看他们走过来,琼玖一脸尴尬,她忍不住分析起来。
从面相上看,大胡子的表情好理解,就是他不乐意了,具体不乐意啥,不知道。
而杨子骞笑得特别灿烂,其内心的独白就是生气呢,谁都别跟我说话。
这么别扭的解说估计换第二个人都理解不了,也就白玉京自认蕙质兰心的才能明白吧。
“我让玉京接手工程,还不是被逼的,你行你倒是上啊,真不知道你到底跟钱有啥仇,就这么过不去。”
杨子骞被他呛够呛,语气舒朗中带着酸意,反怼回去。
“有多大能力干多大的事,我就这么大能耐。有钱吃饭喝酒饿不死就行,我没那么大志向。你喜欢赚钱,就想办法赚好了,非拽上我干嘛呀。”
杨子骞棉花团一样的性子生气也不会说太重的话,话锋转了一大圈。
“你没能耐,玉京就有能耐了,是,她是能张罗买卖,能赚钱。但你别忘了,她还是学生,才十六岁,明年还要去上学的,就算她再有能耐,我也希望她放在将来学成之后,而不是现在。”
听杨子骞义正言辞的说完,大胡子没立刻吱声,倒是琼玖脸色窘迫得白里透红,他已经把大胡子当成心里崇拜的人,可现在听他这么自暴自弃的说法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少年心头乱七八糟的,万分纠结。
爱钱难道不对么?
想起原来家里揭不开锅拿不出学费的光景,在秦家人面前都直不起腰杆,他承认因为家里不用借钱,经济有起色,遇到秦艺菲那个小公主反应才总是那么大。
因为他穷怕了,为了让自己说话有底气也要拼命赚钱。
就像白玉京,赚一点够了学费,又想建房子,可是总是不如意,刀尖上的事都得她自己扛。
就连现在白玉京虽然有两个店在赚钱,可是自己家的房子依然没盖起来,为了给藿七补偿还跟杨子骞借了不少钱。
一家人为了赚钱,开烧烤摊要忙到半夜,每天能睡觉的时间就那么几个小时,大人都抗不过来,何况一个身子骨还没彻底张开的女孩子。
若不是他太小,连打黑工都没人要,琼玖是断不想让姐姐扛起一个家的,每当看到白玉京天没亮就跑出去,一跑就到半夜,还有妈妈累得腰酸背痛,为了钱也要每天从床上爬起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少年心里又特别不是滋味。
这么一想,钱好像又不是那么好的东西了。
没办法领会大胡子话里的精神,这个聪明孩子到底是把自己辩糊涂了。
大胡子虽然心中动容,可是看到许家院子里轰隆隆干得热火朝天,最后把话题彻底截止。
“她有她要承担的,不管她想不想,她都必须干。杨子骞你还看不出来么?就算你不让她跟你干工程,她也会想方设法去赚钱,与其让她在陌生人那一个人闯,还不如放在你眼皮子底下看着呢。”大胡子拍拍杨子骞的肩膀,“要是你真挂着你这学生,就别总拦着了,就凭她脑袋里的钱眼比你多,你也拦不住。”
杨子骞不禁想起白玉京卖鸡翅秘方的事,打了个寒颤,好在罗杰算个**制的商人,管人家是黑道白道的,最后还是签合同给钱了。如果换成别人,白玉京不知怎么吃亏呢。
他不是个二五眼,可是说着说着,却被大胡子完美的带跑偏了,陷入深思当中。
三个人,俩人郁闷了,白玉京刚巧不远不近的听到大胡子这段话,只言片语拼拼凑凑以后,心里像有跟扭扭捏捏的弦颤巍巍的伸向大胡子,管是搭上哪根筋还是他脑袋上的毛,反正虚空中大胡子看向白玉京时,她竟有一种心有灵犀触电一样的感觉,顿时让她从脚后跟麻到头发丝。
这人上回就跟她立场一致过,这次又把她里里外外分析个通透,让白玉京有点不可思议,他竟然这么懂她。
人就是这么怪,一旦心意相通看谁顺眼,怎么都不犯毛病,就像白玉京现在,她折回身,不管顾晓敏怎么在旁边跳脚,拿起矿泉水就把咬一口净沙子的葡萄冲得晶莹剔透,然后一溜烟的跑到三人面前。
“老师,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
嘴上叫着杨子骞,可是葡萄却举到大胡子跟前。
杨子骞刚才得意的神情立刻蔫了,心里也就骂了大胡子一百来遍吧。
平时洗手都快要上手术台的人,看着盘子里的泥汤子有点嫌弃:“琼玖,拿去好好洗洗,吃完拉肚子,可就没法上工挣钱了。”
白玉京也没介意,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贱嗖嗖的神情,只顾着那句句都说到心坎里的话了,余音绕心头。
白玉京深吸一口气,她开始有点明白琼玖为啥崇拜大胡子了,她现在竟觉得这家伙流浪汉的模样真他么顺眼,上辈子犀利哥都没让她迷恋过,竟然开始欣赏大胡子了。
中午吃完饭,工人们被许家爸爸招待进自己的小堂屋休息,白玉京回家洗了把脸,正当她趁水热乎,想把脚丫子也伸进琼玖的盆时,白琼玖晃晃悠悠从屋里出来了。
他像没看见自己脸盆里的黑脚丫一样,蹲在白玉京身边:“姐,你说钱到底是个好东西不?”
