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二场雪来了。
下雪的时候没觉着冷,第二天就彻底冷了下来。
开个门缝,房檐上掉下来的碎雪也像知道冷似地,打着转的跟着小风往暖呼呼的屋子里钻,可乍一接触到门口的灶坑,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掉在地上烙下个独一无二的印记。
作为第一次见到稀罕玩意的小生命,黑儿全程目睹了从窗外飘进来的白花花,眼看着白花花没了,几个月大的小狗歪着脑袋,一对黑豆一样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地上消失的水印子“汪”一声,然后扑上去撅着腚摇尾巴,用狗鼻子闻来闻去,再伸舌头舔一舔,憨直的模样着实招人喜欢。
琼玖看着地上哈喇子留下的特殊痕迹,还是舌头形的。
在家留完印记,狗崽子趁门没关上,又跑外边野去了,留下自己的气味还在院子的雪地上撒泼打滚,可开心了。
“回屋来,外边冷,等你明年大了,就让你天天在外边呆着,想进屋都不成。”
琼玖招呼了一嗓子,可看到白雪的小狗崽心都飞了,直奔着何蒖珠跑去,何蒖珠伸脚挡住狗,好不容易才把大门关上。
黑儿没出去,在门口吭叽吭叽转了好几圈,才屁颠屁颠的折回来找琼玖,回来时狗爪子终于觉得凉了,肥头大耳蹦得跟兔子似地。
到了门口,琼玖一把拎气它的狗皮脖领,把大门外的塑料棚木门带上,才进屋。
为了家里这几摊子生意,何蒖珠比谁都勤快,饭店本来是上午才开门的,可是怕大学挡住店门口的路,耽误开业,所以河蒖珠非要早早去把雪铲了。
若不是挂着他念初三,一家人搬到城里去租个房子可比现在好过多了,也不知道白玉京抽的什么疯,现在都往城里跑,她非要在乡下盖房子。
“黑儿,进来吃饭。”
黑儿的小身板在饭店剩菜汤的滋养下,眼瞅着往横了长,也不知道是毛多还是胖的,总之,琼玖敢肯定,这是莲花村里体型最宽的狗崽,就连大狗都没有比它肥的。
“你少吃点吧,把你放车筐里,我都快扶不住车把了。”
嘴上这么说,可手上却又给狗食盆里添了碗猪爪汤。
平常琼玖天天上学都带着它,等到了学校再把狗放门房大爷那,完全把传达室当托儿所了。
可最近狗子是越来越大,一个多月的时候看着挺萌的,栓屋里也没人管。
可现在都四个月,琼玖的车筐已经装不下它了,头几天褪牙,黑儿楞把拴着它的绳子咬断了,害门房大爷被狗遛了半天,中午才抓住。
这不,这两天都跟他商量好几会,不能带去学校。
这狗体格小不了,怕在学校哪天再伤了人,那老爷子可没法跟校领导和家长交代,怕担待不起。
可琼玖哪舍得把黑儿一个人扔家,虽说农村的土狗都是拿来看家护院的,可他完全把黑儿当成城里的宠物养了,别说吃的好,就是洗澡,都比人洗得勤。
谁叫它有个洁癖的爹呢!
饭店里也不能养狗,除非是狗肉馆。
这么一想,琼玖一狠心,就把脸还扣在饭盆里的黑儿拎起来往对面屋一扔。
“嗷!”
爱咋咋地,反正白玉京还没走呢,让她看会儿狗,今儿礼拜三半天学,中午就能回来。
话说龚柏青的工程在他们完工后第三天也完工了,整个工程这几天已经进入竣工验收流程,除了头几天,玉京还要跑去把相关文书提交上去送检,之后这几天白玉京就开始在工厂里研究自己家的新房,顺便给大胡子搭把手,魔改一下她最中意的换鞋凳。
等晚上回来还被杨子骞要求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所以她过了几天黑白颠倒的日子。
没办法,早上实在起不来。
何蒖珠心疼女儿,从来不早早把她叫醒,总是把早饭放到锅里热着,等玉京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吃。
这日子,没谁了。
别提多舒坦了。
玉京睡得着着的,先听到门下边一通“kua kua kua……”的诡异声音,然后是喷气的声。
没过多久就觉着自己的头顶有点潮乎乎的,还有个软了吧唧的东西在脑袋上动弹。
“汪!”
四个月大的黑儿已经是个大小伙,这嗓门能直接把玉京吓翻白眼,一下子睡意全无。
“你干什么你?”
站起来的黑儿比炕沿都高,平常睡琼玖的炕习惯了,这会儿也要上炕,俩后腿直蹬扯,往上蹿,把玉京吓得嗷嗷直叫,裹在棉被里跟个茧蛹子似地,还灵巧的滚进炕的最里头。
被狗子单方面气场碾压,“哎呀我滴妈呀!”