白玉京刚才坐在小板凳上看他过来,屁股突然像长钉了一样,这会儿踏实坐在板凳上,竟像老太爷一样,给亲弟弟灌起鸡汤来。
“钱其实最不是个东西。”
白琼玖不可思议的白了她一眼,表示不相信:“那你还那么拼命干啥,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店里赚的钱足够咱俩上学了。”
白玉京撇撇嘴,语气想正经,可是眼神却叽里咕噜跟大尾巴狼似的。
“我还没说完呢,钱虽然不是东西,可是人离开钱是万万不能的。
我不是不能靠着俩店赚钱供咱俩念书,可是琼玖,你知道么?人这辈子不能错过的东西太多了,书我可以晚一年,甚至晚两年念都行,可是东风不会随时都有,有一天我们都会长大,但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不会等着我们。”
“凡事都是有代价的,风险和利益是绑在一起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赌徒,尝到了甜头,就欲罢不能。你别看我出了那么多事,但我依然想继续走下去。以前是为了你的学费,为了咱妈不用再跟秦家伸手,手心向上的滋味不好受。
现在是为了家人现在和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过最好的日子,我弟弟这么优秀,将来想出国留学姐都供。
所以不管再大的风浪,我都乐意抗。”
她拦着少年依然细窄的肩头,仰头望向头顶老旧的房梁:“大不了一贫如洗再东山再起呗。”
白玉京一席豪言壮语让少年眼圈微红,心头却已经拨开乌云向明月,冷月寒光无比通透。
“难怪大林哥说,有多大能耐干多大事,他一个人赚钱够吃饭喝酒就行。
疑?那照他这么说,我怎么觉得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呢?”
白琼玖没头没脑的说,弄得白玉京一愣。
难道不该是她“她有她要承担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扛起一个家”云云?
怎么扯到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
一个想明白了,一个还在沉思,只是她忘了脚丫子还在亲弟弟脸盆里泡着。
“白玉京,你干啥呢?你……赶紧给我把盆刷干净——”少年拉长音的咆哮声自白家院子里响起。
正当白玉京蹲水井边刷脸盆呢,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干活接电话两不误。
“喂,老大,你快点过店里来吧,出事了!”
电话里传来黄毛惶惶不安的声音,还有红毛磕磕巴巴的声音:“咱、咱俩是来帮忙的,不、不是来、来上班的。”
坏了。
许老爸家有几瓶好酒,留住了大胡子,杨子骞本来是过来看看,过了中午就要走,这下俩人都被来传话的白琼玖留在许家了,说完话,白琼玖也跑了。
这分明是出事了,大胡子放下酒杯,跟杨子骞说:“你在这盯着,我跟过去去看看怎么回事。”
杨子骞还着急呢,转眼间,大胡子已经跟上白琼玖,俩人骑上摩托车绝尘而去。
他看着大胡子离去的背影,想到那番貌似中立的言辞,不小心冷下脸。
白玉京一路上还以为这俩小子未到法定年龄工作,被人底了,可是等到了店门口,才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人,她冷笑一下,戴墨镜?就算化成灰她都认识。
四毛出来了,正坐在店外的阳伞下。
也是,上次闹事雷声大雨点小,没造成人员伤亡,只要托关系,刑事案也可以转为行政案,个把月就能放出来。
“我以为道上混得风声雀起的四毛,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说话不算话的龟孙子。”
白玉京毫不客气的说。
可是四毛却看了眼店里,被骂了也咬咬牙没吱声,神情极其古怪。
不应该呀!
正当白玉京百思不得其解时,黄毛从店里跑了出来:“老大,这事跟四毛哥没关系,你快进来。”
十五岁的少年拿不住事,刚磨练出来的沉稳,又一扫而光。
“到底什么事啊?”
她还以为有人告她雇佣童工呢,白玉京都想好了,反正她再过两天才满十六岁,找张洋继续用那招耍无赖呗。
可是等她被黄毛拉进屋的时候,才看到厨房有两个执法人员。
“你就是店主么?有人举报,你经营的店不符合卫生部门标准,有人吃完你们店的汉堡上吐下泻,现在我们要求停业查办。”
白玉京头顶快气冒烟了。
到底是哪个直肠子的,吃个汉堡还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