玉京无法平复下那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
“来人呐!把狗弄走。”
叫了半天也没人搭理。
狗子见终于有人搭理自己了,并不管对方的个人意愿,拿黑豆一样天真无邪的黑眼珠盯着她的黑眼珠,然后不停的摇尾巴,想让玉京抱它上炕,努力了好久,最后都累了,直接把下巴颏搭在长出两撮黄毛的狗爪子上,吭叽吭叽,卖可怜。
玉京也不明白它啥意思,啧了下嘴:“小畜生,听不懂你摇什么尾巴,跟你整明白了似地。”
摸摸脑袋,又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玉京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犯罪现场证据十足,头发上都是猪爪汤的味儿。
狗嘴边的毛都没舔干净,就来舔她脑袋了。
幸没把家具搬回来,不然那可就是送进狗嘴的骨头,非撕碎了不可。
现在闲来无聊想磨牙,竟然开始扯炕上的东西。
怕它把那一嘴臭烘烘的乳牙留在枕巾上,想动手扯回来,哪知黑儿却以为她在跟自己玩,不松口了,别看人家才四个月,却力大无穷。
“你给我松口。”玉京想上脚,可脚丫子一伸出去,立马缩了回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妈用白猫洗衣粉洗得香喷喷的枕巾被它扯下去。
“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怎么劲儿这么大。”
玉京看着黑儿的肥圆健硕的体型,心有余悸,还好被扯下去的是枕巾,不是她的脚丫子。
她记得邓旭东家的土狗都当爹了,也没它大呀,这要是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不行,她得在新房子里,给黑儿弄个独门独院的狗窝,省的白琼玖把它弄屋里来。
昨儿晚上修改的设计图还在炕上,玉京拿起笔,唰唰唰画了起来。
等停笔的时候,枕巾已烂,狗子也趴在桌子下边睡着了,白玉京伸伸腰,饿得眼冒金星,终于能下地了。
她穿上衣服,袜子还没套上呢,手机响了。
白玉京连忙把东西划拉上,回身把狗锁屋里。
屋里黑儿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屋里就剩它一条狗了,寂寞委屈直哼哼。
白玉京坐在凳子上,接通了电话,翘起二郎腿穿另一只袜子。
“喂!”
“老大,你可算接电话了。”
好久都没接到小黄的电话,还是这种惊慌失措的动静,头些日子,小黄刚考下来初级会计证,拿实力证实自己还是有价值的,这孩子现在就连气质都变了,以前是自信了些,可现在还多了分成熟的淡定。
突然听到他慌乱的声,玉京心里直打鼓。
“慌什么?”
小黄在电话里把事一说,玉京连饭都顾不上了,穿上鞋,披上大衣就跑了出去。
等到了步行街分店,单独划分出来的影吧已经被封,甄佩文急得脸都跟菜花一个色。
“甄姨!”
“老板!”
甄佩文苦哈哈的脸又跟之前面试时一样。
“是承光不懂事啊!”
董承光就是四毛,电话里小黄已经说明白了,今儿一到店里,他就看着对面分店的店员在店外嘀嘀咕咕,谁都不着急进去。
走过去,才看到影吧被封。
这封了影吧的不是什么管卫生的,而是派出所。
经打听,才知道,这都是昨儿晚上的事了。
可到底为什么,谁都不知道原因,甄佩文半夜出来备货,忙到早上回家,也不知道儿子一夜没回来。
“您别急,知道是派出所就好办了,我们现在马上去一趟。”
“那能行么?店怎么办呢……”
“蒋壮现在是两家店的会计,也是总店店长,您就甭管了,都交给他。”
白玉京到派出所已经轻车熟路,找到之前办过案的警察,出示甄佩文的身份证明,办案的警察认识白玉京,眼神古怪的上下撇了她好几眼,才把她们叫进办公室。
“董承光贩卖盗版光碟的事我们一直知道,但上级并未下达打击盗版光碟的指令,所以,也就一直都放了他一马。可这次的事,实在说不过去了,我们昨晚接到举报,他聚众播放淫秽视频,以牟取高额利润,我们去了就捉到现行。”
玉京脑袋嗡了一下,甄佩文的脸直接白成了纸,这可是喊冤都没处喊。
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本来可以自己做的生意,算是作为答谢白分出去给四毛赚钱,结果他就是这么经营的?
“警察同志,能问问您是谁举报的么?”
这事,她总觉得有问题。
“无可奉告,董承光是什么人呐,我要是告诉你们家属,他回头再打击报复举报人怎么办,不可能的啊,你们就别问了。”
玉京咧嘴一笑:“您别介,这位是他母亲,但我不是。”
警察一愣:“那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是他房东,他从我这租出去的,弄这么一出,我这生意还怎么做了,您看这事,我得怎么才能挽回损失?”
那警察也跟白玉京打过几次交到,知道她们一家的情况,叹了口气:“这样吧,叫他家人交完罚款,我们再按照相关规定拘留,看在你是受害人的份上,一个月以后你到这来。”
“得嘞,谢谢您了。”
等玉京回来之后,小黄也从分店店员的嘴里翘出来一些信息,一个值晚班的店员说,头两天周末的时候,影吧来了对情侣,四毛一见到,就把那男的给打了,女的他们都见过。
“老板,那个女的跟你那个女朋友还来过店里买吃的!”
白玉京的女朋友?许文静么?
那就知道了。
这四毛到底被顾晓敏下了什么蛊,怎么还没撂下这段呢?